风先生愣了一下,旋即又低头笑开,眼底闪过一抹狡黠之色,抬头一脸谄媚地看着疏离,“我么?我是你的人。”
疏离闻言,没好气地睇了他一眼,伸手扯下他腰间的酒囊,打开摇了摇,发现酒囊已空,便又丢还给了他。
“罢了,旁人的事我们管不了,还是先管好我们自己的事情吧,我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那个所谓的凶手是怎么回事?白钦那边情况如何?他可有透露,打算何时回京?”
风先生拿着酒囊站起身,朝着四周看了一眼,低声道:“到里面去说。”
疏离瞥了一眼他率先走进去的身影,撇了撇嘴,起身快步跟了进去。
刚坐下,风先生便一脸严肃道:“趁着这两天白钦在忙别的事情,我派人买通了看守尸体的衙役,仔细查过了那个死在牢里的凶手尸体,结果正如你所料,那个人是易容的,不过并非是简单的人皮面具易容,而是易筋错穴。这种方法虽然轻易不会被识破,可是麻烦也很多,撇开其他不说,单就不可逆转这一点,就足以让很多人望而退却。”
“不可逆转?”
“嗯,变成了什么样,就是什么样,甚至时间一久,人脸还会变得僵硬瘫痪。”
疏离下意识地嘀咕一句:“难道这就是早期的整容?”
风先生没听清她的话,继续解释道:“用这种方式易容,人要承受极大的痛苦,寻常人根本挺不过来。”
“可查出这人是谁?为何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做这种事?”
风先生摇摇头,“因为他的容貌已经改变了,根本变不回去,所以无从得知他的真实身份。不过就算这一次他没有死在总兵府的牢房里,也熬不过多少时日了。”
他说着撇撇嘴,面露惋惜之色,“他身染重疾,已经病入膏肓,药石无医。所以我猜他应该是个与盛家有仇,又或者一直记恨盛家的人,明知自己命不久矣,得知白钦在找盛家命案的凶手,便故意去顶罪。”
疏离神色沉重,脸上不见丝毫喜悦与轻松之色,垂首笑得沉敛,“这么说,他是为我而死。”
风先生一愣,忙道:“你也不要这么想,他不仅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九因的百姓,为了那些无辜枉死在盛家手中的人。”
“你不用安慰我,究竟是怎样,我心里有数。”疏离摇了摇头,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他们可说要如何处理他的尸体?”
“听里面的人说,白钦是交代了让寻个安静的地方好生安葬了,可那毕竟是杀害盛家五口的凶手,根本没有人愿意做这出力不讨好的事儿,如今尸体已经在停尸房那边放了几天了,也没有人动,估摸着再这么放下去,到最后肯定是随便寻个角落扔了。”
闻言,疏离眸色骤然一凌,霍地抬头向风先生看来,风先生忙又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下去了,会尽快把尸体弄出来,好生安葬。”
疏离便不再多说什么,起身朝着里屋走去,走到珠帘那里伸手刚刚撩起帘子又突然停了下来,回过身问风先生,“你方才说,白钦最近在忙别的事,他在忙什么?”
“盛家后院林子里的那些冤魂。”风先生面露正色,“他派人悄悄地将那些被丢在后院的尸骨都挖了出来,若是完整的便单独放着,若是找不到完整的便合起来放入一个大棺椁,傍晚的时候已经全都殓葬。我亲自跟过去看了,处理得倒是很妥当,也很正式,还给立了碑,只是墓碑上并未留下字迹。我离开的时候,他正在拜祭那些新入葬的棺椁。我是真的没想到,一个跟在祁晔身边的人,竟然能有这份心。”
“也许因为他是医家,多少还保留了一份医者仁心。”疏离抿了抿唇,“不管怎样,他能有这份心,将那些被随意丢弃的尸骨都好生安葬,让他们入土为安,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不过,越是这样,你们越要小心这个人,此人虽看似心性平淡,却一点也不简单,决不能轻视。”
风先生重重点头,“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好在现在盛家的事已了,那些尸骨也已经入葬,他应该不会停留太久。”想到这里,疏离又稍稍松了口气,她实在不喜欢这个人的存在所带来的那种无形的压迫感。
但愿真能如她所想,白钦解决了这些事情之后,能速速离去。
夜半,听七楼里的更声入耳,清晰无比。
几经辗转,步清倬终究还是起了身,着了一袭玄色的里衣站在窗子口,任凭寒风阵阵吹入屋内,他却没有丝毫伸手将窗户关上的意思,甚至连抬一下手都不愿。
脑海里不停回放着昨天黎明时分被巡逻的兄弟救回来的听七楼弟子,他明明记得这些人是追着萧遥瑾去了,本以为凭他们的能耐,要对付萧遥瑾一行人绰绰有余,却没想到八人只回来了一人,而且还是命悬一线。
最重要的是,那人被救回来之后,因为重伤,已然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步清倬,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告诉他。
霍地睁开眼睛,他朝着门口的方向瞥了一眼,正好听到门外那人敲了敲门,喊了声“公子”,步清倬沉声应道:“何事?”
那人迟疑了一下,轻声道:“人醒了。”
步清倬几乎没有片刻的多想,快步出了门,随着那人一道走去,却不料等他赶到,那人已经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
所幸司陵早来了一步,将事情的经过大概问了一遍,此时连忙一五一十地转告于步清倬:“是玲珑阁少主云绥。”
步清倬冷峻眉峰皱起,略一沉吟,“看来他已经收到尸体了。”
司陵点点头,“云绥对此事很是不满,当然,对于那天救我们的疏离就更加怨恨。他说了,无论如何都要将疏离找出来,看样子,怕是不会轻易放过疏离。他还说,既然玲珑阁的人找不到疏离,那就想办法让所有人帮忙一起找疏离,属下想了想,这个云绥莫不是又要耍什么花样,对付疏离?”
步清倬斜着眼睛瞥了他一眼,“想办法让所有人一起帮忙找?”
“没错,而且他相中的人是白钦。”
“玲珑阁的人打算让白钦帮忙找人?”
这句话听来就是个笑话,步清倬却笑不出来,身为玲珑阁少主,云绥向来说一不二,他既然这么说了,必然是心中已经有计策,不知他打算如何对付疏离。
司陵的脸色有些担忧,跟在步清倬身后一起走出房间,步伐徐缓地走在清冷的院子里。
“属下知道,疏离与公子置气,误会了公子,公子心中正恼着。可是她会这么生气,也是因为很多事情公子都没有与她解释清楚,如果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相信以她的脾气,定会感激公子。再说了,那天晚上她确实是因为出手救我们,才会得罪玲珑阁和修罗殿,如今明知道有人要对付她,我们总不能坐视不理吧?”
步清倬的脚步一停,侧身瞥了他一眼,冷冷问道:“我有说过要坐视不理?”
司陵连忙摇头,“那倒没有,可是我总觉得公子你……”正说着,瞥见步清倬一脸冷漠的表情,他立刻收声,用力摇着头。
步清倬脸色不大好,虽然嘴上不说,眼底却有难掩的担忧之色,略一沉吟,继续向前走去,边走边问道:“找到人了吗?”
司陵干笑了两声,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那个,疏离刚刚离开那天,楼主就派夜绛跟上去了,结果……”
步清倬脚步又是一顿,看着司陵的眼神真的带了几分冷意,“楼主派夜绛去跟了疏离?”
司陵忙摆手道:“楼主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见公子对她还算在意,所以想要摸清楚她的底细,可是夜绛根本没能跟得上她,只是见她进了城,刚一进城就把人跟丢了……”
闻言,步清倬哼哼冷笑一声,那表情说不出是傲慢还是得意,“呵呵……疏离身手如何,你我心里不清楚吗?”
司陵连连点头,“属下现在担心的是玲珑阁那边,这个云绥向来阴险狡诈,如今他在暗处,若他真使什么阴招,疏离定难阻挡。”
这句话虽然听起来没什么用,但是却提醒了步清倬,沉吟半晌,他吩咐司陵道:“明天一早,让唐立来见我。”
九月初十,一大早,天色刚刚亮起,屋顶上、草丛上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一眼望去,银装素裹。
一辆马车停在九因城北门外,当初随行而来的京卫分成两列守在两边,跟在白钦身边的侍卫正守在马车外,来回踱着步,时不时地朝城门口看一眼,表情有些不满。
“大人。”他走到马车的窗帘旁小声道,“这何总兵到现在也没出现,怕是睡过了头,咱要不就不等他了。”
窗帘被撩起一角,白钦探头看了外面一眼,问道:“什么时辰了?”
“辰时了,咱们已经等了快半个时辰了。”
白钦颔首,“既如此,那就让人通禀一声,说白某有事急着回京,就不去向他道别了。”
“是。”侍卫应了一声,走到守城门的侍卫那里交代了几句,而后折回身翻身上马,挥手示意动身。
突然只听城内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一阵呼喊声,“白大人,请留步……”
白钦当即命人停下,撩起马车后帘看了看,只见一名总兵府的侍卫策马而来,神色焦急,直奔马车这边,翻身下马,甚至来不及行礼便慌慌张张道:“白大人请留步,您……您怕是要再回去一趟了!”
白钦拧了拧眉,“出什么事了?”
“何总兵他……他被人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