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凌铎。”凌铎终于弯眉浅浅笑了笑,自报姓名,“年前在玺凉城时,与疏离和倬公子相识,结交为友,我记得那时候她的手上就曾带着这么一只手环。后来再相遇的时候,我问过她,她说那是她自己亲手编制,他处根本不可能有得卖。既然现在这只手环安然无恙地戴在你手上,那就说明这是疏离送给你的。毕竟,想要从她手中抢下这只手环,根本不可能。”
听到这里,司攸总算明白他方才态度骤变的原因所在,却原来他是无意中看到了疏离送的手环,所以突然又改变了主意,出手相助。
抬起另一只手抚上手环,司攸心下悄悄松了口气,抿唇笑道:“没想到,这只不起眼的手环竟然会在无形之中又救了我一命,等与疏离见了面,我可得好好谢过她。”
顿了顿,又道:“当然,眼下最应该感谢的人,是凌公子。”
“不必。”确认疏离与司攸是旧识好友之后,凌铎对司攸的态度也不再似之前是淡漠,面上始终浮着一抹笑意,“她能将手环送与你,必然与你关系很好。疏离不仅是我的朋友,更是我的救命恩人,她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
司攸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一阵马蹄声打断,她心下微微一凛,向后看去,只见一人一马正迅速驶来,马背上之人一手拉紧马缰,一手持着长剑,走近一看,剑尖还在滴着血。
“主人。”屈南下马,对着凌铎行了一礼。
凌铎颔首,“都解决了。”
“嗯。”屈南点着头,复又转向马车去看司攸。
凌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位是疏离的朋友……”
司攸迟疑了一下,将两人打量了一番,试探性地开口道:“在下……司攸……”
闻言,凌铎静淡的眸子微微一缩,拧了拧眉,“司攸……乾国女官司攸。”
“正是。”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凌铎说着看了看她身上的伤,“而且是孤身一人涉险,以你的身份地位,就算没有大队护卫相护送,至少也该有随从相随才是。”
司攸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一来,她并不知晓眼前这人究竟与疏离之间有着怎样的深厚交情,值不值得信任,二来,凌铎虽然看起来平和清淡,可是不知为何,他每次开口说话,语气之中都带着一股迫人的压力,让她心慌不安。
见她犹豫不答,屈南皱了皱眉,走到凌铎身边交给他一样东西,又耳语了几句,只见凌铎脸色一沉,看向司攸的眼神更加考究。
“乾国自己的人……”他眯了眯眼睛,轻轻念叨一声,“司攸大人这是得罪了什么人?竟让人一路从王都追杀至此?”
司攸心下一骇,抬眼向凌铎看去,“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知道?”凌铎淡淡一笑,举起手中屈南方才交给他的东西,却正是一枚腰牌,“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些杀手正是乾国九王爷肃王的人,司攸大人这是因为何故得罪了自己朝中的王爷,竟是让他派出这么多杀手来追杀你?这一路上怕是远远不止这么一波杀手吧。”
司攸抿紧嘴唇,并未立刻应声,迟疑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轻声道:“确实不止这一波,不过,这已经是最后一波了。”
凌铎点点头,“看样子,司攸大人此行所为之事,与乾国多年来一直悬而未决的储君之位一事有关。”
顿了顿,不等司攸答话,他又道:“也罢,朝闻密事,司攸大人若不想说便不说,我也只是随口一问,却不知司攸大人接下来是要往哪儿去?”
司攸稍作迟疑,沉声道:“峄城。”
本以为他接下来还要多加追问,却不想凌铎只是略一沉吟,朝着峄城的方向看了看,点点头喃喃道:“倒也没有多远的距离了,正好也算顺路,也罢……”
说着,转向司攸道:“既如此,那便一同前去。”
司攸一愣,“一同?”
“你放心,将你送到峄城之后,我就会离开。再者,你身上有伤,独自前行多有不便,万一后面再出现一些杀手,怕是你连峄城都赶不到。”
听他把话说到这份儿上,司攸也不好再拒绝,想想他所言也有些道理,眼下对她来说,尽快赶到峄城,比什么都重要,有凌铎和屈南相助,也许要不了两天,她就能赶到峄城了……
正月十八,丘梁已经开朝数日,众朝臣都在忙着收拾整理前一年遗留下来的各类问题,以及年节前后的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变故,所有人都不得空闲。
倒是身为太常卿的白钦这些日子消停了许多,丞相府那边和宫中丘梁帝无碍,便没有什么事能扰到他这里来。
是以这些日子他几乎一直待在药房内,不知白夜,不知疲饿,起初祁晔还来了两次,第三次来了之后,便吩咐下人没事不要去打扰他,自己也不再来。
如此过了半月有余,所有人都以为白钦这是要坐地成仙了。
下人送到院门口的饭菜照例被一名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接走,这人正是当初随白钦一道前往九因处理盛家之事的那人,也是这些时日唯一一个能够出入药房、留在白钦身边的人。
“师父。”他将饭菜放到外厅的桌案上,冲里屋喊了一声,“先吃点东西吧。”
里面的人轻轻应了一声,缓步走出来,眉宇间攒着一丝化不开的疑惑,目光无焦,似乎还在想着什么。
“师父可是又遇到了什么难解之事?”
白钦下意识地摇着头,“倒也不是难解,只是天下之大,纵然我阅书无数,可惜生时尚短,所到之处、所见之人和所见之物实在少之又少,所以还有很多东西是我所不识的。”
顿了顿,似乎觉得自己方才所言会让人听着没有头绪,便摆摆手道:“罢了,成玉,你也不必多想,我只是突然有感而发。”
成玉倒是一脸认真,托腮想了想道:“师父可是还在恼那青山白骨的的配方一事?”
白钦没有否认,点点头,“从九因带回来的毒液已经差不多用完了,方子里的其他药的分量基本已经确定,奈何还有一味药,我反复尝试查验,却始终查不出究竟是什么药。”
“这么久了,还是找不出?”成玉也有些惊讶,如今整个丘梁,他最信服之人便是白钦,却没想到,却是连白钦也验不出这青山白骨之毒究竟是如何制成。
难道,当初在九因,白钦所说的话并不是谦逊之言,那个传闻中的丘梁医圣淳于措当真医术那般高超,连白钦都望其项背?
“青山白骨……”白钦轻轻念叨着,看着眼前的饭菜,却没有丝毫食欲,满脑子想的都是那晚从青山白骨的药水中捞起来的那一堆白骨,过了会儿又改口道:“淳于措……”
就眼下看来,当年悄悄换走皇孙商璆鸣的人极有可能就是淳于措,可是这个淳于措究竟是何许人也,他又为何要这么做?如今,商璆鸣又究竟在何处?
本以为查出了青山白骨的药方,能从中找到一些与淳于措有关的线索,却没想到,眼下就连这第一步他都迈不出去。
“师父你也别太着急,徒儿相信以师父的能耐,确定了药性成分,定能很快就找到那一味药,说不定……说不定不是师父没找到那味药,只不过是这青山白骨太过特殊,要过段时间才能融合所有草药的药性……”
成玉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白钦,只能将自己曾经从老家主那里听来的那一套搬出来,试试看能不能暂且让白钦放宽心些。
只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白钦眸色骤然一凛,抬头看着成玉,眼底闪过一抹惊喜,“时间……是时间!我怎么会没想到?”
成玉看着白钦骤变的表情,有些茫然,“师父说什么?”
“我早该想到的!”白钦长舒一口气,站起身来,“说不定,我之前试的药就有我要找的,只不过时间还不够,所以没有显现出药性来。”
成玉连忙跟着起身,“师父的意思是,你已经找到了那味药,只是之前时间没等够,所以才……”
察觉自己无意中帮了白钦一把,成玉不由喜形于色,“太好了,青山白骨的方子很快就能解开了!”
突然他声音一滞,朝着里屋看了一眼,隐隐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的声音,“师父,里屋还有其他人吗?”
白钦显然也听到了动静,没有回他,而是快步掠进里屋,案上有他这些天尝试配置的各种药水,绝对不能出任何岔子。
出乎意料的是,里屋并没有人,可是那叮叮咚咚的声音却并未停下,四下里看了看,成玉忽然拉了白钦一把,伸手指着案台,“师父,是老鼠!”
白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正好看到受了惊吓的老鼠正迅速逃窜,撞翻了不少药碗,药水溅了一地。
就在它从案上跃下、准备逃走之时,最后一碗药水被打翻,不偏不倚地泼在老鼠身上,只听得一声凄厉的嘶鸣,老鼠血肉模糊地落在地上,浑身冒着白烟,转瞬间,地上只剩下一堆带着些许血迹的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