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听七楼的路上,疏离似乎有心事,一路沉默寡言,若有所思。
直到走到玉辞山下,她才缓缓停下脚步,问步清倬道:“你想到了什么吗?”
步清倬道:“你指的是陆家的事,还是……”
“陆家。”
步清倬略一沉吟,淡淡道:“你也知道,陆家其实是三四十年前,从晏国迁徙而来的吧。当时陆通铭之父入朝为官,很多人对都此有诸多意见,不过好在他们父子这些年来在丘梁朝中的贡献还算明显,到后来便没有人再提此事了。”
疏离点点头,“知道。”
“再看这鬼影杀手,到目前为止我们所知的命案之中,发出所有追杀命令的人几乎都指向了同一处,凌国,而且九成都是有冤仇,可见鬼影杀手基本都是听命行事,所以鬼影杀手杀陆家的人,也是听命行事。”
疏离接过话道:“可是,在我们所查的线索之中,陆家与凌国那边没有丝毫的关联。”
“陆家与凌国是没有关系,可是,陆家与晏国有关系。”
“而眼下晏国与凌国之间……”疏离停了停,皱着眉与步清倬相视一眼,像是猜到了他要说什么。
“只怕凌帝楚轶与晏国平鸾公主霍晏绥之间的关系,没那么简单。”
“你是怀疑是霍晏绥仗着楚轶想要娶她,借楚轶之手派出鬼影杀手,杀了陆家的人。”
见步清倬点头,她又问道:“那为何霍晏绥要杀陆家的人?这些年从封国迁徙至王州的人家多的是。”
“可是迁徙出来之后,还会与故国朝廷有密切往来的人却不多,尤其是在丘梁朝廷中领了官职之后。”
疏离顷刻间想起了之前与顾无风一起所查之事,“我想起来了,当初玲珑阁和修罗殿联手截杀你,告诉玲珑阁你的行踪之人是江无缘,而与江无缘来往密切的人就是陆通铭……”
她微微一愣,愕然地看了步清倬一眼,“原来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联系起来的,从一开始,从最初一开始,他们计划着截杀你的时候,所有人、所有事就已经注定连在一起,解不开了!”
步清倬展眉轻笑,轻轻揉了揉疏离的额头,“想到了?”
“那为何方才你不告诉他们?”
步清倬轻叹,“不是我不想告诉他们,而是就算我说了,他们也未见得能明白,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一点就通的。既然他们现在认定的人是鬼影杀手,那就让去找鬼影杀手,至少可以确定这一条思路是正确的,让他们自己找出真相,远比你把事实直接告诉他们要有用得多,毕竟有些事情,如果不是自己查出来的,很难信服。”
疏离想了想,觉着这一番话确实有些道理,便点点头道:“也罢,事已至此,已经拦不住了,现在就只能希望他们此番前往凌国能安然无恙,不要遇到什么危险。”
闻言,步清倬侧身看了看她,眼底闪过一丝疑虑,犹豫了片刻,随口问道:“为何方才顾兄说要去凌国,你会那么担心?虽然乾国与凌国可能会开战,但是总不可能会打入腹地,他们是去找人,又不是去上战场。”
疏离愣了一下,定定看了步清倬两眼,想了会儿,摇摇头道:“其实,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只是有些事情毕竟不是我的事,我不是当事人,没有权利替他做主多说什么。所以……”
“明白。”步清倬笑得坦然,似乎这样的答案早已在他预料之中,他并不惊讶,也不失望,“记得当时在兰城我就说过,有些事不仅仅只是我们个人的事,还会牵涉他其他人,所以我们没有权利代替别人说出一切,更不应该让其他人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而承担责任。”
疏离忍不住低头浅笑,“你果然总是能一眼就看穿我心里在想什么。”
“不过……”步清倬突然诡谲一笑,转了话锋,这个“不过”显然是借着他上一句话。
疏离皱眉睇了他一眼,“不过什么?”
“听七楼是什么地方,你最清楚,有些事情我不是不知道,只是暂时不想知道。其实你方才的态度倒推回去,想要知道那个秘密究竟是什么秘密,并不难。”
“倒推回去?”疏离面露疑色,试着在脑海里倒推了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能推出那个秘密。
蓦地,她眸色一亮,面上不由自主地浮上一抹笑意,“这么简单的法子我怎么一直都没想到?”
“什么法子?”
“破解凌国出兵的法子。”她抓起步清倬的衣袖,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回去收拾一下,我要去一趟乾国,去找司攸。”
正月初五,顾无风与陆且欢离开九因城,直奔着凌国而去。
初六,玉辞山上下来两匹快马,朝着乾国帝都普阳城的方向去了。
正月十五,上元节。
晏国阜城一片热闹欢腾,大街小巷皆是出行的游人,放眼望去,长街之上尽是各种各样的河灯。
宫中亦是喧闹不已,今日宫中开了大恩,允许宫人在各自的宫所放河灯,各宫各所的河边全都挤满了叽叽喳喳的小姑娘。
霍晏绥站在阁楼上看去,今日的阜城注定灯火通天,亮如白昼。
一名身着绯衣的女子快步走来,到霍晏绥身后行了一礼,轻声道:“少主,九因城送来密函。”
闻言,霍晏绥面上的笑意一滞,骤然回身,“九因?”
“正是。”
“九因还有我们的人吗?”
“原本是没有了,尤其是琳琅斋出事之后,便没有再回到那里。不过最近这一个月来,阁主正在将人手一点一点安排过去。九因毕竟是一个好地方,若是在那里的眼睛和耳朵全都毁了,对我们能来说可是一大损失。”
霍晏绥又岂会不明白这一点?可是上一次琳琅斋被灭时的情况实在太过惨烈,却不知接下来的情况会怎样。
“你方才说,九因来的信?什么人的信?”
绯衣女子摇摇头,“属下不敢妄动。”
霍晏绥这才垂眼看了看她手中的信,伸手接过来一看,眼睛骤然一亮,沉声问道:“何时送来的?”
“就在刚才。属下一见这火漆印便知情况特殊,片刻不敢耽搁,就给少主送过来了。”她停了一下,虽然明知道不该问,却又实在拗不过好奇心的驱使,小心翼翼道:“少主,属下好像……从来没见过这种印记。”
“别说你,连我自己都很少见到。”话虽如此,她显然是认识这火漆印的,垂首想了想,将密函拆开,匆匆扫了一眼。
“他们去了乾国?”霍晏绥神色一惊,皱眉沉思,“这一战是凌国与乾国之间的事,与丘梁无关,与九因无关,与听七楼更是无关,他们这般匆匆忙忙赶往乾国干什么?”
越想越觉得琢磨不透,沉吟片刻,她吩咐那绯衣女子道:“请师父。”
半个时辰之后,云连君出现在灼华宫中的瑶光殿内,四周众人早已屏退,只留下方才来送信的绯衣女子守在身侧。
见到云连君,霍晏绥上前行了一礼,来不及多言,将那封密信递了过去。
云连君瞧见后面的火漆印也暗暗吃了一惊,“她怎么突然来信了?”
“师父看了信便知。”
云连君稍作沉思,拆开密信仔细看了看,脸色渐渐变得沉肃,“步清倬去了乾国……听七楼这是要插手封国之间的纷争?”
“我就是在疑惑此事。听七楼虽然做的是游走各国之间的生意,可是他们一向有自己的规矩,只出消息,不惹是非。哪怕彼此双方已经打得你死我活,只要他们愿意出价,就算是同时与他们双方都有交易,听七楼也毫不避退。但是若想要让他们出手帮助或者干涉其中一方,那可是比登天还难。可现在……”
她指了指云连君手中的信,“信中却说这一次听七楼不仅要出手相助,而且亲自前往乾国的人还是听七楼的倬公子,师父不觉得这件事太稀奇、太诡异了吗?”
云连君颔首,“你想到了什么?”
“我在想,乾国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让听七楼答应出手相助。难道,就是因为之前乾国答应与听七楼交好一事?”
“听七楼是个唯利是图之所,若只是为了朋友间的道义,断不可能做到这一步。”云连君否定了霍晏绥的想法,“除非他们之间还有什么更深的牵扯,又或者说,乾国朝中有什么人本身就是听七楼的人。”
“听七楼的人?”霍晏绥愣了愣,“师父的意思,听七楼是乾国……”
云连君摇头,“听七楼与乾国之间的关系还不至于那么深,但也绝对远比我们所知道的深。若只是一个区区乾国倒也不算什么,昭国这边有我晏国牵制,他们应该不敢轻举妄动,可是现在听七楼来插了一手,事情就会变得完全不同……”
她越想越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你即刻派人告知凌帝,此番与乾国之间的这一战怕是没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