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绛和元禄皆是一脸茫然,尤其是元禄,宁驰脩接到信之后的这一会儿神色转变实在太多太快,他除了能猜出是出事了,其他什么都猜不到。
迟疑片刻,他小声问道:“将军,那疏离姑娘她……咱们现在要做些什么?”
“现在能做的事……怕是你也做不了。”宁驰脩想了想,走到案前提笔写了两封信,分别封好口,将其中一份交给了夜绛,“请阁下将信带给倬公子,就说本将知道这件事该怎么处理,必要之时定会使用必要手段,让他不必担心。”
夜绛沉沉点了点头,见宁驰脩没有话再与他说,便行礼告别,转身出了营帐。
目送着夜绛走远,宁驰脩又拿起一封信递给元禄,“你亲自去一趟最近的修罗殿分舵,让人把信给千诏音送去,记住,越快越好,绝对不能出丝毫岔子!”
看得出宁驰脩神色严肃,料想这一次的事应该很严重,否则步清倬也不会让夜绛半夜冒着大雨来送信,元禄连连点头道:“将军放心,末将这便亲自走一趟。”
元禄擅长夜骑,身手极好,外面虽然风大雨大,倒也没有阻碍他的行程。
这里距离最近的修罗殿分舵,正常人骑马来回约莫三个时辰,元禄硬是只用了两个半时辰便回来了。
虽已夜深,宁驰脩帐内却灯火通明,他似乎知道元禄定会快马加鞭赶回,所以一直在帐内等着元禄回来回话。
“将军放心吧。”元禄神色略显轻松,“许是老天相助,千殿主昨日刚刚赶到分舵,倒也省了再将这封信给他送出去的麻烦,信已经交到他手中,他已经吩咐下去,暗中寻找疏离姑娘的下落,并下令,无论如何,定会保全疏离姑娘。”
听他这么说,宁驰脩半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了些,深吸一口气,坐到身后的榻上,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面上有难掩的倦怠之色。
五月初五,夏至。
酷热的天因为这一场大雨终于得到一丝丝的清凉,傍晚雨停了之后,吹来一阵阵晚风,竟有些舒爽。
疏离是被一阵“咚咚”的撞击声吵醒的,吃力地睁开眼睛看了看,自己正躺在一张软床上,帘幔的中间垂着一只精致的香球,香球内散发出阵阵香气,清幽淡雅,让人心静气和。
她不懂医术,叫不出这香的名字,只隐隐觉得其中似乎有一丝栴檀之气。
勉强动了动手脚,才发现手脚有些发麻,好在并非是因为什么毒性发作,而是太长时间没有挪动,躺在床上微微动了动,很快便恢复了只觉。
撩起帘帐下了床看了看,这里是一间布置雅致的厢房,内外以珠帘隔开,走到外厅看了看,屋子里空无一人,贴在门上听了听,外面也是一片沉寂。
喉间干得冒火,导致她的脑子里也是一片混乱,她回到桌旁坐下,兀自倒了杯茶水大口灌下,又倒了一杯捧在手中慢慢品着,开始琢磨自己究竟为何会在此处。
疏离记得,那日她被凌铎带走,得知了凌铎的真实身份,也从他那里得知了一些有关步清倬的事,而后她决定离开,去找步清倬。凌铎起初有阻拦之意,然见她坚决要离开,便也遂了她的意。
离开凌铎的竹屋没多久,疏离便发现自己刚刚解开的毒性似乎并未完全清除,她开始像前一天晚上刚刚中毒那般,浑身酸麻无力,可是很快她便发现,这不是前一晚中的毒,至少不完全事,前一晚毒发之后,至少她的意识还是清醒的,可是此事,她只觉头重脚轻,昏昏沉沉,很快便瘫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就在她彻底失去知觉的那一瞬间,她仿佛听到有人喊她“疏离姑娘”,可是彼时她头昏脑涨,视线模糊,根本看不清那人是谁,更听不出那是谁的声音,只隐隐觉得有些耳熟……
究竟,是谁呢……
正思索间,门外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醒了吗?”
有女子柔柔的声音答道:“没听到屋内有动静。”
“多进屋看看,就算她醒了,你也未见得能听到动静。”男子顿了顿又道:“先去备些吃的,她昏迷了好几天,这一觉醒来肯定饿坏了,她最怕饿了。”
那女子轻笑一声,道:“大人对这位姑娘还真是体贴,奴婢这便去。”
疏离拧了拧眉,放下杯盏,蹑手蹑脚地走到门旁听了会儿,竟是听不到那女子离开的脚步声,她朝着门靠近了些,把耳朵贴过去,刚刚贴上门,门便“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未及看到来人的脸,一阵清淡的药香先扑入鼻中,疏离心下咯噔一跳,这个味道她熟悉,曾经不止一次闻到过,再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人,果然,站在门外的那个白衣男子正是她所料的白钦。
“你醒了?”见到疏离醒来,白钦眼底闪过一抹喜色,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是你?”疏离撇撇嘴,与他对视了片刻,回过神来,往一旁让了让,“我也是刚醒,风有点大。”她说着伸手指了指一旁半掩的窗子。
白钦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抬脚走过去将窗子关严实,指了指桌案示意她坐下,“你刚醒,力气还没有完全恢复,先歇会儿,我让人去给你准备吃的了。”
疏离闻言挑眉一笑,应他的意走过去坐下,一手托腮看着白钦,“你又救了我一次。”
白钦浅浅笑了笑,在她对面坐下,“所以,你打算怎么报答?”
疏离微微一愣,白钦向来清和,做事也从来不提报答二字,虽然她心里明白,自己一定会想办法回报他的救命之恩,可是此时听他自己问出口,忍不住有些惊讶。
“你……”疏离撇撇嘴,“你有什么想法?”
白钦想了想,道:“回答我一个问题,又或者,答应我一件事。”
疏离抿唇浅笑,压住心底的疑惑,点点头道:“你先问问题吧,如果我能答得出来便罢,若答不出来,我便答应你一件事。”
白钦颔首,垂首敛眉的瞬间,神色骤然变得肃然冷寂,他似乎还有些迟疑,犹豫了片刻,方才徐徐开口道:“你与倬公子关系如此亲密,一直跟随在他身边,那你应该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吧。”
闻言,疏离心头一凛,讶然地看了白钦一眼,很快便又调整了心绪和神色,垂首失笑道:“大人这问的是什么问题?步清倬……自然就是听七楼的倬公子步清倬,难不成他还有别的身份?”
白钦拧了拧眉,定定看着疏离,“你当真……并不知晓?”
“难不成……”疏离拖了一个长音,注意着白钦的神色变化,“你们已经查到了?”
白钦一惊,“你知道?”
“其实,这件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这些年听七楼的事其实一直都是步清倬在操持,夜辞如同神隐一般,极少露面,很多人都已经猜到了,其实步清倬才是听七楼真正的主人。”
白钦面上刚刚浮起的惊色又渐渐淡去,隐隐有一丝失落,勉强一笑,“原来,你知道的是这个……”
“那不然呢?”疏离不解地皱皱眉,“看来这不是你想要的答案,既如此,那我就只能选择答应你一件事了。”
疏离说着深吸一口气,轻叹道:“说吧,想让我答应你什么事?”
白钦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疏离,将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而后弯眉一笑,给疏离重新倒了一杯水,“疏离可相信,你我之间是朋友?”
“我们不是早就成为朋友了吗?”
“我是说,真心的朋友。”
“信。”疏离点点头,“我们之间没有虚情假意的必要,我认识的白钦大人也不是虚情假意的人。”
白钦闻言松了口气,垂首道:“既然你这么想,那我便直言,我希望疏离姑娘,可以……离开倬公子。”
疏离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听到他这话说出口,终还是愣了愣,旋即皱紧眉头看着白钦,说不出那是疑惑还是不满。
“大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白钦深深吸气,“我之所以选择先问你问题,再让你答应我一件事,正是因为,如果你能回答出方才那个问题,就不必答应我这件事,可既然你不知道,那后面这个要求……”
“给个理由。”疏离打断他,“我与步清倬的关系你是知道的,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总该有原因吧。我相信大人的秉性与为人,断不可能因为索要一个报答,就做出这种事。”
白钦眉峰越皱越紧,心绪似乎有些躁动,他站起身走到门旁,看着外面渐渐沉下去的天色,沉声道:“疏离姑娘高看我了,我也不过就是一介凡夫俗子,哪有你说得那么高尚?我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心罢了。”
“你撒谎。”疏离断然否定,起身朝着他走过去,“你刚刚明明说了,你提不提这个要求,与我知不知道步清倬的身份有关。”
“那是借口。”
“是吗?”疏离轻笑一声南横,“那你倒是说说,你让我离开步清倬的真正理由,究竟是什么。”
白钦低垂的双手微微收紧,沉吟半晌,而后他长吐一口气,轻声道:“因为,我希望你能待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