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疏离渐渐低沉的嗓音,步清倬心里慌张得越来越厉害,抬眼看了看岑寂。
岑寂会意,忙喊道:“师兄!”
上官隐闻言,顾不得眼前的祁晔,转身掠至疏离身边蹲下身来,紧盯着疏离,话却是问岑寂的:“我要怎么做?”
岑寂道:“疏离的功法都是由你所授,现在需要你来替她打通闭塞的穴道……”
疏离微微侧过头,看着与岑寂蹲在一起的上官隐,又想了想方才岑寂喊的那一声“师兄”,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之间头痛得厉害,心口疼痛难忍,她狠狠皱了皱眉,只觉视线渐渐模糊,仿佛浑身的力气都在渐渐抽离。
彻底陷入黑暗之前,最后印入她眼中的是步清倬那张惊慌不已的面容,隐约之间似乎还听到了步清倬不停地喊着:“阿离……”
刚刚勉强算是平静下来的局面,因为疏离这一昏厥,骤然间失了平衡。
祁晔皱着眉,站在距离众人不远的地方眯着眼睛看着,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明明前后只有很短的时间,他却觉得自己像是过了很久很久。
师父……徒弟……
祁晔骤然想到,方才上官隐说,疏离是他的徒弟。
虽然祁晔早就已经猜到,疏离的身份绝对不会那么简单,却还是没料到她竟然就是传闻中那个上官隐的徒弟,便也是如今的一线天门主。
目光从那些人身上一一扫过,惊阙阁主玄阙、昭帝宁驰脩、听七楼主夜辞、听七楼倬公子步清倬、丘梁医圣淳于措以及一线天前任门主上官隐,眼前之人无一不是名满丘梁之人,或朝堂,或江湖,却在这一瞬间,因为这个叫疏离的丫头,全都慌乱了神。
仔细一想,不免觉得荒谬可笑,在此之前,他对这个丫头的印象还停留在“江湖小卒”与“杀人凶手”之上,而今转眼间她的身份便接连更迭,从江湖小卒变成一线天门主,从杀人凶手变成昭国玉锵公主。
便是见惯了各种场面的祁晔,此时此刻也觉得心下一阵阵的颤动,无法平静。
“主人。”身后的黑衣人轻轻喊了一声,目光却紧盯着对面的疏离一行人。
祁晔闻声,眸色骤然一冷,侧身睨了他一眼,冷冷一笑,压低声音幽幽道:“主人?在你们眼里,我何曾是你们的主人?”
这冰冷的嗓音犹如一根银针从黑衣人心下划过,几人全都一怔,抬眼向祁晔看来。
祁晔继续道:“我身边不需要不服从于我的人,更不需要自作主张、擅自行事之人,别拿着母亲交待的那一套来敷衍我,既是打算跟随我祁晔,你们的主人便只能有我祁晔一人。若是做不到,便立刻离开,我绝不阻拦,但若是想要留下……”
他停了停,回身向黑衣人看去,脸色漠然,“今日之事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
黑衣人似乎从未见他像今日这般发这么大的火,以往有什么分歧,只要他们能把事情解决好,他便不会再多言,可今日……
几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祁晔轻挥袍袖,淡淡道:“想离开的,我绝不阻拦。”
“主人。”距离祁晔最近的那人冲祁晔抱了抱拳,“主人之令我等自会遵从,可是若遇到方才那种非常情况,属下不得不出手,那个丫头……”
祁晔眼底杀光一闪,挑眉瞥了那人一眼,突然抬手拔出身侧那人腰间佩剑一剑刺了出去,正中心口。
其余的黑衣人全都怔住,愕然地看着被刺中的黑衣人,就连那人自己也是满眼惊讶,不解地看着祁晔。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替我做判断了?”祁晔靠近他小声道,“她危不危险、她该不该杀,何时由你说了算?”
“主人……”
“从你擅自做主想要杀了她的那一刻起,在你心里我就已经不是你的主人了。”祁晔面色清冷,松开剑柄,往后退了两步,冷眼从其他人身上扫过,“从现在开始,忘记你们是祁家隐卫这件事,忘记母亲交待们的话,否则就趁早离开,我不希望再看到有人和他同样的下场。”
话音落,那黑衣人缓缓倒了下去,可能他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从他们受命跟随在祁晔身边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心里和眼里就只有祁晔的性命安危,无论何人,都不能妄想伤害祁晔,谁要伤害祁晔,谁便是他们要杀掉的人。
所以到死,他都不认为自己错了。
可惜他却忽略了,而今的祁晔早已不再是二十余年前那个被祁夫人托付于他们的那个孩子,现在的他是丘梁王朝的丞相,是丘梁真正的掌权之人,这样的一个人,身边是断不能容忍不听从于自己命令的人存在。
尤其,他方才竟然出手想要杀了疏离。
一想到疏离的名字,祁晔心下轻轻一颤,下意识地回过身看去,只见上官隐运气替疏离疏通了一番穴道与经脉,而后步清倬将疏离抱起,朝着洞外走去,脚步迅速,像是已经忘了身后的祁晔一行人。
“主人。”见他们离开,黑衣人上前一步,下意识地喊了祁晔一声,像是在请示祁晔的意思。
祁晔抬了抬手拦住他们,微微摇了摇头,“放心,他逃不了的。”
顿了顿,他目光落在随宁驰脩一起来的那个随从身上,他留在了最后,目光紧盯着祁晔,似乎祁晔这边只要有丝毫的动作,他便能立刻知晓。
祁晔拧了拧眉,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忽而想起方才疏离似乎喊他“哥”。
如果他没有猜错,这个人便是这些年一直与疏离生活在一起的疏家人,当初岷城被屠,他和疏离居然都活了下来,想必疏离能活下来,与他有很大的关系,他待疏离倒是如亲妹妹一般。
不知为何,想到这里,祁晔的心下起了一阵微澜,一直目送着他们一行人出了门去,而后弯眉淡淡笑了笑。
“相爷!”一开始随着祁晔一同前来的两名随从从门外慌慌张张跑到祁晔身边,行了一礼,伸手指了指门外,“外面……”
“昭国兵马。”祁晔沉声道。
两名随从连连点头,“至少有一千精兵,带有弓箭。”
“一千,精兵……”祁晔勾了勾唇角,“宁驰脩倒真是豁的出去,今日若是我们不放人,只怕是所有人都别想安然走出这山洞。”
“可是相爷,那个丫头被带走了,晏国那边……”
“呵呵……”祁晔挑眉,面上闪过一抹狡黠笑意,“他们所谓的杀手凶手,本就是昭国的玉锵公主,晏昭两国之战是由晏国引起,而今两位公主各自代表晏昭两国,归根结底还是两国之争,若当真非得要论个对错与高下,晏国那边可讨不到丝毫的好处。”
说着,他垂首轻叹一声,摇了摇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昭帝这一招棋,当真是又狠又准。”
听他这么一说,随从不敢再多言,身后的黑衣人也相视一眼,全都低下头去不作声。
此番步清倬这一行人个个都是身手高深之人,这下山的一路几乎是提起疾掠而去,便是步清倬有伤在身,一想到昏迷不醒的疏离,便也顾不得自己的伤势,强忍着一口气,速度越来越快,一行人之中身手最弱的疏途险些跟不上。
随宁驰脩而来的那一千精兵一直守在山上,直到确认步清倬一行人全都已经安然下山,朝着城里去了,这才收兵,由元禄亲自领着往云宁城而去,一千精兵轻装策马疾行,即便是站在山上望去,也让人暗暗心惊。
山顶上,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步清倬一行人离开的背影,直到那一队精兵也消失在视线中,他这才身形一晃,朝着山洞的方向而去。
他身着一袭白衣,速度奇快,犹如幻影,与山上的积雪几乎融为一体,难以辨认,转眼间便逸入山洞消失不见。
祁晔一行人站在洞室内,隐隐听到山下那一阵整齐的马蹄声,这才轻叹一声,准备离开。
刚刚抬起脚,祁晔又停了下来,回身看了看身后那七尊冰石棺。
方才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注意力都在疏离与步清倬一行人身上,竟是忽略了这间诡异至极的洞室,此时冷静下来,仔细看了看,祁晔心下已然有了决断。
他抬脚缓缓走过去,将七尊冰石棺内的人都看了一遍,虽然隔着冰石棺,并不能清晰地看清他们的样貌,却也能大致辨别出一些东西,比如,这七人皆是年不过三十的年轻之辈,比如……
“祁相爷。”就在祁晔想要抬手去碰触疏离方才坐着的那一尊冰石棺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道清冽的男子嗓音将他喝住,继而一道白影卷着一阵强烈的寒气进入门来。
祁晔的手停在半空中,回身看来,原本听这声音,他还以为是老朋友来见,却未料来人是个一袭白衣的年轻男子,年龄不过二十左右,却生了一双让人难以看透的眼睛。
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祁晔垂首负后,向着来人走去,“你便是……他的徒弟?”
“是。”
“你师父呢?”
“死了。”白衣男子抬眼看了祁晔一眼,眸色清冷淡然,嗓音更是冷得至极,“从现在开始,我便是七曜之主,往后诸事都由我来与相爷接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