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树梢,枝桠清影婆娑,天边一行乌鸦叫嚣着嘶哑,隐在浓重的天幕之后。
离开昭仁殿,打斗的声音逐渐抛在耳后,偌大的皇宫仿佛 伏在黑夜里酣睡的野兽,四周肃杀寂静,危险却无处不在。
皇宫外,一片安宁。对百姓来说,这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夜晚。大历的人马未曾进都,在城外与煌城的兵马厮杀,皇宫中已是狼藉一片。
尚在家中酣睡的百姓,还不知道,在这个万籁寂静的夜晚,大岳的史册要重新改写。在梁佑璋的无能统治下渐渐走向黄昏的大岳,又要再一次迎来晨曦。
傅琮和傅兰心趁着纷乱,离开了皇宫。才出宫门,便有他事先安排好的侍卫迎了上来。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傅琮冷声问那人。
那侍卫回道:“按照计划,咱们的五千精兵埋伏在城外,等待煌城兵来,一同攻入国都。可是煌城的兵马赶来,不分由说,矛头直接对准了我们的人。咱们的人还没来得及进入国都,便几乎全军覆灭。西蟠皇子今日并未赴宴,此刻已经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国都城内,还有咱们三百死士,护送您和公主离开国都,估计不成问题!”
“混蛋!”傅琮冷喝一声,满心满眼充斥着难以掩盖的愤怒,“没有从大岳得到援助,还平白损失了千车粮草和五千将士。你让本王像只丧家犬一样离开,你让我回去如何向父皇交代!”
他分明计划的万无一失。今夜国宴之上,大岳皇帝会当众昭示与大历联手,到时大臣必起躁乱,便借机以谋逆君主的罪名诛杀不遵圣命的大臣,硕王自然跑不了。
皇宫内有皇帝直辖的禁军,国都外有他的五千精兵随时支援,煌城的军队也会在今夜赶来增援。这分明是一张紧密无缝的网,可是已经有人偷偷在大网上浇了油,等待时机,一把火便将大网焚烧殆尽。
他奉了大历皇帝之命,信誓旦旦的应下这趟差事。若是他能好好完成,等到回去,太子之位便必然落在他头上。可是他跋山涉水赶来,赔了夫人又折兵,灰头土脸的,让他如何有脸面再回大历。
他的眸光愤恨的目光陡然大现。
这一切,都是因为硕王,因为那个女人!他们早就猜中了他的计划,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当他布下天罗地网之时,已经有一张大网落在了他的头顶。
“派一百死士,前去硕王府,无论男女,无论老少,一概格杀勿论!”傅琮冷声道。
那侍卫微微蹙眉,为难的说道:“殿下,国都城门已关,城内到处都有骁骑营的军队把手,硕王府更是铜墙铁壁,根本进不去。我们连出城都是困难。”
傅兰心也劝道:“皇兄,你疯了,忆心还在硕王府!就算此行功亏一篑,只要我们带忆心回去,想必父皇也不会多加怪罪!”
傅琮冷然一笑,双目迸射出寒光:“你一介女流之辈懂什么。母后崩逝许久,李贵妃的母族势力太过强大,那些大臣都在谏言立她为继后。她也有儿子,若此行我铩羽而归,她成为继后乃是必然之事,她的儿子也是嫡子。我还能拿什么和他们争!”
在这个世上,人人羡艳皇家的锦衣玉食,大权在握。可他们看不到皇室中,纵使亲兄弟也会兵戎相见,暗下杀手。人的贪念永无止境,一旦拥有了权利,就想要拥有更多。
皇子相争,为九五之尊之位。登上帝位,又想侵占他国,统领天下。
野心,永远不会停歇。
皇室之间的夺嫡之争,绝对不止存在于大岳。
傅琮一想到,自己的一切都将要崩塌,就痛彻心扉,对硕王和任素言的恨更增一层。
“既然硕王府动不得,那便动任府。硕王妃的身份如此明了,那些大臣们还在装聋作哑,分明有意包庇。既然他们不舍得处置,我就替天行道,替他们处置。突厥的大王子不是想迎娶任府的五小姐嘛,我便……”
他的目光横向侯在身侧的人,那人心领神会,拱手一礼,很快便离开了。傅琮和傅兰心,登上为他们准备好的马车,往城门的方向去。
车轱辘压在青石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漆黑的天幕上挂着几颗稀疏的繁星,肃杀的冷风卷土而起。
傅琮紧闭双眼,周身的愤怒肉眼可察。
傅兰心低声道:“皇兄,忆心怎么办?父皇让我们带她回去啊。”
“今日这些事情,你觉得她会不知道?”傅琮冷冷睁眼,声音恨恨的,“她是母后所生不假,是我们的亲妹妹不假。可是她这些年长在外头,心早已不是咱们大历的了。她知道了我们是她的亲人,却仍眼睁睁看着我们步入陷阱。这样的妹妹,让她回去,只会惹是生非。”
“可是父皇手信在,我们功亏一篑,铩羽而归便算了,若是连忆心都带不回去,父皇必定会重罚的。”傅兰心担心的说道。
傅琮蹙了蹙眉,他此番惹了大祸,回到大历,说不定会在朝前遭到多少的白眼冷嘲。若是再失了父皇的欢心,他可就当真一点儿指望都没有了。
他按了按眉心,安慰傅兰心道:“国宴之前,我派人去硕王府了,若她执意不肯随我们回去。便等我们先出城,再想办法。”
国都的城门口,齐瑾带领一队人马守在城前,依稀望见一辆华丽的马车驶了过来。
他手握长剑,双手抱臂,唇角勾起一丝淡笑,他已经在此恭候许久了。
等到那马车缓缓行到跟前,他身畔的士兵抬手拦住,硬声道:“车上是何人!”
马车的帘子为人拉开,傅琮从中露出冷峻的一张脸。或许是他还未从今夜大败之局回过神来,本就深邃的双眼皮此刻更是多了一道褶子,整个人都显得颓靡起来。
他抬眸望了眼,高墙上密密麻麻的士兵,一个个手持长弓,箭在弦上,而在他的面前,那个戴面具的男子带领一小队人,静静地立在那里,看样子已经等了许久。
他的三百死士,在这样的阵容前,显得格外无力。
齐瑾走上前,明知故问:“琮王殿下,此刻应该在国宴之上,怎的这会子想出城。宫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傅琮冷哼一声,道:“本王要出城,这位大人,您莫不是不允?”
齐瑾低笑一声,道:“国都城门戌时关闭,一切人等都不能出城。琮王要出城,还请明日再来。”
“若是我说,今夜我非要出城呢。”傅琮低声道。
齐瑾垂眸,懒懒地笑出声,再抬眸,面具下的一双眼睛微微眯起,声音淡淡:“那琮王可能出不去了。”
语罢,他的声音陡然一沉,如利剑划破天空,响彻在静谧的夜空下:“大历假借交好之名,暗中带兵入都,意图伏击。宫中传来命令,大历琮王及其随从不得出城,听候发落。来人,给我拿下!”
顿时,他身后的士兵排成几列,手持长剑,齐齐对准精致华丽的马车。而城墙上的士兵,也拉满了弓,只待一声号令。
而在黑夜里 伏的大历死士,也纷纷现身,挡在马车前。
两军相对,剑拔弩张。
齐瑾大手一挥,气沉丹田,正欲高呼放箭之时,忽然看见一匹骏马疾驰而来。马背上一男一女,女子的脖颈前抵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他大惊失色,紧张道:“把箭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