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殿内走出来的时候,她从未感觉到如此的快意与轻松。
雪渐渐停了,天地间苍茫,望不到尽头,台阶上连脚印都没有,荒凉的可怜。朝阳宫从皇帝的寝宫沦为无人问津的不详之地,不过 之间。
她擦掉手上最后一点血迹,缓缓迈出朝阳宫的宫门。守着宫门的太监见到她,慌忙跪拜行礼。
她微抬下巴,素白的面纱在几缕阳光下折射出温和的光芒。
“太上皇不堪其辱,自尽于宫中,薨了。”她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却让人不由自主腾出一种敬重之意。
太监们相视一眼,立刻明白了她话中深意。其中一个,爬起了身,跑在雪地里奔走大喊:“太上皇薨了。”
太上皇薨了——
尖锐的声音在皇宫中此起彼伏,宫人们扫着台阶上的雪,闻言没有惊恐,没有震惊,更多的是漠然。早在梁佑璋被迫成为太上皇的那一刻,宫中的人早就猜到了他的结局。
他们各侍各宫,有些洒扫的低等下人,这辈子都未曾见过梁佑璋一面。对他们来说,这个消息只代表着宫中要办一场丧事,他们有的忙活了。等到丧事毕,新帝登基大典一过,他们还是继续像蝼蚁般在偌大的皇宫中战战兢兢的活着。
她走在皇宫悠长的青石板道上,盘着祥龙的飞檐上落满一层厚重的积雪。这座囚笼,困了她过去的一辈子,如今她总算打破了囚牢,真正的涅槃重生。
晨曦映的积雪闪着晶莹的微光,她长吐出一口气,握紧了拳头。
或许大岳皇室的恩怨终于告一段落,可她知道朝堂上的明争暗斗,仍在继续。而她的路,绝没有结束。
她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青支脓水满面,血痂纵横的一张脸,心脏就好似被万根银针锥刺着,疼得几乎要窒息。青支临死前道出了云府与大历勾结之事,她受的那些折磨,云映芷一定逃脱不了干系。
她握紧了拳头,冷厉的目光漫无目的地瞭向远方。
“丫头。”
背后响起熟悉的声音。
她转过头,看见硕王站在她的身后,背后有两道深深地脚印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
他的目光里隐约闪动着斑斑光亮,疼惜,不忍,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任素言一下子就猜到了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傅琮离城了。”
“砰”地一声,好似一块巨石从天而降,她一个措手不及,被砸的晕头转向。等反应过来,巨大的愤怒如潮水般淹没了她。
她几步迈到他跟前,双眸猩红,愤怒的问道:离城,怎么会离城?咱们不是在城门前布下了天罗地网,他们怎么逃得出去。放走了傅琮和傅兰心,对待大历,大岳还有什么筹码。他杀了青支,你们怎么能放他们走!”
硕王担忧的望着她,拉住她冰凉的双手,低声道:“他们挟持了灵莺,老七没办法,放走了她。”
“还有……”硕王欲言又止,握住她的手用力了几分。
任素言忽然腾起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他从不是吞吞吐吐的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眉头不自觉地皱起,心脏剧烈的跳动着,瞪大双眼,等待着噩耗降临。
与此同时,距离国都二十余里地的一家隐僻破落的客栈里,迎来了一行与破落的客栈形象完全不符的贵客。
为首的男子身披狐裘大衣,脚蹬兔绒长靴,眉宇间满是贵气。随行的有两位姑娘,还有一小队人马,顿时让破旧的客栈蓬荜生辉。
掌柜的慌忙提上店内最好的茶叶去招待,听到其中一个眉眼灵秀的姑娘说道:“过了这里,前面不会再有拦你们路的人。你们放心走吧,不用再挟持我了。”
说着,这姑娘便站起了身,为首的男子仅是一抬眸,身后的侍卫顿时涌上前,将这姑娘按回了座位上。
掌柜的抬眸多看了两眼,男子杀气汹汹的目光顿时朝他投射过来。他打了个寒噤,悻悻出了包厢。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灵莺挣扎了下,发现双肩被两个男人按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带你回家。”傅琮轻抿一口茶水,微微皱眉,大约是这破旧的客栈里实在找不出什么好茶,茶水涩得厉害,他只抿了一口,便不耐烦的放下了茶杯。
“回什么家!”灵莺硬声道,“我爷爷死了,我早就没有了家。我不会和你们回大历的,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当初你们抛弃了我,现在我长大成人,你们说让我回去,我就要回去?在我心里,我从来没有父母,更没有什么兄弟姐妹。你们在我眼里,都是死了的人。”
“死了的人?”傅琮冷哼一声,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可你救了已经‘死了’的我们。”
灵莺一愣,是她让傅琮的侍卫假装挟持她,因为她知道在城门拦截的是齐瑾。只有有人挟持她,齐瑾绝不会伤害傅琮和傅兰心。
她倔强的抬起眸子,道:“我只是觉得,既然国都危机已除,王爷的目的已经达成,没必要再有死伤。我是个大夫,自然惜命,我不仅惜自己的命,也惜别人的命。今天,就算他们要射杀的是一只阿猫阿狗,我也会救。”
“是吗?”傅琮眯起眼睛,低声道:“可你救得不是阿猫阿狗,也不是普通人,你救得可是大历的皇子和公主。你放走了我们,等于放走了大岳和大历谈判的筹码。”
灵莺抿了抿唇,只是瞪着他,没说话。
“你是大历的公主,硕王府的人是知道的。你放走了我们,难道觉得硕王府还能容得下你?”傅琮缓缓站起了身,走到她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天已经亮了,想必硕王已经知道我们逃出国都的消息。你觉得他会猜不出,你是故意的?”
灵莺咬紧牙关,面色纠结,最终深深地埋下了头。
是啊,王爷怎么可能猜不出她是故意的,就是齐瑾,估计早在她被挟持的那一刻,就知道她是故意的。可是他还是放走了他们。
她就算不和傅琮他们回大历,也再没脸面回硕王府面对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