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成旺将头埋得更低，拱起双手，低声道：“文府！”
傅忆心的脸色微微一变，皇上已经抬手 地拍向案台，面色如墨，沉声问道：“大胆！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文府曾为皇上登基立下汗马功劳，又有先皇后的羁绊，皇帝对文府向来优待宽容，甚至信任。
怡香院的事情牵扯的不只是那些无辜的少女，更关系到前朝。怡香院的建立很明显就是为了讨好朝中重臣，供他们消遣娱乐。如果怡香院背后的人真的是文府，那么也必定和傅琮有关。
用那些无辜的少女来讨好像雍亲王那样的朝中重臣，傅琮是想做什么？他私联大臣，谋害无辜，难不成是想篡位？
杜成旺俯身跪下，不卑不亢的说道：“微臣所说，并非毫无根据。文府小姐死在怡香院的老虎口中，此事实在蹊跷。文小姐乃是大家闺秀，她怎么可能会去怡香院那种地方？”
“就这个？你敢和朕说，怡香院背后的人是文府？”皇上不悦地拧紧了眉头。
“臣还查到，文斌乃是文丞相收养的义子。”杜成旺毕恭毕敬的说道。
皇上一双剑眉深深蹙起。
“不过，文斌说此事乃是他一人所为，文丞相不知情。微臣派人去问过丞相，丞相的确说他不知情。”杜成旺继续说道。
“那你还说此事与文府有关？”皇上不满地说道。
杜成旺思忖片刻，继续道：“前些时日，周府少爷周书廷纳妾，那小妾正是很难怡香院的招牌乐妓林怜儿。在周府宴上，文府少爷文建礼醉酒后，无意中吐露了怡香院与文府的关系。”
“酒后胡言，岂能当真？”皇上冷声呵斥。
杜成旺答：“文丞相对膝下子女教导严苛，皇上觉得文府少爷会和风尘女子相识吗？可文府少爷和那位怜儿姑娘乃是旧识。”
皇上未多作答，可脸色却愈发阴沉。
“那文斌招供，他在外假借文丞相之名作威作福，揽下一切罪责。但还请皇上细想，若文府事先果真不知晓那些事情，雍亲王和各位大人又怎么会放下戒备去怡香院呢？朝廷命官去怡香院 作乐，传出去未免有损名声。”
答案呼之欲出，纵使皇上不愿相信，文府借着怡香院来拉拢朝臣，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而文府的背后是傅琮！
皇上不禁陷入沉思。
这些年来，他对傅琮百般偏向，纵容，甚至希望有朝一日寄大任于他。他的偏爱，甚至会让朝中的大臣为其他的皇子打抱不平。这样的宠爱还不够吗？他还想要什么？
私联朝臣，傅琮应该知道，这是他最讨厌的事情。
这一次，他太失望了。
“文丞相几代忠臣，若是为此端了一整个府，未免显得朕太薄情寡义。可若是不惩，又无法匡正朝纲，也不能给满城百姓交代。”皇帝微微抬起眼皮，眸色深深地看向杜成旺。
杜成旺心领神会，低声道：“微臣明白。”
待他退下后，皇上才坐直身子，长长地叹了一气，若有所思。
傅忆心低声道：“这茶里，我放了金银花，可以败火提神。父皇，不尝尝吗？”
皇上这才回过神，轻呷一口淡茶，沉声道：“东宫之位，朕早就有意立你皇兄，只不过还未寻到合适的时机。前一阵子，朕将京城的一部分兵权交托他手中，就是怕他认为朕封贵妃为后，往后会偏私彦儿。可如今，朕却觉得自己错了。琮儿他，从未相信过朕！”
“父子隔心呐，父子隔心！”皇上感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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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府内，文鸿运面色沉重，忐忑不安地在厅堂里来回踱步。
文建礼白着一张脸，大气也不敢出。
那日酒醒之后，他才发觉自己做了什么糊涂事，说了些什么糊涂话，可当他回过神来，已经为时过晚。
原本怡香院的事情有文斌顶着，就算出了什么事儿，大不了推出去个文斌顶罪，文府也能保全。可偏偏文建礼借着酒胆吐露了怡香院与文府的关系，弄得众所周知，这把火终究是烧到了文府身上。
此案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因为杜成旺的调查，满京城的人都知道这桩案子与文府有关，多少双眼睛都盯着文府，皇上就算想包庇，估计也难了。
况且怡香院的秘密被揭开，皇上怎么会不知道他们建立怡香院的用心。
眼下，就要看皇上如何圣裁了。
待到晌午，大理寺的人赶到了文府。
文建礼如芒在背，颤巍巍地往后缩。
文鸿运狠瞪他一眼，咬牙切齿地呵斥道：“现在知道害怕，又有什么用！”
转瞬间大理寺卿杜成旺已经走到了眼前，文鸿运立刻迎了上去。
“杜大人，皇上……”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办法再端出那副高高在上的丞相做派，怡香院的案子牵扯到那么多条性命，皇上如今还知道了他们的用心，就算皇上借此要了他满门性命，也不为过。
杜成旺沉声道：“文丞相不必太过担心，皇上知道丞相的忠心。怡香院一案，虽牵扯到文府，但皇上决定从轻发落。我来只是问丞相一句，怡香院的事情是只有令郎一人知道，还是整个文府都知道。”
文建礼闻言，登时整张脸惨白如纸，人像根木头似的，杵在那儿连动都不能动。
文鸿运怔了一怔，满目不忍地望向文建礼。杜成旺的话中深意，他自然是听明白了的。
如今的场面，文府必定要推出一个人顶罪，才能平息流言，保全整个文府。而这个人，自然是口不择言，无意间泄露出秘密的文建礼。
文建礼好似看透了父亲的想法，喉咙里的银针扎得他生疼，声音涩哑：“爹！”
文鸿运咬了咬牙，不再看他，对杜成旺道：“犬子犯下这等荒唐大错，自是应当受罚的。杜大人请便！”
“爹！”文建礼不可思议地喊了一句，“敏儿已经死了，爹，这是也要我死吗！”
“住口！”文鸿运冷声呵斥，“家有家规，国有国法。你做出那等糊涂事，触犯了国法，就该承担后果！”
杜成旺见状，知道文鸿运顺着皇上给的台阶下，也未曾多为难。
他朝身后的侍卫一摆手，高声道：“将罪犯文建礼押回大理寺大牢，听候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