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章
桃良2018-12-30 09:312,141

  傅琮的脸色一变,旋即归为平常。

  皇帝终于松开了李皇后的手,为她掖了掖锦被,仿佛她只是睡着了。他的动作缓慢又仔细,带着李皇后一辈子未曾感受到的温柔,不光是任素言,哪怕是傅琮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皇帝。

  内殿如死一般寂静,他就在这长久的寂静中,缓缓站起身,问身侧的张嬷嬷:“今日为皇后梳妆的,是哪位婢子?”

  “回皇上的话,今日为娘娘梳妆的,正是忆心阁里的梳头丫鬟,墨珠。”张嬷嬷的头抵在冰凉的地板上,含泪答道:“平日里为皇后娘娘梳头的丫鬟,昨日吃坏了肚子。皇后娘娘体恤,未让她来当值。”

  说到此,张嬷嬷大恸, 地磕了几个头,待抬头时,额前的鲜血已经在地板上晕染出一朵艳丽的花。

  她哭得声音沙哑,仰头朝皇上道:“都是奴婢的错。今日是皇上的寿辰,奴婢擅以为娘娘今日的妆容不能马虎。墨珠是宫里梳头梳的最好的丫鬟,当日忆心公主回宫,皇后娘娘便让墨珠留在忆心阁伺候公主一人,不必为各宫娘娘梳头。今日老奴见她在御花园里 ,为公主做饰,便和公主借了她,来为娘娘梳头……”

  “公主送的那对坠子,娘娘本收了起来,未曾戴过。今日墨珠在她耳边吹了两句风,提及公主没见娘娘戴过她送的坠子,颇是黯然伤神。娘娘疼惜公主,便让老奴去取……”张嬷嬷再次俯 ,几乎泣不成声,“谁知道……谁知道……”

  “那贱婢当今在何处?”皇帝问道。

  “让人捆在房里,听候皇上发落。”

  皇帝长叹一口气,仰起头,缓缓阖上了眼睛,鼻尖上的那滴晶莹,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斩了。查其族谱,嫡亲同罪,其余三代以内,一律发配边疆,此生为奴。”他轻声道。

  李夫人握住任素言胳膊的手微微一紧,傅琮的眸中闪烁着不安的光芒。皇帝向来仁德,律法中虽有株连之罪,他却觉得一人犯罪,株连太过残忍,并未用过。

  可杀再多的人,也不能令人死而复生。

  “传朕旨意,皇后一生贤德,福泽却浅,谥号定为福孝,丧仪交由礼部操办。”说着,他缓缓睁开眼睛,露出悲伤和浓浓的后悔。

  仿佛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这些年来那双在背后默默追随着他的眼睛,对他而言,是这辈子再也遇不到的温情。

  他回眸忘了一眼床上安详的妇人,心仿佛被人撕裂了一般疼痛,他深吸一口冷气,回过头,吩咐张嬷嬷道:“为皇后换上衣裳吧。”

  他的声音极轻极缓,略微沙哑,仿佛是用尽了力气平缓心情,才抚平了哽咽。

  傅彦闻言,双膝一软,像只断了线的风筝瘫坐在地上,目光紧紧盯着榻上李皇后安详的遗容,茫然无措。

  “母后,母后!”悲伤耗尽了他的气力,他一遍遍的呢喃,声音却越来越低。

  皇帝忍住哽咽,平静地说道:“回长定宫,宣顺贵妃!”

  话音一落,殿内众人齐齐俯首行礼恭送,唯有傅彦呆若木鸡的瘫坐在原地,像个六神无主的孩子。

  皇帝的脚步迟迟没有迈出,他像具苍老的雕塑,久久的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或许是在追忆,或许是在忏悔。

  良久——皇帝终于艰难的迈动了脚步,奈何膝下一软,竟直直朝前跌去。

  幸而身侧的公公眼疾手快,扶住了他。他这才打起精神,虚浮着脚步,朝前走去。

  途径任素言身边,皇帝顿住步子,朝她道:“你,随朕来。”

  ————

  整个皇宫和昌庆宫一样,都是死一般的寂静。国母薨逝,多事之秋,宫中人人自危。

  任素言淡漠的望着走在自己前面的这个中年男人,他的脚步十分虚浮,被人被搀扶着,才能艰难的迈出缓慢的步伐。

  任谁见了他这副模样,只怕都会感慨帝后的感情深厚,皇帝乃是重情重义之人。

  或许他的确是重情重义,可死人却是再也感受不到这份情谊。感受不到的情谊,是轻,是重,又有什么意义呢?

  李皇后心里那团灼热的火焰,早就被消磨成一堆连青烟都不冒的灰烬。而她,也很快在冰冷的棺材里,成为一抔黄土。

  生时,不知珍惜,死后追悔莫及。无论是待先皇后,还是才薨的李皇后,皇帝还真是一如既往。

  长定宫的正殿内,顺贵妃已经被宫婢们哄着过来了。

  皇帝和任素言才及正殿,便听见清脆的器物破碎声和顺贵妃疯癫的笑声。

  殿内一片狼藉,桌椅倒了一地,处处是瓷器的碎片,满目疮痍。宫婢们正在劝坐在皇帝案台前顺贵妃放下手中的玺印,顺贵妃将玺印高高举起,笑声尖锐刺耳。她爬到皇帝的案台上,打翻了砚台,墨水溅了一地。

  她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冲他们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随即抬手一掷——

  随着宫人们此起彼伏的惊呼声,那块大印飞了出去。

  说时急那时快,皇帝身侧的随行公公忙往前一扑,稳稳当当的玉玺接到了怀中,旋即跪在皇帝脚前,双手捧起那块大印,用衣袖抚了抚灰尘,像是捧着自己的人头似的,将大印捧至头顶。

  “奴才该死,还请皇上责罚。”

  皇帝的目光在顺贵妃的脸上落下一层寒霜,极是痛恨,又是厌恶。他屏退了搀扶他的人,缓缓往前走去。

  顺贵妃面不改色的迈下案台,整个人像是没有骨头一般,斜斜地倚在那把镌刻着龙头的椅子上,把玩着书卷。她的发髻松松垮垮的堆在肩头,用来绾发的簪子早就不知遗失在何处。

  随着她往后躺去,发髻彻底散落,青丝像杂草般披在肩上,其间掺杂着刺眼的白色。

  皇上身上的阴鸷之气,令满殿宫人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她却只是斜斜地倚在龙椅上,一双丹凤眼慵懒的半睁,非但没有露出半似怯意,反倒一页页掀着文书,笑得愈发癫狂。

  “皇上,究竟是哪一本,写着我父亲的罪状。您拿来与臣妾瞧一瞧可好?”顺贵妃微微仰头,微微抿唇,眼睛弯弯,朝他露出淑雅的笑容。

  当初,正是因为皇上说她这抹笑像先皇后,她便终日对着镜子,练习笑容,整整两月。

  如今,她再朝皇帝这样笑,唇角才扬到一半,眼泪便先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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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后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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