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过拂晓,皇帝便被守夜的公公催醒。他昨儿夜里,派人了去昌庆宫,宣皇后 。奈何皇后以身体欠佳为由,驳了他的话。这已经不是头一回儿了,皇帝心生郁结,一气之下,独自歇在了长定宫。
他记得,那日大殿之上,在案台下被他攥在掌心里的温度。皇后分明知晓傅琮派人谋害了顺贵妃腹中皇嗣,栽赃于她和忆心,却并未借题发挥。他的心里不是没有慰藉的。
这么多年,他也知道,皇后是多么的委屈。
可他频频示好,皇后却装聋作哑。平日里宫里的事宜,皇后依旧会与他禀告,处理的面面俱到,唯独待他,再也不像从前那般。
皇帝总觉得,现如今他和李皇后倒不像是夫妻,成了那朝前的君臣,实在是生疏的很。
皇上知道是这几次的事情,他在处理的时候,寒了皇后的心,于是待彦王比愈发好了,以宽慰皇后之心。
昨儿独自一人歇在长定宫,本就心中愤然,此刻被宦人唤醒,更觉怒火中烧。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发怒,便听到了硕王于灵法寺 刺的消息。
匆匆赶往正殿,正是朝露日曦时。空气中飘着一层浓重的雾气,如细雨般打在人的脸上。
及到正殿,只见硕王坐在凳子上,目光阴沉。而一侧立着魏府的两兄妹,还有李夫人和其义女邱雪。彦王也赫赫在列。
在来的路上,他听传话的侍卫讲了个大概,因此看见文鸿运和文建杰,并未露出惊诧之色。文鸿运和文建杰是得到消息,奔忙赶来,兴许是确认了文建德的死讯,此刻眸眼泛红,充满着痛恨之意。
硕王遇刺,也惊动了忆心阁。
皇帝前脚才迈入正殿,傅忆心便和齐瑾匆忙赶来,但见硕王安然无恙,才松了一口气。
众人皆躬身向皇帝行礼,唯有梁佑臻端坐在梨木椅上,一动不动。
傅忆心不知其中缘由,只听传话的人,将他遇刺的场面形容的极其凶险,此刻又见梁佑臻脸色阴沉,心下惊魂未定,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皇上!”文建杰往前跨了一步,痛心疾首的说道:“还请皇上为建德主持公道啊!”
“公道?”不待皇帝出声,斜倚在椅前的男人眯起双眸,冷冷地剜向他:“文参军,这个公道应当本王来要吧。”
说罢,他抬眸望向皇帝,冷声道:“在下奉我大岳皇帝之命,携厚礼前来大历,以示结好之心。在下扪心自问,觉得我大岳诚意十足,敢问你们大历的诚意,又在何处?”
说着,他一扬手,身后的侍卫便提着一锦盒走上前。
文鸿运和文建杰眸中都是一愣,随即流露出巨大的悲痛之情。皇帝自然也猜到了那锦盒之中,装的是什么东西。
“在下不过是听说灵法寺是极其灵验的佛缘之地,前去祈福。却不料,文建德竟然带了近百名死侍,趁夜取我性命。”
文建杰一向耐心好,可此刻看见装着弟弟头颅的锦盒,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道:“一派胡言。”
文建德的确行事有些鲁莽,但绝非毫无头脑。他前往灵法寺,是为了替长兄和小妹报仇,去取那妖女的性命。他怎么可能会对作为亲使来京的大岳王爷动手。
想到此,他如利剑般的目光落在李夫人身侧,面色略显疲惫,却并无慌张之意的女子身上。
他隐隐有种感觉,这一回儿,他们也是中了那妖女的计了。
皇上冷目望了他一眼,问傅彦,道:“听昌庆宫的宫人说,皇后派你去灵法寺为国祈福,事发之时,你可在场?”
傅彦诚恳回道:“回父皇,儿臣在。的确有一批武功高强的杀手, 入灵法寺行凶。儿臣和随行的侍卫险些不敌……这 ,的确是九死一生。”
“这么说,是你救了硕王?”皇上的目光露出赞许之情。
如今大岳与突厥关系密切,这对大历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他曾担心大岳和突厥联手,向大历寻仇。自从得知了大岳有意示好,他才稍稍放心,待此番来京的大岳亲使格外礼待。
世人皆知,硕王和大岳皇帝感情笃深,若是他在大历遭遇不测,大岳绝不会善罢甘休。
眼下,傅彦出手相救,倒是能表明这场行刺,绝不是他的意思。
“当时小女和干娘正在房中歇息,被窗外的打斗声吵醒,出门查看。彦王当时,的确在和那些杀手厮杀无疑,就是魏少爷,也有出手。”任素言淡淡地插话道。
顿时,满殿目光都落在了魏嘉脸上。
魏嘉和文建德自幼交好,这是连皇帝都清楚的事情。此番,也是他和文建德一同赴的灵法寺。眼下她这么说,虽看似在为他邀功,实则将他推入了两难的境地。
若他称是,则是背弃同袍之情,日后不免与文府交恶。可若他称不是,便意味着刺杀硕王之行,魏府也有参与。
利弊权衡下,他终于艰难开口:“回皇上,邱小姐说的不错,当时彦王殿下与那些人厮杀,为护彦王殿下,我与那些杀手也有交手。只不过,臣觉得那些杀手并不像是冲着硕王而去。”
任素言冷笑一声,低声道:“魏少爷莫不是对那些杀手的目的,了如指掌?”
她似是了然的一挑眉,望向他:“我倒是忘了,您与文少爷一向交好,可谓是情同手足。此番你们一同前往灵法寺,想必他的计划,您一定知晓。既然您说,那些杀手不是冲着硕王去的,那您说说,他们是冲着谁去的?”
魏嘉站的离她很远,却感受到了一股逼仄之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又是个令他进退两难的问题。
他若答是冲着她去的,便等同于承认了文建德的计划,他全知道。
他当然不能承认,只道:“我哪里知道什么计划,我与建德一同去灵法寺,是为了趁机撮合他和我妹妹,成就一桩佳缘。”
站他在身后的魏彤因害怕而泛白的小脸,泛起两坨绯红,她 地蹙起秀眉,瞪了一眼自己的兄长,随即目光飘忽不定,似有若无地落在傅彦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