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梁佑臻已经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摆了摆手，不耐烦道：“皇上，我听来听去，不过是些推脱之词。我只想知道，文建德身为丞相之子，带那么多杀手刺杀我，究竟是不是您的意思？”
皇帝笑了笑，安抚道：“硕王这是哪里的话。朕与大岳结好之心，日月可鉴。抛开这儿不说，忆心在外漂泊多年，幸得王爷照料，才能安然无恙的回到朕身边。朕常听忆心说起，你对她而言，可谓是如长兄一般。朕又怎会派人行刺？再者说，若朕有心为之，又何来彦儿出手相救之说？”
梁佑臻冷笑一声，明显对皇帝的这番说辞，十分不满：“皇上的意思是，文建德没有人的指令，便敢擅自带那么多杀手，取一国亲使的性命？”
皇帝的面色稍作难看，硕王俨然是不愿意就此善罢甘休，他幽幽的目光在文鸿运和文建杰的脸上滑过。
文建德单凭自己一人，自然不敢对一个亲使下手，他也调动不出那么多的杀手。
此事若是文府所为，那可要另当别论了。
傅彦见他这副咄咄模样，不由怒从心中来：“硕王此言何意？若是父皇的意思，我怎会舍命相救？文建德就算是受人指令，也绝非是受父皇之命。”
“哦？”梁佑臻转眸望向他，冷声道：“除了皇上，还有谁能调动如此多的杀手，又有谁能指派文建德做事？本王思来想去，怕满京城中，也只有丞相大人一人。”
文鸿运的面色难堪到了极点，因为他察觉到，皇帝的目光也变得同往时不一样了。
梁佑臻转眸望向文鸿运，继续说道：“丞相大人理应知道本王的性命，关乎两国邦交。您如此煞费苦心想要我的性命，莫不是想破坏两国邦交？丞相大人，是何居心啊？”
随着他的话音一落，文鸿运脸色猛然僵住，皇帝的目光冷若冰霜。
“这样说起，本王倒是记了起来。丞相大人乃是琮王的舅舅，而琮王殿下曾带人以亲近大岳之名，在国都行蝇营狗苟之事。连同废帝梁佑璋害了我南境数十万将士，更欲在国都大开杀戒。如今我大岳不计前嫌，有意与大历亲近。只怕琮王殿下的想法，与皇上有悖吧。”
听闻梁佑臻的这席话，皇帝的目光愈发冰冷。他言下之意，便是文建德行刺，是得到了傅琮的命令。
他信任文府，是因为文府过去的扶持，和先皇后的情谊。可他也觉得，最近的文府的确锋芒过盛。怡红院之事，在京城掀起了轩然大波。谋害少女，拉拢朝臣，他已然饶过文府一次。
然而文府非但不有所收敛，还愈发蹬鼻子上脸。
对于大岳，皇帝主和，而傅琮则是主战。在得知大岳派人前来结好之时，傅琮曾表现出过异议，但都被他一一驳回。他曾被硕王逼到如丧家犬一般落荒而逃，但这些时日却并未表现出任何对硕王的敌意，此刻想来着实奇怪。
傅琮近来所做诸事，令他大失所望。想来做出让文府去行刺硕王，以激化两国矛盾，也并非不可能。既报了私仇，也迫使大历不得不与大岳交恶，日后只能兵戎相见。
傅琮行事未免偏激，可文府身为臣子，不加以劝阻，还瞒着他行刺硕王。
文府奉的君主究竟是他，还是傅琮！
“还请皇上明鉴！臣绝无此心，也从未做过这种事情！”文鸿运当即跪了下去，高声道。
“哼。文建德意图行刺本王，已被本王斩首。”硕王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滑过，硬声道：“无论是魏府兄妹，还是彦王殿下，都可作证。丞相到此时，还要狡辩吗？”
文建杰恶 地瞪向梁佑臻，辩白道：“琮王从未命我们文府做任何伤害硕王的事情，我们绝对不会对大岳亲使不敬，建杰也绝不会刺杀你。”
梁佑臻冷哼一声。昨夜过招时，文建德的确有过顾忌，真的伤了大岳亲使是什么后果，他也清楚。
他不是没有想过收手。
然而出手容易，想要收手可就由不得他了。从他闯入那间禅房时，梁佑臻就没想过让他活着出去。
可现在文建德已死，人证物证俱全，文建杰的狡辩听起来那么单薄无力，甚至有些可笑。
皇帝俨然不会再相信他们了。
“依本王所知，谋害亲使在大历乃是诛九族的大罪。丞相大人，在朝中乃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此番对本王下手，可见是想破坏两国邦交。皇上诚心要与我大岳交好，丞相大人却做出这种事。恕在下无礼直言……只怕是丞相大人对皇上您生了二心。”
梁佑臻话音未落，文鸿运便焦急的反驳出口：“皇上，臣多年来忠心耿耿，您也是看在眼里的。微臣着实毫无此心呐！”
“忠心耿耿？丞相大人指的忠心耿耿，莫不是收集幼女，送去怡香院供诸位大人们取乐？以这种方式拉拢朝臣……”梁佑臻微垂下眸，冷笑出声：“只怕前朝的风气都要被带坏了。皇恩浩荡，丞相大人未曾领过重刑法。这种事情，若是在我大岳，只怕早就被斩首示众，以儆效尤，匡扶朝纲风气了。”
他这话虽是在冲着文鸿运说，却是在讽刺皇帝，太过骄纵丞相府，日后必将遭遇大祸。
皇上那张几乎黑如滴墨的脸，几不可察的颤了一颤。他对文府万分容忍，而文府却一次又一次恃宠而骄，挑战他的底线。
这一次，文府所为，无疑超出了他的底线，触碰到他的逆鳞。
文鸿运和文建杰跪倒在地，未敢抬头，却察觉高座之上的那个人的目光寒得几乎能将人冰封。
他们的心头，腾起一种不祥地感觉。
大殿之上的气氛几乎要冷冻结冰，每个人都屏气凝神，不敢多言。
这般沉寂了半晌，皇帝的声音才冷冰冰地响起：“人证物证俱全。文鸿运与其子意图谋害亲使，破坏两国邦交，祸乱朝纲，其心当诛。传朕旨意，即日起，剥去文鸿运丞相之位，文建杰参军之位，即刻派霖羽军前去文府抄家，命大理寺卿杜成旺监理此案，务必细细盘查，与此事相关之人，绝不姑息。至于文鸿运和文建杰……先打入天牢，择日问斩！”
立在一侧的魏嘉闻言，不敢再发一言，战战兢兢的站在原地，冷汗出了一身，唯恐此事牵连到自己身上。
文鸿运知道谋害亲使是怎样的罪名，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一回皇上竟然如此绝情。
他当即高声呼道：“皇上饶命，微臣当真是冤枉的。”
然而皇上已经无心再听他的辩解之词，摆了摆手，示意侍卫将他们二人拖出去。
文建杰见求饶无效，急声道：“皇上，我们真的是冤枉的。建德前去灵法寺，是因为知道李府夫人会带着邱雪去。李府与这妖女害了我大哥和我小妹，皇后娘娘更是害了我长姐肚子里的皇嗣。建德是去为他们报仇的，他绝不是去刺杀硕王爷。他是去杀那妖女的！”
皇上冷眼看着他，显然把他这番吐露实情的话，当做垂死挣扎，随意攀咬。
文建杰将充满希冀的目光投向魏嘉，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高声道：“嘉兄，我们的目的，你是清楚的。当日你还说要随建德去灵法寺，瞧瞧那妖女长何模样。”
皇上冷目一扫，魏嘉噤若寒蝉。皇上此次，可谓是龙颜震怒。圣旨一下，覆水难收。魏嘉知道，他无论为文府说什么，也改变不了皇上的圣谕。
而且纵使他与文府兄弟再如何情同手足，也绝不会为了他们，赔上整个魏府。
他垂眸道：“皇上明鉴。臣过去与文建德十分要好，此番去灵法寺，的确是有心想撮合他和彤彤，以好亲上加亲。至于文建德的目的，臣的确不知。若非今夜所见，臣实在不敢相信，建德会做出这种事情。”
任素言暗自冷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魏嘉落井下石，以保全魏府清誉，撇清和文府的关系，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文建杰心灰意冷的被侍卫往外拖去，文鸿运只是拿一双鹰隼似阴狠的目光灼灼的盯着皇上。
“皇上不要忘了，若没有我文府，今日坐在高堂之上的人，应该是雍亲王，而非是你。先皇后为了成全您的大计，不惜纵身火海。您曾向她许下一生一世，要照拂文府。您身为君主，难道说的话却是戏言吗……”
文鸿运的声音随着侍卫远去的脚步越来越远，然而皇帝的面色上却腾出一种难以名状的阴隼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