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素言很快就知道了北境的消息。李氏暗暗垂泪,任闵愁眉不展。
在朝堂上,他看到皇上隐隐的怒气,并不敢为父亲辩驳什么,只能咒骂那费渊忘恩负义。
他不过是一个孤儿,被任承明从地痞手中救下,带入军中。这些年,任承明从来没有薄待过他,更是在皇上面前多加美言,年纪轻轻便升了骠骑将军。结果他竟然出逃,背弃任承明,还陷他于不忠不义的境地。
任素言听兄长说完,也十分苦恼。这些日子,与硕王走近必定让皇上对任府心生隔阂。如今北境出事,皇上又会怎么想?她做了那么多,没等到太子倒台,反倒让任府一次又一次的陷入危险之中。
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那个身形羸弱,告诉她很快便有北境的消息传入国都的男子。
去找他,或许他有办法。
任素言不敢耽搁,匆匆换了衣裳,赶往名安堂。
掌柜的看见她,慌忙将她让进暖阁,带上了门。
坐在棋盘前的男子正与自己对弈,黑白棋子纵横交错,对峙着不分胜负。
一旁的火炉泛着柔和的火光,男子的脸色看起来比那天要好很多。
那天她见过的小男孩也在,他的睫毛很长,脸色红润,正坐在案几旁,一边又一边的擦拭着自己的白弓。明明弓箭已经锃亮,他却像仍不满意一般,继续擦拭着。
暖阁里分明有两个人,可她进来后,却没有一个人抬头看她,耳畔只有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
她吞了吞口水,走上前,拱手道:“祁公子。”
“看你这副着急的模样,北境的军报应该已经传入了国都。”他轻轻抬手,又放下一颗棋子。
“嗯,北境传来消息,骠骑将军费渊带兵 逃,父亲在北境处境危险,又因费渊与父亲关系匪浅,因此朝中不少大臣在弹劾父亲。”她径直在祁放对面坐下,拿起一颗白棋堵上黑旗逃跑的路。
“大岳的北境与突厥接壤。腊月嘉年,风雪不止,气候极其恶劣,就算是我们突厥人也会有几人受不了。你不必担心,北境的战事想要打起来,至少要等明年开春。”他缓缓抬眸,拿起手炉朝坐在案几旁的男孩招了招手,道:“二十,去给我添块炭。”
“大岳当今的皇帝,一向重视边境的战事,纵使他怀疑任大将军有异心,也断然不敢轻易出手。不但他不会处罚任大将军,更会派人调兵带粮草支援。所以大将军的安危,你不必着急。”
任素言听到他一番分析,急躁的心情平缓了许多。是啊,大岳国内有谁比父亲更熟悉北境的地势环境,没有他,谁能稳得住北境的局势。
“要调兵,皇上必定会选距离北境最近的景城。而景城的兵只遵虎符之令,这虎符有多重要,就不用我多说了吧。”祁放说。
任素言点点头,虎符乃是大岳皇帝权利的象征。朝廷在一些城中养了一些精兵,那些士兵不遵官爵之命,只遵虎符之令。若是拥有虎符,便可召集很大一部分力量。
“皇上自然不会将虎符轻易交给一个使者或是大臣,他一定会在诸位皇子中选择一位带虎符去景城。皇子中,没有人亲临战场,但懂得兵书习得武功的却有几个。硕王,桓王,和衡王。你猜他会把虎符交给谁呢?”祁放问她。
兄长下朝回府,曾告诉他,硕王自荐前往北境,但皇上并没有同意。而桓王领命追查费渊出逃一事,去北境的差事自然落不到他头上,难不成会是衡王?
她问:“难道是衡王?”
祁放摇了摇头,道:“东宫与任府联姻已成缥缈之事,如今大将军又在皇上心中失了三分信任,皇上必定对太子十分失望。而硕王先是在云滇赈灾立了功,建造货船虽出了问题,但也得到了及时解决。皇上心目中真正的太子,应该是个有勇有谋的人,硕王正得他心。只可惜,大岳史上没有废太子的前例。曾经他废长立幼已经开了先河,如今再废太子,立东宫,必定遭朝中大臣的反对。”
任素言顿时恍然大悟,她接着说:“如果硕王携虎符出征北境,一旦身携战功归来,皇上便有了充足的借口,废太子改立硕王。可是在朝堂上,硕王自荐前往北境,为什么皇上没有同意?”
“没有同意?”祁放露出一丝成竹在胸的淡笑,“那他拒绝了吗?”
任素言愣了一愣,没有同意,难道不就是拒绝?
“我猜,你们的这位皇帝,估计要龙体抱恙一些时日了。”
祁放的一句话,顿时点醒了她。硕王若是拿到虎符,前往北境,这对太子是一种极大的威胁,太子一派的朝臣一定不会同意。若是皇上当堂同意硕王自荐,必定引得朝臣一番唇舌之战。
所以,皇上这是悄悄地把虎符交给了硕王?
“如今太子已经不足为患,你该担心的,是硕王。”祁放淡淡说道,“费渊出逃,是真是假,关系到任府对朝廷的忠心。皇上不可能不怀疑大将军,北境到国都,路途遥远。哪里发生了什么事,国都的人不一定清楚。如果硕王想在北境做什么手脚,手持虎符的他,可是比在国都容易的多,况且他还说不定有皇上的命令。”祁放缓缓说道。
任素言只觉如芒在背,一颗心空落落的悬着。大岳要变天了,风雪却又要落在任府头上。
门“吱呀”一声,那个被唤作“二十”的小男孩提着手炉走了进来,他把手炉交到祁放手中,又走向案几前坐下,默默擦拭着他的弓箭。
任素言已经无暇顾及其他,上次是太子想要杀父亲,他的暗箭仍能防着一些,可若是皇上想要父亲的命,这可是躲不过去的!
她紧张地拽着衣角,问祁放:“我应该怎么做?”
“和硕王成亲,去北境!”
祁放柔和的一句话,顿时在任素言的脑子里炸开。她嫁给硕王,不就等同于在皇上面前承认了任府供奉二主的不忠行径吗?
“这不可行。”
“只有到北境,你才能摸清局势,随机应变,不是吗?”祁放反问她。
任素言不安的摇头:“硕王如今得到了虎符,他已经不需要任府,又怎么会同意娶我。况且此行只会让皇上对任府起疑心,于任府并无好处。”
“你觉得皇上是怕任府与硕王勾结多一些,还是怕任府造反多一些?既然皇上把虎符交给硕王,他就不会再担心任府与硕王走得近。你现在应该考虑的是如何让不再需要任府的硕王娶你。”祁放的脸色微微一变,声音渐缓,似乎是想让声音听起来柔和一些。
“就算我嫁给了硕王,真的能改变这一切吗?”她静静地盯着一侧火炉上沸腾的热水,心情沉重且迷茫。
“你去北境打过仗,和战士们一起喝过酒,应当很会收揽军中的人心。”祁放淡淡说道。
任素言抬眸,两人目光交接,似有火光滑动。
“祁先生,你究竟为什么知晓我的过去。”
“我说了,我习得通晓天机的异术。”祁放气定神闲的说道。
“可那日你说,我曾是你的妻。我可不记得我有这样的过去。”
在一侧擦拭着弓箭的男孩,突然停下了动作,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任素言被这目光盯得有些不适,埋头呷了一口茶。
听到祁放略显悲凉的声音:“你不必记得,反正今生,你不会重蹈覆辙就是了。”
任素言抬眸怔怔地看着他,想要在他脸上捕捉到一丝异样的情绪,可他的表情依旧是漠漠然,看不出丝毫破绽。
“嫁给硕王,诞下皇家血脉,在北境收揽军心,硕王的安危便系于你一人之手。你可别忘了,现在的这个太子并非皇家血脉。而硕王的孩子,淌的可是真正的皇家的血。等到时机成熟,南境有柳南哲,可以随时替你去碧剑山庄取证。北境有你父亲,可以决定硕王的安危。硕王若死了,太子也被废。你的孩子有他父亲的功勋,一定会被皇帝立为太子。等到那时……任府便是真正的安全。”
祁放一口气说完,淡淡瞥向一侧,那个男孩正在发呆,对上他的眼神,又开始埋头擦拭他的弓箭了。
任素言默默想着他的话,已然是把方才那个话题抛诸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