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阳城的大军支援亥致关的消息,还未传到国都。
任素言完全没有想到梁佑璋竟然甘愿放弃两座城,不顾百姓的安危,只为了能除掉硕王和承林军。
她一连三四日不得睡眠,整个人憔悴了一圈。
秋风过,落叶成泥,又一年银装素裹。她披着狐裘大衣,倚在窗口,任凭冷风扑面,大雪飘飘而下,吹在她的睫毛上,很快融成一滩水。
沙沙的雪声背后突然夹杂了一阵低微的脚步声,她警惕的抬起眸子,朝回廊深处望去。
只见一身披冷甲的男子,踏着风霜,朝这侧缓缓而来。
夜深人静,她早就遣退了宫婢们,但琴灵宫向来是后宫的焦点,她早就吩咐过衡王密信联系,不要在硕王归都前横生事端,故而此刻看到来人时,忍不住蹙起了秀眉。
男人很快走到她的窗前,任素言点了点头,示意他跃进来,随即掩上窗,声音低低地,却难掩不悦:“柳统领深更半夜赶来,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柳南哲抖了抖身上的冷雪,搓了搓手,见她站在面前,连倒杯热茶的动作都没有,便知道自己唐突了。
衡王本要书信给她,又担心最近朝中风声鹤唳,被人抓住了把柄。柳南哲为禁军统领,便借职责之便,主动揽了这个差事。可看她的模样,似乎并不欢迎自己。
自从御花园的蟒蛇事件后,他鲜少再在宫中见到她。
他是禁军统领,奉圣命宿卫皇宫,每日从琴灵宫前过,没有十遍也有八遍,若非有人刻意为之,想不见面都难。
柳南哲感觉得到,她在躲着自己。或许是担心他惹祸上身,又或许是担心他们来往过密,会被人盯上,让辛苦隐藏的东西曝光,对硕王不利。
他沉了沉嗓子,低声道:“皇上命令漠阳城大军不得插手亥致关的战事,衡王殿下说如今国都风声鹤唳,咱们国都中的人,人心渐生不安。若是长久下去,圣上不派兵增援,硕王爷恐怕难逃……衡王殿下希望你在后宫之中做些事情,劝皇上早日下令增援,否则硕王爷一旦遭遇什么不测,我们就功亏一篑了。”
任素言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我自会想些法子,你且让衡王安抚好众人,亥致关至今没有消息传来,未尝不是一个好消息。虽然圣上不令漠阳城大军增援,但硕王却一定有办法让他们增援。”
“娘娘如何知道?”柳南哲低声问。
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相信他。”
相信他能看得穿,挑起这场战争的她究竟是何用意,所以他一定会活着回来。
柳南哲怔怔地看了她一瞬,眼睛里头似乎有东西一闪而过,任素言抬眸看他,他飞快的侧过头,望向摇曳的灯光。
“北境大乱,皇上却不下令增援,分明是置北境一带城池的百姓于不顾。官场上的人都心知肚明,皇上这是为了除去硕王所付出的巨大代价,可百姓却并不一定清楚。北境没有传消息回来的时候,你便让衡王命人在国都城中,散播这些事情,要让他们知道,今天的皇上既然能弃北境一带的百姓不顾,明日当然能弃他们不顾。”
她淡淡说道,“梁佑璋失去民心的速度……”可比前世要快多了。
“好!”柳南哲低声应下。
“我正好想到一件事,还请柳统领帮忙。”任素言缓缓说道。
“在所不辞。”柳南哲沉沉地说道。
她也没客气,直入了正题:“朝云宫,希望柳统领平日里多盯着点儿。”
“好。”他应下,随即抬眸看向她,来前准备的一大通关心而又不是分寸的话就在嘴边,可在对上她的眸子时,便再也说不出来了。
任素言又一次蹙起不悦的眉头,声音清冷:“柳统领还有什么事吗?”
柳南哲猛然抬眸,一眼望进了她清冷如霜的眸子里,百般话语也都尽数吞了回去。
“没有,那臣就此告辞。”他拱了拱手,道。
“且慢!”
他刚侧过的身子猛然顿住,目光略带惊喜地转了过来,却发现她的神色是一贯的冰冷。
“琴灵宫里耳目众多,若非十万火急之事,柳统领便不要来琴灵宫了。皇上早对你有所忌惮,如若可能,统领巡防之时,还是尽量少经过琴灵宫,避避嫌。”
柳南哲整个人僵住,一瞬过后,他不自在的笑了笑,将眼睛中那些失望与苦涩尽数被敛了下去。
“入了冬,这几日在飘雪,皇后娘娘注意保暖,在下……告辞!”
任素言点了点头,在他离开前,便转过身,径直朝内殿去了。仿佛是不忍心拆穿他的心思,却用将自己的心意付诸在行动之上,逼着他一步退,步步退。
次日,任素言依着衡王的话,准备去探探梁佑璋的口风,备下了些糕点去了朝阳殿,谁知才到殿口,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暴跳如雷的怒吼。
她揪了一个从里面慌里慌张跑出的小公公问:“圣上为何盛怒?”
小公公见是她,像是见到了救兵一般,慌忙俯身行了个礼,才道:“北境的军报传了回来,皇上雷霆大怒,正在里头和大臣们商量着对策呢。”
任素言故作不懂,问道:“怎么,难不成是突厥破了亥致关?”
那小公公哪里懂这些国事,只慌忙道:“奴才也不懂,只是皇上发了好一通火,我们也……”
任素言挥挥手,示意他去了。
青支问她:“咱们这糕点,还送吗?”
任素言冷冷地朝殿内瞥了一眼,又看向糕点盒子,面色带了一丝讥诮。
梁佑璋越是雷霆大发,越是证明硕王好好的。
她掀开食盒,瞧了眼里面的糕点,懒懒道:“不送了,拿走丢去泔水桶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