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王的话,不高不低地砸进众人的耳朵里。
云映芷狐疑地打量了一眼硕王,他这样无畏的神色,好似是不怕她们查验似的。
莫不是她搞错了?怎么可能!世子的眉目与任素如十分相似,不,准确的说他是随了母亲的眉目,而他的母亲拥有和任素如一样的眉目。这世上难道还能有两个不相干的人长得如此相似?
若说世子将任素如认成硕王妃,是年幼,不懂认人。那红积草又作何解释,硕王府偷偷采购红积草,不就是为硕王妃治疾。
还有任素如,依照她那般懦弱的性子,怎么会为了维护一个不甚相干的人而敢与元夫人对峙。
那日在安南山,硕王妃貌似猜出了她的用意,对误闯进她设下的埋伏圈的任素如表现出的紧张,她绝对没有看错。
她记得没错的话,硕王妃与任素如素未谋面。清冷如雪的硕王妃,连平日与夫人小姐喝茶闲聊都不屑,又怎么会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涉险。
她们的关系,绝不简单。
待到大臣都闻讯赶来,硕王缓缓走到任素言跟前,低声道:“王妃,委屈你了。”
任素言清冷的眸子看向他,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今日的事情,在她的预料之中,她自知可以处理,所以未曾与硕王说。可硕王此时的表现,却像是什么都知道似的。
还有阿念,平日里都是婢子带他在房中做功课,就算元夫人到王府寻她,也绝对不会发现阿念。
任素言觉得,这一切像是有人刻意安排似的。
男人粗粝的指尖勾起她的面纱的丝结,众人屏气凝神,等待着瞧硕王妃的真容。
云映芷 地皱起眉毛,她几乎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死死地盯住硕王妃。
男人缓缓扯下了面纱,云映芷眸间一愣,十分不可思议。
那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论外貌甚至比不上在座的任何一位官家小姐。可她的眼睛,好似松间白雪,冷冽幽深,光华四照,叫人多看两眼,便能发现她透出骨子的美。
明明是完全陌生的一张脸,在座众人却真真切切地在她的脸上望到了先皇后的影子,可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相似。
人群中传出一声“惊呼”,只见任素如捂住自己的嘴巴,瞪大了双眸看向她,目光中是浓浓的失望与哀戚。
“本王今日,便请诸位大臣和夫人做个见证。”硕王淡淡开口,眸光阴冷地瞥过云映芷,落在元夫人脸上,“姑母想看王妃的模样,今日我便替她摘下了面纱,众人也都看到了她的模样。她不过是在漠阳城逃难与本王相识的普通女子,还望日后各位不要再为难于她。”
语罢,他横过冷目,垂眸望向任素言时又变为无限柔情,缓缓为她戴好了面纱。
而元夫人至始至终,目光中没有一丝波澜。
云映芷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眼睑猩红,她的手攥成了拳头,指甲陷进了肉里,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她分明派了暗卫进硕王府,发现了硕王妃每日泡的药池。这样的治疗方法,与先皇后如出一辙。若非硕王妃是先皇后,硕王府所用的红积草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采购,反而要偷偷摸摸,避人耳目。
可惜这些事,发现的途径不太光彩,更不能拿到此处来说。
她忽而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望向满脸失望的任素如。
她一直坚信硕王妃就是先皇后,最主要的原因,便是任素如的种种表现。她一直以为任素如知道硕王妃的身份,可此刻看来任素如好像也并不知情,那她……
重新戴好面纱的任素言,回身对李氏说道:“今日令郎大婚,却因我毁了气氛,还望任夫人见谅。”
李氏局促地点了点头,眸间难掩失望。
然后,硕王便一手牵着梁念,一手牵着她,朝外走去。
突然一声极其不识趣的声音传来:“世子爷为什么抱住五小姐喊娘亲。”
说话的是温娴,她侧眸偷偷地看了一眼云映芷,仿佛在期待她说些什么。早前云映芷有和她说笑时提及此事,她虽不敢相信,可逐项事情的确指向了硕王妃就是先皇后。此刻硕王妃摘下面纱,竟是个陌生的脸庞,她总觉得不能相信。只想着若是王妃就此走掉,以后便再没这样的机会,便随便说了句话,想留住他们。
云映芷一定还有办法。
可是她不知道 ,云映芷只设想过硕王妃不敢摘面纱时,她需要做什么,却从没想过硕王妃摘下了面纱,那张脸不是先皇后,她可以做什么。
此刻温娴的行为,无疑是捣乱。
硕王缓缓回过头,冷目横过她,声音却似调侃:“本王喜欢美人,本王的儿子自然也随本王。至于喊五小姐娘亲,不过是为了套个近乎罢了。”
语罢,他指着任素如问梁念:“你为什么喊她娘亲。”
“好看!”
硕王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这么多漂亮姐姐,你还想喊谁娘亲?”
梁念转了转黑溜溜的大眼珠子,看向云映芷:“她,娘亲!”
硕王拍了拍他的小脑袋,抬眸冷漠地朝云映芷看了一眼,感慨道:“你这小子,眼光怎么没随了我。这样的姑娘,竟也看得上?”
任素言闻言,不由在面纱底下偷偷地露出笑颜。
宾客们也不禁笑出声,云映芷的脸色则是愈发难堪,咬紧了下唇,羞愤万分。
“云大人,令嫒已经到了出阁的年纪,您也该为女儿婚事操一操心。毕竟您只有这一个女儿了,可是?”硕王回身,在人群中寻找云砾的身影。
站在远处的云砾看着被硕王言语直白,讽刺的满脸羞红的云映芷,气恼地咬了咬牙,连连称是。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竟是一对新人得知情形,赶了过来。
青支扶住已经挑了盖头的梁璨站在门前,她几乎一下子就望见了戴着面纱站在硕王身畔的任素言,眼底的情绪如大浪翻滚,却不敢发作,只得埋下头,随梁璨跨过门槛。
“皇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梁璨问道。
硕王朝她露出温柔的笑意,嗔怪道:“大喜之日,不在新房,跑出来成何体统?”
“硕王这是……”任闵问。
硕王朝他歉意一笑,看向四周:“这一场欢欢喜喜的婚宴,算是被彻底搅毁了。既然如此,本王便不多留,先行告辞。”
于是他牵着一大一小,朝门外走去。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青支没忍住,侧头看了一眼戴着面纱的任素言。
天知道她听到席间闹了这么一出,是多么害怕。
当她随着梁璨火急火燎地赶到这儿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如今小姐的手有人牵,有人暖。小姐为硕王走过一趟人间炼狱,他必不会负了小姐。
整齐洪亮的声音响起:“恭送硕王,恭送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