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八章 真相
公子笙2018-05-08 17:412,070

  斩首开始了,她眼睁睁看着一个个原本鲜活的生命倒下,仁慈和蔼地对她微笑的母亲,调皮闹腾的侄儿,都一个接一个地死去,她无力地靠坐在墙边,握紧拳头,指甲陷进肉里也置若罔闻,她试图以疼痛麻痹自己。

  当一切结束,她跌跌撞撞地走回家中,看到的的是一片狼藉,原本草木旺盛花鸟和鸣的院落满是破柜残箱,仆人们的尸体横亘路中央,墙上如红梅一般的鲜血四溅,被抄家火烧后的煤焦味和刺鼻血腥味交错,她疯了似地四处寻找一线生机。然而偌大的院子里,只回荡着她痛彻心扉的哭喊。

  自那一日起,她已随夙家老小死过一回,从此报仇便成为她余生的意义。费尽心机进入朝堂,周旋各派争斗,蛰伏伺机寻仇,现在好像都已经报完仇了,但是夙子懿却还是很难过,因为那些人就再也回不来了。

  陷入痛苦回忆中的夙子懿全然忘了周围环境,也忘了此时身在何处,坐在她对面的契御嘉时刻观察着她紧皱的眉头和周身散发的沉郁气氛,有些担忧。外头天色渐暗,契御嘉找来烛火点亮整个房间。

  绸布在她手中打开,命运的锁链也由此开启。沉甸甸的资料记录,她一字一句地仔细浏览,生怕错过什么细节,时间仿佛静止了,周遭的一切仿若并不存在,她又回到那个彻底颠覆了她人生的阳光刺眼的白日。

  报仇雪恨的日子愈来愈近,所有的辛苦和付出,忍辱和负重都是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她仍旧不敢放松如履薄冰,生怕一点变数都能造成功亏一篑,但她相信自己有着最顽强的意志和信心面对一切未知的困境,

  现在,她来到了这里,此刻,真相就在眼前。过了一会儿,她似乎稍作调整,深吸一口气后,继续埋首于一页页纸张中。奸人将家人斩首后,甚至在闹市鞭尸示众。这屈辱和愤怒一直郁积在她心中,成为她常年的噩梦场景。

  她活了下来,并且发誓要活的更好,誓必要用她最痛恨的权势来打倒权势,用邪恶战胜邪恶,过去任人宰割的她已经死去,留下来的,要在混沌黑暗中杀出一条血路。

  她这么想着,也从此这么践行着,以男儿身左右逢源心机算尽,现在这一刻终于到来!不知过了多久,夙子懿终于从回忆和思考中抽离出来,她紧紧握着手中这份证据资料,止不住地颤抖,悲慨万分。

  原来,将夙家陷入泥潭陷阱,给夙家冠上莫须有罪名的幕后黑手,远不止天瑞王朝的丞相,其实这并不难以理解,一个外朝的丞相要想陷害本朝声望威重的大将,没有里应外合势必难以达成目的,只是这藏于其中的阴险奸诈之人是哪一个,还需要调查罢了。

  现在真相浮出水面,确凿的事实证据摆在眼前,那一再在朝中刁难自己,最终被施计判以卖国贼的罪名并被处刑的奸臣席屋,便是在从中起到重要推动作用的一颗棋子。

  这实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狡诈之徒相信也不会想到,自己曾用来加害忠将的罪名,有一天也会因为同样的罪过命送黄泉,只不过这是他的罪有应得。

  面对这一事实,夙子懿并没有过多地感到意外,毕竟席屋一直以来的一再将她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追杀陷害行为,一切都有了解释。

  他将一枚天瑞的官印和信物偷偷放入夙家密阁,并故意传递假消息,诱使夙家军向国都进发,当朝皇帝云世雄生性多疑,不辨忠奸,听信谗言,也惮于夙家军日渐隆盛的威望,恐受到威胁,仅凭一些凭空出现的所谓“物证”,便理所当然地认为夙家意图谋反,安上通敌叛国的罪名。

  想她夙家三代为将,为朝廷忠尽职守,在祖辈的训言中,“忠义”二字始终占据重要地位,也镌刻在每位夙家人心头,成为沙场上浴血杀敌的不变口号。如今却落得如此凄凉下场,世事难料,昨日万人称颂敬仰的名将贵族,今日就可能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不甘和心寒萦绕心头,字字泣血的现实,让她不由流下眼泪,多年的坚忍让她已不再表露柔弱情绪,但今日她终是放纵一次,为她这些年的委屈,为她夙家上下的亡灵,为这苍凉冷漠的世道,她只想好好哭一场。

  她不住抹去不断翻涌的泪水,开始只是默默地,随后是抑制不住地小声啜泣,到后来已是止不住地颤抖呜咽,坐在一旁的契御嘉也只是静静守着,递过一块手帕后便不再过多言语。

  时间悄然流逝,窗外日光隐没,黄昏渐深,树梢间现出一轮弯月的轮廓,草间虫鸣此起彼伏,云雀扑棱着双翅划过橘黄色的夜空,落在枝干上。屋内烛灯已悄然落了半截,契御嘉不知什么时候点亮了烛台,夙子懿竟毫无察觉。

  契御嘉知道她的身世并不简单,也深知她背负的血海深仇,眼前的这个女人,似乎从第一次见面,留给他的印象便是要强的聪慧的,一丝的同情对她来说都是不必要的,也是一种不尊重。

  他曾问夙子懿自己哪点不如云浮,她只说云浮支持她尊重她,仔细想来确实如此,自己骨子里的那份野心和对超出掌控范围事物的痛恨,这一切都表明了,他们是某种意义上的同类人,一条绳索上的蚂蚱也许更适合他们之间的关系。

  现在这个女人就坐在他眼前哭泣,流露出罕见的柔弱姿态,他或许可以伸出手握住她颤抖的双手,或许可以顺势揽住她,但契御嘉明白,一旦他有所动作,夙子懿就会立刻竖起刺来防御,而他的自尊和怜惜也不允许他有所动作,所以就只好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安慰她,照顾她。

  就这样两人相对而坐,在烛光摇曳和沉沉夜色中静默无言,两个人都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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