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保护
素衣凝香2018-05-07 18:129,737

  一粒石子,骨碌碌地滚过来,停在了黄俪文的脚下。

  黄俪文看了看石子,又看了看石子丢来的方向,举步,走了过去。

  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抓住黄俪文便将她带入了一扇门里。

  黄俪文吓了一跳,待她看清拉自己的人是乔智才时,便一把捉住他,急切地问:“我妹妹呢?”

  “我怎么知道?”

  乔智才想要假装与己无关,但很显然,黄俪文并不相信。

  “那你刚才来我家,是要跟我说什么?”

  “没什么……”

  “乔智才,你在说谎。”

  黄俪文直视着乔智才,她的目光让乔智才难以面对。

  “我没有。”乔智才别过视线,看向地面。

  黄俪文直接拆穿了乔智才的谎言:“你心虚的时候就会看地。”

  乔智才下意识地抬起起眼睛,却为时已晚。

  “你之前就不是真的追求俪娜,而是毛六爷派你来骚扰俪娜,对不对?现在是不是他们对俪娜来硬的?”

  黄俪文的声音并不大,但语气焦急,她所说的每一句,都是不争的事实,而乔智才的沉默恰恰证明了她没有猜错。

  黄俪文拽着乔智才要走,乔智才扶墙死死不动。

  “黄俪文,你放手。你别拉我。他们不是好惹的。”

  黄俪文转头望着乔智才,慢慢地放开了手。

  “乔智才,你真跟他们成了一路人?”黄俪文失望地看着乔智才,声音里充满悲伤,“跟那种人交朋友,还给那种人卖命。乔智才,你这样,我就当没你这个朋友。”

  黄俪文说完,便要转身开。

  “你早就不把我当朋友了。”

  乔智才忽然响起的声音,让黄俪文顿住了身形。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货色。亏我还一直以为你不一样,会高看我一眼。到头来,我也是一厢情愿。”乔智才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他叹息着,道,“黄俪文,我最后提醒你一次,小心一些,你根本不知道周围有多危险。”

  黄俪文愣住,很快,她便像明白了什么似的,问:“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乔智才不说话,而是沉默地看向门缝。黄俪文见状,也弯下腰,也透过门缝望出去。

  透过门缝,她看到几名陌生男子出现在路灯之下,正在商量着什么。黄俪文隐约听到他们的对话,这才明白,这些人一直在跟踪自己。

  黄俪文只觉脊背一阵发凉,错愕地问乔智才:“他们俩……一晚上一直都在跟着我?”

  乔智才点了点头。

  “所以你把我拽到毛六爷那张桌上,是吗?”黄俪文又问。

  “他们不敢惹毛六爷,我只能这么做。当然,信不信随你。反正我在你眼里,也不是什么好人。只有巫队长那种一本正经的,才配跟你做朋友。”乔智才尽量说得克制,却还是抑制不住声音里流露出的失落,黄俪文沉默着,许久,方才轻轻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乔智才猝不及防,完全没有回过神来。

  “我不该把你看成那种人,对不起。还有那杯酒……真的很对不起。”

  黄俪文沉静地望着乔智才,充满歉疚的目光如水一般清澈,也似月光一般温柔,乔智才几乎被这目光融化。

  “没关系……”乔智才说到一半,忽然又觉得似乎应该转移话题,便笑道,“不过那衬衫,算是毁了。”

  黄俪文见状忙道:“我赔你一件。”

  乔智才哪知黄俪文会当真?也连忙说道:“我开玩笑的。”

  他再次望向了黄俪文,也再次迷失在她似水的眸光里。时间仿佛已经静止,除了自己的心跳,乔智才再听不到其他。

  一切都是那么安静,安静到全世界只剩下了他和她。

  忽然,楼上突然传出一声“砰”的巨响,似乎有什么重物掉到了地板上。

  乔智才一怔,紧接着,转头就往楼跑,黄俪文也急忙跟在他的身后。

  乔智才旋风一般冲进房间,打开了灯,黄俪文也跟着闯了进来,只见费俪娜一头大汗地坐在床头,衣裙大乱,露出修长的腿。床头柜的抽屉摔在地上,里面的杂物散了一地。如此混乱又香艳的场面,看得黄俪文瞠目结舌。

  费俪娜一见黄俪文,立刻开始委屈地告状:“姐!姓乔的他欺负我!”

  乔智才顿时慌了神。

  “黄……黄俪文你听我解释。你看到的不是事实!你,你妹妹是在我这儿,可真的跟我没关系。她是姜科长抓来的,寄存在我这儿,逼我看着……明天是毛、毛六爷的生日,你妹妹……”乔智才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却被黄俪文气愤地打断。

  “你们把我妹妹当什么了!”

  “黄……黄俪文,你冷静一下行吗?你怎么又不相信我了?”

  乔智才好不容易与黄俪文和解,可不想再次误成误会。他慌乱地解释,愈发的语无伦次起来。

  就在这时,忽然响起了一阵砰砰的敲门声。

  乔智才急忙示意黄俪文和费俪娜不要出声。

  乔太太的声音从房门外传了进来:“房里什么东西砸到地上了?”

  乔太太也是被这声巨响惊到的,她来不及叫桂芬,便直接上楼来看,可儿子却迟迟不肯开门,急得她再次将门敲了又敲。

  片刻之后,乔智才的门方才打开。

  “妈,没事儿,就是抽屉没拉好,掉地上了……”乔智才笑着解释。

  乔太太看着一地的混乱,不禁数落了乔智才一通,正欲离开,却又停住脚步,问:“你跟林家那女儿,最近又开始来往了?”

  乔智才一心盼望母亲赶紧离开,忙道:“怎么可能呢!妈,我还在帮您竞选妇女代表呐。这一个个的签名来之不易,我哪儿有工夫跟您竞争对手来往呀?”

  乔太太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开。

  乔智才关上门,松了口气。

  他的目光与藏在门后的黄俪文相遇,两人忽然都为刚才乔智才母子俩的对话感觉到一阵尴尬。

  为了缓解尴尬,黄俪文转头,掀开遮盖费俪娜的被子。

  费俪娜长出了口气,又气道:“差点憋死我!姓乔的,要不是我姐给你面子,刚才我就让你好看。”

  黄俪文帮妹妹解开绳子,同样生气地对乔智才道:“今天晚上就到此为止,这件事我相信你没有参与,现在我带俪娜回家。”

  说罢,她便拉起费俪娜离开。

  乔智才一个箭步,拦住了黄俪文。

  “我不反对你带你妹妹回家,姓姜的这事儿确实干得下作。但你想过没有,你把你妹妹带走了,我明天晚上拿什么给姓姜的交差?是,他是个臭王八蛋,可他问我要人,我给不出,他指不定就得把我毙了,我怎么办?黄俪文,你到底什么时候可以稍微考虑一下我的处境?”

  黄俪文愣住了,面对乔智才的指责,她竟无言以对。是的,乔智才三番五次地帮助自己,可自己……确实从来没有考虑过他。

  两个人之间的微妙被费俪娜看在眼里,禁不住揶揄:“哎呀,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姐,你别把人家不当一回事。人家对你那可是……”

  费俪娜接下来的话,全被乔智才瞪了回去,她报复了乔智才,颇有些小得意,也就住了口。

  黄俪文急于帮妹妹摆脱险境,完全没有听出费俪娜话里的含义,她望着乔智才,请求道:“乔智才,我也知道你为难,可俪娜必须得走。她的未婚夫明天就回广州了,俪娜一定要送送他。乔智才,求你了,就当帮我这个忙好吗?”

  明知道这样做会让自己处于险境,可乔智才在黄俪文面前总是忍不住心软,他清了清嗓子,正欲答应,谁料费俪娜却先他一步,代他答了出来。

  “不好!”

  说着,费俪娜大剌剌往乔智才床上一躺。

  “我才不要回家呢。”

  黄俪文被妹妹气得无奈,只能好言相劝:“俪娜……你怎么还这么淘气呢?你知道巫队长他承受多大的压力吗?”

  “他那也叫压力?他怎么不看看我遭了多大的罪。还说要保护我,照顾我,我都被人掳了,他知道吗,他在哪儿呀!”

  费俪娜可做不到姐姐说的那种体谅,况且自己还遭了这么大的罪。

  “俪娜,你这么说不公平。巫队长很担心你,他在我们家一直等着,最后还是我把他劝走的……俪娜,大度一些好吗?他这趟去广州,还有重要任务要执行。这一面你们万一没见上,难保以后……”

  黄俪文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乔智才打断了:“等等等等,你们说的是谁呀?那巫队长,是俪娜小姐的未婚夫?”

  黄俪文点了点头,乔智才心里压着的大石头好像一下子就消失了,他高兴得连声说好:“是俪娜小姐的未婚夫我就放心了……”

  “轮得着你放心嘛!”费俪娜狠狠瞪了乔智才一眼,拿过枕头就睡。

  黄俪文还想劝解些什么,费俪娜却发出了一阵打鼾声。

  黄俪文束手无策,只能无奈地叹息。

  费俪娜虽然在装睡,却在悄悄地留意姐姐和乔智才的动静,见两个人都沉默着望向窗外,不禁好奇地问:“你们俩在看什么呢?”

  “赏月。俪娜小姐想不想也看看?”乔智才故意揶揄。费俪娜说了声“无聊”,便翻过身去,不再搭理两个人。

  乔智才暗暗笑了笑,转头低声对黄俪文道:“姓楚的又派人盯你,你打算怎么办?”

  他是在洗手间里听到那些特务们提到楚科长的,跟姜科长比起来,楚科长才是真正的瘟神。因为姜科长要的不过是钱,而楚科长想要的,却是黄俪文的性命。

  想到明天自己还要去跟火镰汇报巫云甫的情况,黄俪文便禁不住一阵心烦意乱。

  乔智才心里也很烦乱,可就在他冥思苦想之际,脑海里忽然钻出来了一个念头。

  “有了!”他猛地转身,望着黄俪文,道“黄俪文,我有一个计划。我们既可以把费俪娜送走,让她和未婚夫和好,也可以帮你对付盯梢,让你顺利办好你的事情,还可以应付姓姜的,甚至可以让姓楚的喝一壶。”

  黄俪文将信将疑地看着乔智才,她知道乔智才的办法多,可是……

  “这可是一石几鸟,有这样的办法?”

  乔智才自信地点头:“但前提是,你给我充分的支持。黄俪文,这一次你能信任我吗?”

  黄俪文望着着乔智才,缓缓地点头。

  “我信任你。”

  朝霞在天边渲染出一片绚丽的色彩,乔智才与黄俪文一同出现在了弄堂口。

  乔智才环顾四周,他在黑市混迹多年,早就练就了从人的神态之中发现异样的火眼金睛。他悄悄地凑近黄俪文,轻声道:“你右边那个喝馄饨穿黑西装的,是特务。我在保密局见过……”

  黄俪文刚要转头去看,乔智才立刻低声制止了她,黄俪文赶紧又把头转了回来。他们一路前行,从弄堂口到大路口,一路都有特务,甚至还有女特务假扮成卖香烟的妇人,在盯着他们。

  “左边那个穿灰色夹克的妇女,也是特务。你还真让楚科长费心,弄得阵仗这么大。”乔智才说着,与黄俪文上了有轨电车。

  在电车上,仍可以看到一辆车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那正是由王客来驾驶的跟踪车辆。

  若不是乔智才提醒,黄俪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置身在如此危险的境地之中,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先前的想法是多么的单纯,而她对付这些特务们的经验,又如此浅薄,或许稍有个不慎,就会陷入更大的危机。

  这个念头在她的脑海中浮现,让黄俪文越来越紧张,不禁紧紧攥着电车把环。

  乔智才忍俊不禁:“紧张了?”

  “他们这样,我担心会出问题。”黄俪文小声地辩解,却难掩被戳中了心事的羞涩。

  “别怕,只要咱们胆大心细,谅那些傻瓜也不是对手。”说着,乔智才鼓励地对黄俪文一笑。

  黄俪文从乔智才的笑容里得到了莫大的鼓励,她的唇角这才放松,对乔智才回以同样的微笑。她将手从车把环放下,轻轻地抓住了乔智才的衣角。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却足以使乔智才感觉到黄俪文的的信任,他由衷地觉得欣慰,那颗一直隐隐作痛的心,忽然间饱胀了起来,曾一度孤独的灵魂,也仿佛在这一瞬间不再彷徨。

  特务们一路跟随,直到见黄俪文和乔智才下车,走进了一个地方。

  “保密局?”王客来怔住了。

  乔智才到保密局来报到的事,姜科长的手下全都知道,当他的屁股刚一落坐,姜科长便一脸不快地走回了办公室。

  看到姜科长的脸色,乔智才便料定,必须跟楚科长有关。因为整个保密局,恐怕只有这个又臭又硬的楚科长胆敢不给姜科长面子。

  看到乔智才身边坐着的黄俪文,姜科长不禁怔住了。黄俪文却上前一步,拉住姜科长就开始哭诉:“姜科长,我妹妹不见了!”

  姜科长又惊又慌,忙借泡茶之机悄声问乔智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乔智才做出一筹莫展的样子,叫苦道:“她昨晚在我家闹了一夜,我就劝了一夜,结果早上这大小姐一拍脑袋,说要来保密局找毛六爷,吓得我呀……这一路好说歹说,说先找姜科长您吧,这才勉强同意了。”

  姜科长急忙把声音压得更低:“咱们的事儿没露馅吧?”

  乔智才连连摇头:“您放心吧,她妹妹我看得好好的,还在箱子里窝着呐。现在就差这姐姐,咱得应付应付……”

  说是应付,可黄俪文却并非是那么好应付的,她揪住姜科长不放,频频问他,会不会是有人绑架了费俪娜,还一个劲儿地要去找毛六爷。姜科长急得额头直冒冷汗,偏偏得知乔智才到来的楚科长也一门心思地在门外敲门,想要借机一探究竟。而黄俪文则趁机放大声音,故意让楚科长知道费俪娜失踪的消息。姜科长腹背受敌,叫苦不迭,乔智才借机怂恿姜科长派出保镖保护黄俪文。

  一边是黄俪文的不断哭诉,另一边是楚科长的不断敲门,姜科长恨不能速战速决,当即便拍板同意了乔智才的提议。

  目的达成,黄俪文悄悄地向乔智才露出了笑容。

  姜科长派来保护黄俪文的保镖,叫刘文武,是刚到局里报到的新员。虽然年纪不大,但擒拿格斗都是一等标兵。刘文武很是热血,听乔智才说有人要绑架黄俪文,当即便拍胸脯保证,他一定会保护黄俪文的安全,保证24小时保护黄俪文决不偷懒。

  乔智才很满意,黄俪文则很感激。

  她望乔智才,由衷地将费俪娜的事情拜托给他,而乔智才则郑重地点头。

  他们再度无声地相望,虽默默无语,但彼此眼中流露的神情,却默契无比。

  乔智才匆匆赶回家的时候,才发现,家里已经被费俪娜闹得乱成了一团。

  她不知怎么撬开了房门,先是报复性地把乔礼杰演算了整整两个月才有了成果的手稿撕了个粉碎,又在房间里四处乱走,吓得乔墨耕险些犯了心脏病,还忽然出现在乔太太面前,把乔太太气得半死。乔智才马不停蹄地收拾着乱摊子:向乔礼杰道歉;告诉父亲费俪娜是替林云裳来送口信儿的;又诓母亲他是为了给母亲拉选票,才绑架了费俪娜……才不过小半天儿的工夫,乔智才长跑了几千米那么累。

  好不容易把费俪娜哄回房间,跟他玩纸牌,看看时间差不多了的乔智才眼珠一转,假装不经意地说了一句:“俪娜小姐,刚才你姐来电话,你的未婚夫受伤了。”

  费俪娜自然不信,乔智才也不申辩,只是点了点头,道:“哦,那就是你姐说瞎话啦。行,反正也就是为了你头被打破,缝了针而已。不管他们,咱们继续打扑克。”

  说着,就开始给费俪娜发扑克牌。

  乔智才早就拿捏好了费俪娜的脾气,他越是不把话题往上说,费俪娜就越是想知道。果然,在问了乔智才几句又没得到回应之后,费俪娜顿时急了。她扔掉手里的扑克,起身就要往外走。

  乔智才假装阻拦,见费俪娜一副要与自己翻脸的样子,不禁做出一副无奈至极的表情,跺脚道:“姑奶奶,我给你叫车还不行吗?”

  就这样,乔智才成功地把费俪娜这个混世魔王送上了车。所有的事情都差不多办妥了,不过,乔智才还不能松懈,晚上才最是最关键的一仗。

  希望自己的运筹帷幄不会出差错,不过,就算有什么差池,黄俪文姐妹两个的心愿都已经达成,为难,也不过是为难乔智才而已。

  这么多年在黑市吃的亏,挨的打,不仅炼成了他的玩世不恭,也铸就了他的嬉皮笑脸之下的硬骨头。他是乔二爷,有什么能难住他?

  乔智才深吸了口气,还不待走进家门,便见乔太太面色苍白地走了回来。

  乔太太的身子瘫软,好像只剩下一口气支撑,走路也是是飘飘忽忽。乔智才急忙上前扶住了乔太太,关切地问她怎么了。

  乔太太抬头看着儿子,用气若游丝般的声音道:“让林家那女的马上走,马上走……”

  乔智才点头:“妈,您歇口气,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办……不过,那姑娘我已经送走了。妈,您没事儿吧?”

  乔太太没有回答乔智才,她踉跄着朝楼梯走去。她没有告诉乔智才,刚才自己去了保长那里,声明退出了竞选。为了选票,儿子竟做出了绑架的事情,这让她心惊不己。不过就是个妇女委员会,让出去就好了,若是惹出什么祸事来,乔家的脸面,儿子的前程,就全都断送了。

  不明就里的,乔智才紧跟在母亲身后,边走边解释道:“妈,您怎么了?我都解决了,真的!您放心,这么搞一出,您的票数肯定要领先,绝对胜过那个林阿姨……”

  乔太太站住了,她长长地叹息,疲惫地挥了挥手:“算了!该舍得,就舍得吧。”

  乔智才愣住了。

  乘着小汽车匆匆赶往医院探望巫云甫的费俪娜,一颗心似是被放在油锅上煎着。她既担心,又害怕,双手紧紧地攥着,只恨车子没能插上一双翅膀。然而,等汽车停下来的时候,费俪娜却意外发现,这里并非医院,而是火车站。

  等候她的,是好端端的巫云甫。

  费俪娜气坏了,下了车子便沉下了脸来。

  “我就知道你们合起来骗我。”说罢,她转身就走。

  巫云甫没有拉住她,他只是轻轻地呼噜着她的名字,说出了一句让她再也无法挪动脚步的话。

  “如果我死了,你记得来看我。”

  费俪娜的身体震了一震,她停住脚步,但没有回头。

  巫云甫望着费俪娜的背影,深情地说道:“我希望你原谅我,俪娜。那样我就知道,世上还有我心爱的女人在等我,哪怕我任务出了意外,飞机掉到海里,哪怕我一个人迫降在不毛之地,哪怕发生再困难、再痛苦的事情,我也会想办法熬过来,因为我还要回来见你……”

  费俪娜再也克制不住,转过头来嗔道:“你胡说什么……”

  巫云甫摇了摇头:“我没有胡说,每次上天,飞行员都要做好牺牲的准备。生死关头,只有活下去的意志能救我。但如果你不肯原谅我,我是熬不过来的。到那时候,俪娜,请你看在我爱你的份上,到我墓碑前来看看我……”

  “我不许你胡说!你胡说!”费俪娜又气又急,眼圈,却禁不住地红了。巫云甫紧紧地拥费俪娜入怀。

  费俪娜强忍泪水,哽咽地说道:“云甫,我也是爱你的。可我们不能在一起。你的父母不可能接受我,我……我也不想再叫你为难了……”

  “俪娜,我不再是过去的我了!我会跟我的家庭、我的阶级还有我受过的精英教育彻底决裂!俪娜,你相信我,那一天不会遥远了。”巫云甫的声音里充满坚定,他望着费俪娜,目光里的神情让费俪娜感受到了他的深情。

  可是,深情,到底能不能抵得过横在他们之间那重重的阻碍?费俪娜不知道,她请巫云甫给她一个期限,巫云甫却只是迟疑。

  火车已经开始了鸣笛,笛声越来越急促。

  巫云甫知道,他必须走了。

  费俪娜也知道,这不过是一位富家子离别前对于爱情的不舍。她微笑着,告诉她,她什么都明白,就算那一天永远无法到来,她也不会怪他。

  “云甫,你好好的!就当这是我们的诀别……”

  她明明是那么难过,却在笑着,眼角眉梢的笑意都诉说了一股哀愁。

  恋人的哀愁,如何能不让人心痛?

  “小年夜!”

  巫云甫突然对费俪娜说:“俪娜,别哭了!等到小年夜……等到小年夜,我……”

  他的话没有说完,火车便已开动。

  “俪娜,我真的该走了……记着,我说的时间。”

  说着,巫云甫便疾步跑向火车。

  “小年夜你要做什么……云甫,你是不是要在小年夜娶我?”费俪娜没有听清巫云甫后面的话,她急切地问着,可巫云甫已经匆匆地登上了火车,列车的轰鸣吞噬了一切,只将他的话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

  “记着……小年夜……小年夜……”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费俪娜拼命地点头,她追在火车的后面,边跑,边大声地对巫云甫说着,“我等你回来……等你回来……”

  费俪娜最终还是没有追上火车,她站在那里,望着越来越远的火车,泪流不止。

  一只手,扶上了她的肩膀,费俪娜转头看到了自己的姐姐黄俪文,不禁抱住姐姐失声痛哭。

  黄俪文刚才一直在不远处看着这对年轻的情侣,她的眼中,也含着热泪。这一刻的分别,与她当年跟晓光的分别何其相似?只不过……她的晓光再也回不来了。

  在刘文武的帮助下,黄俪文不仅成功地与火镰接头,告诉了他巫云甫将在小年夜那天驾美制 P-51 战斗机至合肥的消息,还训了跟踪自己的特务一顿。刘文武别出心裁,居然在特务跟踪自己的时候,把女子内衣店的花式内裤放进特务的口袋,令全体女性同胞群起而攻之。

  黄俪文就这样顺利地脱身,来到火车站与妹妹汇合。

  她轻轻地拍着费俪娜的背,柔声安慰:“俪娜,你别伤心,你和巫队长的分别只是暂时的,他肯定还会回来……”

  费俪娜擦去泪水,轻轻点头。

  “我知道……虽说就这么几天,可我还是不舍得……”说着,她抬起头眼睛,脸上浮现出羞涩的笑意,“过几天他就回来娶我了。”

  “你们定下婚期了?”黄俪文颇为妹妹欣喜,谁料费俪娜所说的婚期,却是小年夜。

  小年夜,正是巫云甫的起义时间。不过,时间已经所剩不多,黄俪文没有时间细细思量,她现在必须离开。

  “俪娜,你们结婚的事我们回家再聊。我还有事,我得先走了……”黄俪文说着,疾步走出了站台。

  “姐,你去哪儿啊?”费俪娜向黄俪文的背影呼唤着,然而黄俪文却早已经混入人群,不见踪影。

  黄俪文要去赴一场约,一场,将今天所有的一切都划上完美句号的谎言之约。

  国际饭店。

  晚上七点整。

  所有保密局的特务们都候在一个高级套房里,等待着今天的主角——毛六爷。

  今天是毛六爷的生辰,姜科长这个最佳拥趸自然鞠躬尽瘁,竭尽全力。在他的恭迎下,毛六爷举步走进了套房。

  桌上摆满了给毛六爷祝寿的贺礼,鹿茸人参,金碗玉插屏,珊瑚树蜜蜡手串全都等待着毛六爷的眷顾,温着的十全大补酒和刚刚煨好的鹿肉敬候着毛六爷的品尝,苏州评弹艺人使出了压箱底的工夫演绎毛六爷最喜欢的《三笑·梅亭相会》,可惜这位寿星的脸上却还是不见半分笑意。

  姜科长知道毛六爷在等什么,他的焦急其实比毛六爷更甚。然而乔智才却迟迟不露面,这让姜科长更加急不可待。

  半个小时已经过去,毛六爷显然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小姜,就这点儿节目?”

  看似漫不经心的话,其实暗藏玄机。今天若是姜科长的表现没让毛六爷满意,那他以后呼风唤雨的日子,就别想再有。

  姜科长忙躬身陪笑:“六爷,我还有大礼要献上呢。”

  “是吗,大礼在哪儿呢?”

  毛六爷的脸色已然沉了。姜科长的汗珠都快要滴下来了,可乔智才不露面,他的话也不敢说。正在他急得连话都说不出的当儿,门忽然开了。

  几个大汉扛着一个系着彩带的大箱子进了套房,姜科长焦急得脸上顿时绽出谄媚的笑容。

  “六爷,大礼来了!”

  “小姜,箱子里折腾什么玩意?”毛六爷眯着眼睛打量,姜科长笑眯眯地上前,小声道:“六爷,您也晓得,我说话向来不敢过份。可这份礼物,我打包票您一定喜欢,独一无二,超凡脱俗。”

  见毛六爷的眉扬了起来,姜科长便开始了猜谜般的形容:“如珠似玉,千娇百媚。”

  毛六爷的眼中,漾出了一抹心领神会的绯色,姜科长把彩带交到了毛六爷的手里,在他期待的眼神下,毛六爷终于亲自拉开大箱子上的彩带。

  姜科长双臂发力,猛地掀盖子,从箱子里噌地蹿出来一个人。

  这人头戴礼帽,手里的迷你烟花“嘭嘭嘭”地喷射着火焰,他高举起双臂大喝一声:“六爷生日快乐!”

  说罢,一拉头顶的“彩球”绳子,只听得“砰”地一巨声,纸屑彩条如天女散花般漫天飞舞,迷了所有人的眼睛。

  姜科长完全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他反应不及,被彩球声响惊得一屁股跌坐地上。

  而那人又嫌制造的气氛不足,又不知从哪里拿出一瓶香槟,用力地摇了又摇,然后手指一动,瓶塞“砰”地一下飞出去,呼啸着喷涌而出的香槟喷了姜科长满脸满身。

  毛六爷看得应接不暇,目瞪口呆。

  那个却利落地一个翻身,单脚跪在了毛六爷面前,呈上一杯香槟。这番动作有如行云流水,毛六爷看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接下酒杯。

  他看清楚了,眼前的这个不是别人,正是乔智才。

  毛六爷的脸色完全沉了下去。

  “小姜,你给我准备的这是惊喜,还是惊吓啊?”

  姜科长在服务生的搀扶下终于站了起来,他不死心地朝着巨型礼盒里看了看,被空空如也的箱子气得勃然大怒。

  姜科长一脚踢开礼盒,有心想要对乔智才发火,却碍于毛六爷在场,只得压下怒火,陪着笑脸问毛六爷:“六爷,这节目您还喜欢么?这是乔老弟为了表示加入您门下的诚意,拜托我……们一起给您贺贺。”

  乔智才不敢看姜科长那张面容扭曲的脸,只是低着头给姜科长战战兢兢地奉上香槟。

  这时,一个悦耳的女声忽然间响了起来。

  “祝您生日快乐……祝您生日快乐……”

  毛六爷和姜科长都因这歌声怔住了。

继续阅读:第一章 斗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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