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智才回到密室的时候,黄俪文已经坐在桌前继续做账了,她看起来很镇定,像是无事发生,但额头已满是细汗。
乔智才什么也没说,落座继续做账,直到晚上两人回到家,乔智才铺好地铺,黄俪文铺了床铺正要熄灯睡觉的时候,乔智才才憋不住问了她。
“你什么也不打算跟我说?”乔智才问道。
黄俪文准备关灯的手一顿:“说什么?”
乔智才干脆直接问了。他说:“今天你在毛六爷卧室做什么?”
黄俪文装作听不明白:“我怎么会去毛六爷的卧室呢?我都不知道在哪儿。”
乔智才盯着黄俪文,沉着脸道:“你早就想好了是不是?”
“我想好了什么?”
“帮我做账,跟我上班,表面是仗义,心里早求之不得吧?你组织给你派的任务,是不是正愁没机会进出毛公馆?”
黄俪文听了心中一怔:“你就是这样想我的?”
乔智才气道:“难道我还想错了?早知道你另有目的,我绝不会劳你大驾!”
黄俪文彻底愣住,她气得一脸涨红:“是,我现在是有任务。可那是我帮你做账之后,主动要求组织给我的。为毛六爷那样卖命搜刮不义之财,我良心不安!”
乔智才听了她的解释,心中又难过又生气,他没好气道:“你别解释!装得好像多担心我,生怕我做不出账会被毛六爷弄死!那你呢?在他眼皮子底下乱钻,他就不会弄死我了?”
黄俪文白天根本没考虑到这些,这会儿乔智才一说,她才想起这件事来。她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道:“对不起,是我考虑欠妥。我不应该把你卷进这种危险。”
乔智才烦躁地掀开地上的被子躺进去,说道:“够了!明天开始,你不用跟我去了!”他躺了一会儿,忍不住又回头看一眼黄俪文,却发现黄俪文正偷偷地擦着眼泪。
乔智才心中顿时不是滋味,张了张口,最终也没说出心中那句安慰的话。
两人各自沉默了一会儿,乔智才伸手去关灯,黄俪文伸手拦住了他。
“那些账簿……我现在跟你交接一下,不然你明天会摸不着头脑。”黄俪文已经恢复了平静,但是能看得出她的眼眶还是红的,她起身拿了纸笔,边写边说,“隆鑫钟表代理公司的账本,我刚理到三分之一。毛六爷很看重隆鑫,这是个颇具规模的小金库,所以他们做了阴阳账簿,阳账上的每一笔支出都是假的,具体资金流向你要从阴账里逐条找出来,听着很繁琐,但只要对准了时间,也不难掌握。做通隆鑫,你就可以再去做亨记燕窝公司和德南五金行,这两家也都是阴阳账,到时你就不会觉得那么难了……”
乔智才不吭声,看着黄俪文认真地将账簿的事情一一交待给他,看着像是不打算继续做组织交给她的任务了。
是为了顾及他的安危吗?乔智才望着黄俪文出神。
就在黄俪文嘱咐乔智才如果碰到有不会的就来问他的时候,乔智才突然道:“黄俪文。”
黄俪文停下话语,看向他。
乔智才道:“你明天还是跟我去吧……”
黄俪文闷声说:“我不能跟你去。我只要去了,一定还会执行任务。”
乔智才想了想,问道:“你的任务是什么?我……我可以帮你。”他说着解释道,“我今天不是怕危险。是觉得你不信任我,以为你又像上次回门一样,利用我做你的事情,把我当成傻子。”
黄俪文认真道:“我哪敢把你当成傻子?上次回门是事出紧急。我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我还能不信任你吗?”
听着黄俪文的话,乔智才心中总算有些释怀。
黄俪文又道:“组织的任务我不能多说,只能告诉你,我的确需要在毛公馆找东西,我要找一份关键名单。”
“名单?那你在毛六爷卧室有没有收获?”
黄俪文摇摇头,那卧室里只有床头柜和床尾柜,都没上锁,也没有保险箱。墙上挂了一幅画,但画后没有暗格。像密室这样的开关,她也没有看到。她怀疑名单不在卧室里,但又不敢确定。
乔智才听了,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先睡吧,明天我们一块儿找。”说着,乔智才把灯关了。
黑暗中,黄俪文望着乔智才,眉头舒展开,心情也远不像刚才那样凝重了。
有了乔智才的帮助,他们很快在毛六爷的密室发现了藏在英文书后面的保险柜,只是那钥匙是放在毛六爷贴身的口袋里,为了拿到钥匙两人花了不少心思,本打算趁着在百乐门舞厅包厢喝酒的时候从毛六爷的衣服里偷出钥匙,却连连失手,最后还是在费俪娜无心插柳的帮助下拿到了钥匙,偷偷印了钥匙模。
等回到包厢的时候,费俪娜已经喝醉了,黄俪文要送她回家,费俪娜却拼死挣扎只想借酒浇愁,最后还是乔智才出马才把人塞进黄包车里,黄俪文跟着一起上了车,送费俪娜回去。
和世俗灯红酒绿格格不入的,是实验室苍白明亮的灯光。乔礼杰每天晚上都在实验室待到很晚,他每天晚上回家之前就将一天的实验数据小心地锁进办公室的保险柜里。临走前瞥见办公室一角的黑板上粉笔画的拉丁方块——那些正是他拿给黄俪文打发时间玩的,他看着拉丁方块,眼前浮现出黄俪文温柔美丽的面容来。
乔礼杰连忙猛摇了摇头,驱散这种奇怪的情绪,换上白色实验服,拿着文件夹转身出了办公室。
就在乔礼杰进入实验室不久,一个人影悄悄潜入这无人的办公室,来的人正是毛六爷的手下彭旺利。他娴熟地用简易钢丝打开乔礼杰上锁的抽屉翻看,又过了一会儿,乔礼杰的助手漆小临回来了,他悄悄把手中文件夹交给彭旺利,低声道:“这些是刚刚复写的数据。”
彭旺利结果数据道:“盯得不错。不过上头有新交代,从现在开始,哪怕是乔礼杰的草稿,你也要争取弄出副本。老规矩,交货必有重赏!”
漆小临连连点头,表示明白。
乔智才和黄俪文用复刻的钥匙,打开隐藏在书柜里的保险箱。保险箱里头是一个珠宝盒,启开盒盖,里面躺着一只翡翠雕刻的栩栩如生的白鹤。
黄俪文看着珠宝盒,大失所望,正要将盒子盖上的时候,乔智才出声道:“等等。”
他从黄俪文手里拿走珠宝盒,一面用手摸索一面道:“我帮毛六爷点算过珠宝,他的收藏我再清楚不过。这翡翠虽然值钱,但比起其它藏物,根本不算出众。毛六爷何必把它单独放在这儿?”正说着,他摸到一个缝隙,用力一拉,珠宝盒露出一个夹层,里面静静躺着一个小本子。
黄俪文连忙仔细查看,这个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地记着姓名、年龄、相关领域、预测动向,不正是她朝思暮想的名单吗?
可是问题来了,名单是找到了,但是他们每天上下班都要搜身才能出入,这份名单根本带不出去。黄俪文还试着去背诵,可一个小本子的名单背下来至少要花一个月的时间,而他们的账簿再有十天就做完了,不仅如此,如果每天在书房翻名单,太容易被发现了。
两人一时陷入困境,不知如何才能破解。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之时,乔智才突然想到了今天白天在毛公馆时毛六爷给他们的下礼拜公馆宴会的请帖,宴会上他们是宾客,总不会搜身的,到时候完全可以把小本子偷走。
但乔智才转念一想,要是毛六爷发现小本子没了,第一个想到的绝对就是他们。
两人又陷入沉思,黄俪文突然想到如果不带小本子出来,他们或许可以带个相机进去,拍了照片之后把照片带出来。
这下,问题彻底得到了解决。两人兴致勃勃地商量起那日的计划来。
接下来他们有一周的时间准备,乔智才弄来一个小照相机,两人试着把玩,那日拍照的任务主要在黄俪文,她为了确保顺利完成任务,拍出清晰的照片,每天只要回到房间她都会端着小照相机练习,以克服手抖的问题。
蔡阿三依旧每日偷偷留意楼上的动静,有时还会趁着他们上班时候,偷溜进他们的卧室搜寻线索,即便黄俪文和乔智才再小心,还是让蔡阿三发现了藏在房间里的显影液。蔡阿三如获至宝,巴儿巴儿地送去给王客去。
楚科长从这显影液里推测,黄俪文和乔智才正在偷偷摸摸地洗印相片。姜科长则提供了他的情报,黄俪文虽然和乔智才是夫妻,但连他身上有块烫伤是大是小、在左胳膊还是右胳膊都不知道,这绝对是假结婚无疑了。
两人结合黄俪文和乔智才最近的去所和作为,他们推测出毛公馆里有他们想拍的东西。然而毛公馆平素进出都要搜身,他们根本没法去拍,除非是在下周的宴会时候……
想到这,两人相视一笑,决定就让黄俪文和乔智才那天在毛六爷眼面前“现原形”。
宴会那日,不仅是黄俪文和乔智才,费俪娜也来了。她一身洁白长裙出现在宴会现场,惊艳了不少人。
进入宴会的时候,警卫并没有搜身,只检查了女宾入场携带的包,黄俪文将照相机藏在袖子里,顺利地进入毛公馆。
这一夜,毛公馆里热闹非凡,上海的商人齐聚一堂,都是毛六爷的朋友。
他们坐在长长的西餐桌上,拼着美酒,吃着西餐,气氛十分融洽。只是让乔智才和黄俪文有些担忧的是,他们一进来楚科长和姜科长就一左一右地坐在他们身边,将他们夹在中间。
很显然,他们在这个宴会上,盯上了他们。
晚宴之后,大厅里搭起赌台,贵宾三三两两携眷入座。
有费俪娜陪在毛六爷身边,毛六爷心情非常好,招呼姜科长和楚科长一起过来坐。
楚科长打定主意今晚盯着乔智才,他见乔智才还没上桌,直接把人拽到赌台,跟着一顿猛夸,夸得毛六爷对他的赌技非常好奇,非要他露两手。
姜科长则叫住了黄俪文,黄俪文只得在乔智才身旁坐下,两人轻声耳语,黄俪文让他先玩着,她见机行事。
姜科长立刻笑道:“哟,这还没发牌呢,就咬起耳朵啦?弟妹,刚跟乔老弟吩咐什么呢?”
黄俪文也笑着道:“也没吩咐什么,就是跟他说,今晚要敢输太多,回家就跪搓衣板。”
这句话惹得赌台上的夫妇们都笑了。
赌台上热闹非凡,黄俪文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子悄悄起身离开,她才刚走没多久,姜科长就发现人不见了,他连忙起身去找。
在赌桌上的楚科长也没闲着,话里有话地和乔智才聊着天,竟把黄俪文的底给端了出来。乔智才冷静应对,话说得滴水不漏,让楚科长再无话说。
姜科长是在黄俪文刚拍完照片的时候找来的,她才刚把小本子放回保险箱,正要把那些英文精装本堆回原处的黄俪文,突然听到门把拧动最细小的声音,她连忙关了灯,躲在窗帘后面。
姜科长留意到门缝下消失的灯光,他用牙签娴熟地撬开书房的锁,手腕一抖,门锁被打开了。
姜科长进了书房,却发现书房里空无一人,他弯腰去看最好藏人的书桌下面,下面也空空如也。姜科长的目光在整个房间逡巡,最终落在窗户两侧、冗长垂地的窗帘上。
他正要上前去查看,门外一个声音突然叫道:“姜科长!”
姜科长回过头去,看见乔智才带着两个带枪警卫堵在门口。在乔智才的冷嘲热讽之下,警卫毫不客气地把姜科长请了出去。
等人都走了,黄俪文才出来,捂着快要吓到停止的心脏,小心地那些英文精装本整理摆好,离开房间。
乔智才刚把姜科长拉回赌桌,黄俪文就推着香槟出现了,众人起哄在这家宴上给黄俪文和乔智才闹个洞房。最后在姜科长的提一下,七八名女眷站成一排,又让黄俪文站在其中,叫用领带蒙上眼睛的摸女眷们的手,看他蒙着眼睛能不能找到他的媳妇儿。
姜科长把乔智才带到女眷面前,笑道:“这找得着呢,我们佩服,人人干杯!这找不着呢,每找错一次,弟妹就褪一件衣裳,万一一直找不对,那弟妹就……”
这个馊主意一出,围观的宾客们都像好戏开幕一样又是拍手又是大笑。
黄俪文则暗道不好,她的袖子里还藏着相机呢,别说脱几件了,只脱一件外套就得露馅儿!她只能暗自祈求,希望乔智才能猜对。
加上黄俪文一共九名女眷,乔智才一一行吻手礼猜测他们的是不是黄俪文,姜科长为了加大难度,找的女眷都是和黄俪文差不多身形的,他敢肯定以黄俪文和乔智才这对假夫妻的关系,一定猜不出来。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乔智才一一行了吻手礼,但都很果断地确定那不是黄俪文。最终来到黄俪文的面前,礼貌地吻手礼之后,就放下了黄俪文的手。
所有人,包括黄俪文都屏住了呼吸。
乔智才定定地站在黄俪文跟前,他看不见黄俪文,黄俪文是能看见他的。她凝神望着他,仿佛要对他呼喊,告诉她面前的就是自己。
然而,乔智才又岂会不了解一直在心中占据着重要位置的女人?他站在她的面前,突然微微一笑,抬起手指向黄俪文的脸颊摸去。他的骨节分明的手从她的额头、眉心、鼻梁、仁中、嘴唇,一直缓慢而轻柔地划至她下巴的凹处。这满是爱意而又略带着私密亲昵的小动作,令宾客们都被吸引,看得眼都不眨。
乔智才的手指停在黄俪文的下巴处,他扬起嘴角,深情款款地说道:“我太太常问我,最喜欢她什么地方?每次我都笑而不答,今天我要告诉她,我最喜欢的就是这儿。”
说罢,乔智才笃定地大声地说道:“这位,就是我的太太黄俪文!”
宾客们鼓掌、叫好、吹着口哨,乔智才知道自己才对了,他乔智才用力扯下领带。黄俪文凝视着他,眼神动容,两人四目交接,有太多秘密与微妙。
姜科长张嘴想说什么,但此刻在宾客们都在狂叫“香一个”“香一个”,声浪铺天盖地、震耳欲聋。
黄俪文凝望着乔智才,突然倾身向前,主动在乔智才脸颊亲了一记。乔智才愣住,呆呆地望着黄俪文。黄俪文握住他的双手,眼神温柔而坚定,这种目光几乎要将他融化。
场面空前热烈,女眷们也都像自己坠入爱河一样感动着。
楚科长低声道:“姜科长,切勿气馁。此二人今晚准备充分,我们择日与他们再战。”
可姜科长则压根没听见楚科长的话,他仍双眼圆睁,难以相信自己所见——他看到乔黄二人对望彼此时饱含情感的眼神……这样的眼神,怎么会是来自假结婚的人?
费俪娜同样痴痴望着姐姐和姐夫,热泪盈眶,羡慕之情显露无遗。这时,一双手幽幽攀上费俪娜腰间,费俪娜回过神来,知道是毛六爷。
毛六爷凑近费俪娜耳边,聪明伶俐的费俪娜岂会不知道他的盘算。费俪娜轻轻侧身,巧妙地避开毛六爷的双手,她一边对毛六爷甜美微笑,一边用银匙敲响香槟杯,清脆的声音惹来大家注目。
费俪娜笑着说道:“承蒙各位厚爱,为我姐姐和姐夫闹了一次这样隆重的洞房。我相信今晚会是他们一生的记忆!”
说着,看向毛六爷,“六爷,其实今晚我也有一个小小的心愿,不知道您愿意听我说吗?”
宾客们一听这话,立刻起哄鼓掌。
毛六爷爽朗地大笑:“尽管说!”
费俪娜垂目,眉目间是楚楚可怜之态:“六爷您可能不知道,我爹去得早。从小到大,我对父亲没有概念。我的生活里,也一直没有帮助我的长辈。好不容易碰上伸出援手的,到最后也发现这人不过是另有目的。大家都叫我俪娜小姐,也都以为我是花蝴蝶。殊不知我洁身自好,从不与那些觊觎我容貌的臭老板苟且。我不喜欢贪恋美色的男人,可我身边尽是这样的男人。说真的,我快失望透顶了,直到六爷您出现。六爷把我当作亲妹妹那样关心,爱护,对我从来没有那些不能示人的用心。六爷,这还是我人生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纯粹的温暖。所以今晚,我斗胆请求六爷做我的义兄,只是不知六爷是否瞧得上我,同意收我这个义妹?”
毛六爷万没想到费俪娜会说出这番话,有些结舌地望着她。
周围的人们都看着毛六爷,等他表态。
事态已经被拱到这个地步,毛六爷岂能说出“不”字?
纵使心中万般不愿,毛六爷还是笑着道:“俪娜小姐,这可真是你今晚给我的惊喜啊!有你这样自爱又懂事的义妹,六爷我何德何能呢?”
费俪娜得了毛六爷的允诺,激动道“六爷,有您这句话,我心里有底,再也不慌了。”
黄俪文端着酒杯过来,给毛六爷敬酒。
乔智才也适时地大声道:“干杯!今晚喜上加喜,不醉不归!”
毛公馆内顿时一片和谐,响起欢声笑语。
华尔兹的音乐响起,黄俪文挽住丈夫乔智才的手臂,步入舞池,轻快的乐声中,他俩的舞步同样充满默契。
黄俪文和乔智才很高兴,那自然就有人不高兴了。
楚科长和姜科长还是没放弃从黄俪文身上搜线索,在出门的时候,他特意堵住了黄俪文和乔智才要搜他们的身,一听这话,乔智才和黄俪文刷地变脸。
乔智才气愤不已,和楚科长争吵起来。很快,外面的动静惹来宾客们和女眷们的注意,大家纷纷围了过来,最后毛六爷也来了。
姜科长见事情闹大,只好先放人,却不想乔智才和黄俪文偏不走了,两人脱了大衣、翻出口袋。黄俪文则打开小手包,任由警卫一一查验。
然而,警卫什么都没查出来。楚科长凝眉,很快便注意到黄俪文和乔智才的鞋子。
黄俪文见楚科长在看她的鞋子,问道:“楚科长觉得我们鞋子也有名堂?”说完,黄俪文和乔智才干脆把皮鞋也脱了。
黄俪文脱下鞋,穿着袜子站在地砖上,问道:“可以了吗,楚科长?”
整个宴会欢乐的气氛被外面这场搜身闹剧破坏殆尽,楚科长什么都没搜到,毛六爷的脸色更是难看。
乔智才却在这时笑了起来:“各位女士们先生们,其实这是今晚的余兴节目!花好月美,酒饱饭足,咱们都得多谢六爷的款待!我也喝得微醺了,和俪文先告辞,诸位继续……六爷,您请留步。”
乔智才说完,和黄俪文对毛六爷毕恭毕敬地行了礼,转身离开。
毛六爷狠狠瞪了楚科长一眼。
回去的路上,徐老板开车顺道送他们,乔智才坐副驾驶座。黄俪文和徐太太坐在后车厢。
黄俪文和徐太太坐在后排,黄俪文边哭边骂乔智才,乔智才连忙转身哄她。
黄俪文擦着眼泪问徐太太:“徐太太,我妆是不是都花了?”
乔智才连忙道:“花了就花了,我不嫌你丑!”
黄俪文不高兴道:“谁让你说话了!”
徐太太忍不住笑了,直接掏出自己的胭脂盒递给黄俪文:“乔太太,再补补妆就是啦。别跟乔先生计较,他肯定不想让你遭罪的。”
徐老板边开车边笑:“达令,以后你也不要跟我计较嘛,我肯定也不想让你遭罪的。”
徐太太没好气道:“开你的车!”
说着里的众人都笑了起来,黄俪文则借车厢一个颠簸的时机,把之前在毛公馆卫生间偷偷藏在从徐太太的胭脂盒里的胶卷迅速拿了出来,塞进自己的外衣袖口。
事后,黄俪文很是好奇地问乔智才如何认出了自己,乔智才只是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告诉她,这几天她天天操练那台相机,手心都起了小茧子,因而一握就认出来了。
黄俪文不信,自己抚摸着手心,怎么也摸不到那些小茧子。乔智才看着黄俪文迷惑的样子,不禁笑了出来。他再次执起她的手,告诉她:“你啊,当时是紧张的手心出汗了。”
手上传递过来的,是阵阵的温暖与无言的爱意,黄俪文抬头看乔智才,她不知道,自己在看着他的时候,目光已然有了水一样的柔情。
这一晚之后,所有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乔智才和黄俪文更加默契亲昵,而毛六爷仔细想了宴会上事情,最终派出手下分两组,一组跟着楚科长和姜科长,一组跟着黄俪文和乔智才。
盯着黄俪文的还有楚科长,他盯了黄俪文一整天,总算在一个偏僻的小照相馆里抓到了正要洗照片的黄俪文,邀功似的绑到毛六爷面前。却不曾想竟然着了黄俪文和乔智才的道,他们洗的根本不是什么偷拍的资料,而是一些家庭照片,和账目汇总的资料。
毛六爷见他重用的人一而再再而三被楚科长刁难,顿时拍案而起,把楚科长骂了一顿,命令彭旺利马上下发文件,从现在开始,未经许可任何人不得靠近乔智才黄俪文,更不得擅自监视、监听。同时将行动科科组经费减半,设备收缴重新分配,大型行动没有他的批复同意,一律不得执行。
楚科长吃了个闷头亏,被架空了权力,心中对黄俪文和乔智才更加记恨。
几天后,唐医生将一卷冲印好的底片交给熨衣店的老吴,这份名单正是黄俪文从毛公馆里拿到的名单拷贝。这次黄俪文不仅拿到拷贝,还利用毛六爷解除了保密局对唐医生的监听监视。
唐医生总算脱离了危机,他接下来就要专心争取乔礼杰对组织的支持。
国内的情势越发危险,许多科学院士全都陆续想办法离开,只要乔礼杰还埋头在研究成果里,不问世事。直到乔礼杰的老师——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的斯坦贝克教授来沪,约见乔礼杰,才算将乔礼杰的的注意力从实验室上拉出来。当乔礼杰提及怀念学院的先进设备时,斯坦贝克教授对乔礼杰目前正在使用的落后设备大为惊讶,他立刻邀请乔礼杰回国,并慷慨激昂地宣布:“你的生命是用来推进人类进步的,你在物理学上的每一项建树,都可能引领其它领域的突破性进展。甚至,乔,我认为你很有希望在未来获得诺贝尔奖!”
先进的设备,平稳而安静的环境,这些正是身为科学研究工作者的乔礼杰所向往的,只不过……
见乔礼杰有所犹豫,斯坦贝克教授立刻又苦心相劝:“乔,你的实验成果与武器的发明制造息息相关,而眼下中国,国共两党正在交战。无论哪个党派势必都要争夺你,他们会不顾一切利用你的实验成果。在这种情况下,你的人权很可能失去保证。乔,回到自由法制的国度吧!”
不可否认斯坦贝克教授所说的全是实情,乔礼杰并非没有察觉到周围同事们的动向,只是在他的心里,还有守着一寸芳土,和一抹留恋。他不舍,也不忍就这样做出决定离开。于是他只告诉斯坦贝克教授,他需要考虑两天。
国内的情势越发危险,国民党不成气候,不少人都往外面逃去。
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的斯坦贝克教授特地给乔礼杰打来电话,约他见面,为的是将他带回波士顿去。面对斯坦贝克教授的劝说,乔礼杰不能立刻下定决心,只说过两日再回答。
当天晚上的家庭晚餐时,乔礼杰把这事儿告诉了家人。乔太太和乔义英都非常赞同,乔智才也让乔礼杰尽管去美国,国内家里有他照顾着。
只有黄俪文提出了不同的意见,要学以致用、报效祖国,虽然时下政局不稳,但换个角度看,无论哪方胜利,礼杰都是祖国最稀缺的科研人才。连美国都能给予礼杰优待,更何况是祖国呢。
乔礼杰想了想,竟真的点点头,表示不去美国了。
众人都很错愕地看向黄俪文,谁都没想到黄俪文的一番话竟然会改变一向自己做决定从不听别人意见的乔礼杰的想法。
而乔智才就更是吃味,晚上铺床的时候,竟似小孩子一般地执拗起来。黄俪文只是笑,她从枕头下拿出了离婚协议书。乔智才的脸色攸地变了一变,他知道,这一天终于来了。
原本以为由他一厢情愿的婚姻生活会被黄俪文判处“死刑”,没想到黄俪文却望着他,用温柔的声音对他说:“乔智才,我理智上知道不该拖累你,但感性上又觉得,不会有人像你这样帮我了……乔智才,我可不可以自私一次,不离这个婚?”
乔智才怔住了,许久,他终于意识到他自己没有听错,脸上,顿时绽出了惊喜的笑意。
他张了张口,心中翻腾着万千话语,却只溜出一句:“嗯,那就不离了。”
黄俪文笑了。
这一夜,他们还是各睡各的,然而他们的心,却离得那样的近……
随着黄俪文怀孕肚子越来越明显,乔智才一直在找个适当的时机告诉大家黄俪文怀孕的事情。好巧不巧在一次家庭抓鼠战的时候他们被乔太太他们瞧见一个睡床一个睡地上,乔智才直接告诉大家是因为黄俪文怀孕了,所以他们才分床睡。
乔太太感叹良久,最终让人打了大铜床给他们送来,又让桂芬每日都顿补汤,显然是准备好迎接第一个孙子的到来。
全家人都沉浸在对于乔家第一个小生命的期盼的喜悦里,谁也不知道乔礼杰心里深藏的那个秘密。黄俪文的笑容,总是在乔礼杰的脑海里不去,他最终还是给斯坦贝克教授打了电话,告诉他自己愿意去美国。斯坦贝克教授很高兴,立刻着手安排,告诉他过几日就派人接他离开。
当晚,乔礼杰买了唱片和唱片机摆放在房间,硬拉着黄俪文坐在唱片机旁边,说是要让她腹中的小宝宝听音乐。黄俪文哭笑不得,乔礼杰却煞有介事地告诉黄俪文,妊娠三个月,胎儿就有听觉,也许可以听懂。即使胎儿听不懂,母亲也可以听懂。说着,他还向黄俪文展示了他得意准备的诸多唱片:莫扎特、贝多芬、勃拉姆斯……
乔礼杰说得起劲、黄俪文听得费劲,而寻声而来的乔智才看到唱片机却高兴极了,闻听这是给胎儿做启蒙,乔智才更是心花怒放,连连拍着乔礼杰的肩膀,称赞他这个叔叔做得合格。
望着黄俪文和乔智才温情而又默契的笑容,乔礼杰的心里翻腾着的情绪几乎要把他自己淹没。
“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
乔礼杰知道,如果不离开,他就将成为威胁哥哥幸福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