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去搜查蒋奇光的家的伊杭发回来两张照片,一张照片是他们关掉所有的灯、拉上所有的窗帘拍的,地板上许多地方泛着荧光。
这些很可能是血迹。
另一张照片上是一把菜刀,疑似是分尸的凶器。
小章看到那把刀,突然想起来了些什么,脸色怪异地说:“穆老师,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蒋奇光家里,他给我们切西瓜吃吗?会不会是这把菜刀啊,长得挺像的。”说到这里,他中午吃下去的饭都要吐出来了。
那天吃了西瓜的,除了他和穆浮外,还有回去睡觉了的郑依和在上班的杜如初。尤其是杜如初,吃了好几块。
几乎是同一时间,上班摸鱼的女皇陛下打了个喷嚏。
切尸体的刀用来切西瓜吃,其他人也是一副被恶心到了的样子。
连二手烟都不愿意闻的穆浮皱起了眉,不过他的语气还算淡定:“我记得是有些不一样的,等拿回来对比了再说吧。”
小章点头。希望不是,不然他这辈子看到西瓜都要有阴影了。
“你去把照片打印出来,准备好,跟我去见蒋奇光。”
没多久后,穆浮和小章推开讯问室的门走了进去。
进来这么久了,蒋奇光依旧很镇定。
“我们在你的家里发现了血迹。”穆浮把照片放在桌子上。
负责记录的小章看了眼照片,发现照片的角折了一下,不知道是自己什么时候弄到的。
蒋奇光低头看了看,问:“鲁米诺试剂?”
穆浮轻轻勾唇:“看来蒋老师懂的不少。”
“鲁米诺试剂会发光是氧化导致的,不仅仅血,家用漂白剂也能让它发光。警察同志,你们弄错了,我刚用漂白剂清洗过家里。”
在外面同步看讯问过程的钟继苏听到这里又没忍住骂了句脏话。
就怕凶手智商高、知识面广,换成别人,这时候早就招了。
“遇到漂白剂的反应跟遇到血迹的是有区别的,有经验的刑警一下子就能辨别出来。这是血迹。”说到这里,穆浮抬眼。他漆黑的眼睛里聚着一簇光,让人感觉无所遁形,仿佛他早已在不动声色中看穿了一切。
蒋奇光摇了摇头说:“没有绝对,靠肉眼分辨是不严谨的。”
穆浮轻笑了一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又拿出几张照片,依次在他面前排开。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很好看,把照片整整齐齐摆开的样子就像是发牌的荷官,吸引着人的注意力。
放下最后一张照片后,他收回手,小拇指不经意划过,最后一张照片的位置稍微动了动。
“三袋碎尸,三十块、二十七块、二十九块,分尸的手法相同,身份基本已经确认,程海东、蒋浩、顾俊德。这三个人都跟你有联系。”
摆出的六张照片,分别是他们三个人的照片,还有三个现场发现尸体的照片。程海东那个案子的照片是二十五年前的,泛着陈旧,跟其他的反差很大。
穆浮看了眼低头看着照片、没有反应的蒋奇光,说:“我知道你小时候过得不太幸福。有那样的父亲,谁都过不好。他是不是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你们一家是不是都在忍受着他?”
蒋奇光依旧没有说话。
外面的钟继苏“啧”了一声,说:“这种人还是要穆浮对付,从动作上看,他已经开始没那么镇定了。”
穆浮继续开口。他的语气平静缓和:“你的父亲在你高中的时候生病去世了,我猜你除了悲伤以外,也是高兴的。你本以为脱离了父亲带来的痛苦,没想到上大学后遇到了隔壁宿舍的程海东。你在宿舍被他欺负过吧,他是不是让你想起了你父亲——”
“是三十块。”蒋奇光突然开口打断他。
终于有进展了,小章抬了抬头。
当然是三十块,这是他的作案签名。他觉得穆浮是故意说错的。
蒋奇光伸手把最初那张折了角的照片抚平,然后又仔细地把歪掉的那张摆好。终于舒服了,他抬起头,紧皱的眉毛舒展,甚至还笑了笑。
“程海东那样的人,不珍惜父母辛苦给他创造的条件,旷课、缺考、经常惹事,难道不是社会的蛀虫吗?顾俊德,每次去看爷爷奶奶就是要钱,要不到钱甚至还要动手打老人。没了他这样的孙子,顾老师夫妻会生活得更好,不用操心,没有负担,我这是在帮他们。至于蒋浩,他太让我失望了。”
三条人命,他的语气里丝毫听不出愧疚,反而觉得自己做得很对。
没有人能轻易夺取别人的生命。
短暂的沉默后,穆浮问:“顾俊德尸体的头部呢?”
“被我扔进了水库里。”
接下来的一切就很顺利了。伊杭把那把疑似凶器的刀带回来,经过对比,确认就是杀人分尸的凶器。蒋浩和顾俊德都是蒋奇光在家中杀害的。
六月二十五号晚上,顾俊德来爷爷奶奶家要钱没要到负气离开后,在门口遇到了蒋奇光,蒋奇光以可以帮助他为名把他请回家,给他喝下带有安眠药的水后将其杀害、分尸成三十块,除去头部的二十九块被带去学校,趁着做实验到深夜,把它们埋在了绿化林里,头部则在去钓鱼的时候丢进水库。
杀害蒋浩则更加顺利。
七月十四号上午,溪市河观区警方发出通告,6·30溪大碎尸案告破。
碎尸发现在高校里,引起社会各界的关注。警方这边通告刚发出,各个浏览器、软件的弹窗、推送都是这个新闻,几乎很快就覆盖了所有的网民。
警方的通告很简单,凶手、死者的性命都是用“蒋某”、“顾某”这样的词代替的,但是简单的文字透露着很大的信息量。
杜如初和施嘉落看到新闻后悄悄咬耳朵,整个办公室其他人也都在讨论这个八卦。
“、程海东、蒋浩和顾俊德也不是什么好人,蒋奇光除了杀他们,也没做坏事,反而做的都是好事。从家庭来看,他也是个可怜人,真可惜啊……”毕竟参与过这个案子,施嘉落他们知道的要比普通的吃瓜群众多一些。
听出他语气里的感慨和迷茫,杜如初皱了皱眉,抓住他的脏辫,说:“他的遭遇确实让人唏嘘。但谁能一辈子能一帆风顺?这是杀人的理由吗?照这么说大把的人都该去杀人放火,你还能过得这么安稳?钟继苏他们要做的就是找到真相、抓住凶手,还做错了?不抓就是纵容别人效仿!纵容违法!程海东几个确实不是好人,但也不能这样就觉得蒋奇光杀他们情有可原,他不是律法也不是皇上。而且,程海东他们三个人会变成那样,你敢说跟家里没有一点关系吗?”
她是真的下重手了,施嘉落疼得一直在叫:“夏姐、夏姐,我错了。”
“不让你疼一下不长记性。”杜如初松手,一副教育孩子的样子。
“记住了,记住了!”
杜如初冷哼一声,高冷说教的形象没坚持多久,被连续两个喷嚏打破了。
这一整天,大家差不多都在讨论6·30溪大碎尸案中度过。
傍晚下班的时候,杜如初觉得头昏昏沉沉的,整个人没什么力气。
施嘉落看了看她发红的脸,说:“夏姐,你是不是生病了?”
杜如初觉得有可能。她现在确实龙体欠安。
回去后,施嘉落给她量了体温,三十九点一度。
“夏姐,你发烧了,家里应该有药,我去找找。”
杜如初躺在床上,好奇地拿着电子体温计研究,觉得十分神奇。
吃了药后,没多久她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半梦半醒间,她眼睛半睁,好像看到了穆浮。
她强迫自己抬起很重的眼皮,发现不是幻觉,真的是他。
“你怎么在这儿?”她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哑。
“施嘉落说你发烧了。”
不用猜也知道是他说的,杜如初在心中大骂这个叛徒。
“朕不想看见你。”她想翻身背对他,却没翻动,因为穆浮按住了她。
“你干什么?”生病中的女皇陛下脾气很大。
穆浮一点也没有被她镇住,伸手抚上她的额头。他的手有些凉,但是很舒服。
“还在烧。你现在除了嗓子,还有哪里不舒服?”
哪儿哪儿都不舒服,尤其是看到他之后更不舒服了,但是杜如初不想跟他说。“把你的手从朕的头上拿开。另外,替朕把施嘉落叫来。”
穆浮如她所愿,把手拿开:“他在忙别的事,你需要什么可以跟我说。”
施嘉落有什么别的可忙的?分明就是在睁眼说瞎话。
杜如初第一次觉得他这张清贵斯文的脸上,竟然还能写上“无赖”二字。
僵持了一会儿后,她冷着脸开口:“朕渴了,要喝水。”
“好。”穆浮起身。影子在灯下被拉得斜长,投在了她身上。
很快,他端着一杯温水回来,把水放在床头柜上,俯下身想要扶她起来。
杜如初拍开他的手,自己坐了起来。
她接过他递来的水杯,喝了几口后发现他在看自己,自己脸上不知道是因为发热有些烫还是被他看得发烫的。
被这么看着,这水,她有点喝不下去了。
“不喝了?”
杜如初抹掉嘴角的水渍,看向他说:“朕说过以前的那些都过去了,你现在到底想干什么?”她不吃回头草,更不能容忍隐瞒和欺骗,真心被一个机器人给骗了,更是让她耿耿于怀。
穆浮的目光在她泛着光泽的唇上,停留了几秒才移开,说:“追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