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市连绵的阴雨天在六月底终于结束了，紧接着的是夏日的高温天。
杜如初怕热，天一热脾气就暴躁，好在有空调。
空调大概是六百年后最好的东西了。
这段时间，她跟柏辰生来往密切。
柏辰生没课的时候经常会接她下班，一起吃饭然后带她回家，晚上再把她送回去。
整个人文历史组没有不知道柏辰生的，经常能在大厦下面看到他，大家都很八卦。
“郁夏，你跟柏辰生是不是在谈恋爱？”组里一个资深编辑笑着问。
正在看书的杜如初否认说：“没有。”
“那就是他在追你？”
杜如初挑了挑眉：“或许吧。”
临近下班，领导不在，人文历史组的人开着她和柏辰生的玩笑，都说柏辰生要成他们组的女婿了，以后采访也更加方便。
气氛很轻松。
施嘉落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他幽怨地问：“夏姐，你还记得穆老师吗？”
提起穆浮，杜如初嘴角的弧度变淡了一些。
从搬出来后，她就再也没见过穆浮，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六月大部分时间都在下雨，满月那天她注意了一下，刚好是晴天，连云都没有，月光很充足。
充上电，他的“病”也该好了。
“不记得了，别跟朕提他，觉得好你去跟他过。”杜如初没好气地说。
施嘉落很委屈：“两个男人怎么过啊……”
不远处，方桉桉听人文历史那么热闹地八卦着，咬着唇，心里怨恨。
调到社会新闻组后，她先是经历了连绵的雨天出去跑新闻，最近又要顶着大太阳，整个人都晒黑了一个度，都这样了，偏偏还找不到选题和素材，经常被赵东如教训。
明明最早接触到柏辰生的是自己，凭什么便宜了她？
是她抢了自己的一切。
杜如初感觉到方桉桉的视线，朝她看了看，不在意地移开眼，继续看书。
书是从柏辰生家里拿的，看完之后她就会去他家里换新的看。
好在现在是在人文历史组，她每天上班都在看书，人家只当她在找资料，还夸她工作努力，态度认真。
之前隔壁组的赵东如几次听到，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工作努力？态度认真？
是一个人吗？
杜如初正在看的是一本她在位时期的民间文选，收录了许多文章。
这种现在的人看起来很费劲的影印本，她看起来却很轻松，一目十行。
突然，她的目光在某一页停住，眼睛骤然变亮。
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看了十几本书，终于让她找到破绽了。
这两天柏辰生刚好出去开会，不在溪市，要明天中午才回来。
于是，第二天下午，杜如初借口要去采访，和施嘉落一起去了溪大。
把她送到后，施嘉落就翘班回家打游戏去了。
这一个多月里，杜如初经常来溪大历史系，学生之间都在传柏老师有女朋友了，很漂亮。
今天是六月三十号，溪大学年末的考试周已经过去一半，柏辰生这个时候刚好在监考。
她轻车熟路地找到他所在的考场，在外面等着。
离暑假又近了一步，学生们都有些激动。柏辰生拿着封好的试卷，在学生们的注视下，跟杜如初说了一声，先把试卷送上去，然后和她并肩走出教学楼。
“这个时候太阳很毒，怎么不等我去接你下班？”
“等不及了。朕在书里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事，很可能跟那个帝冕的来历有关。”
溪大的绿化做得很好，柏辰生把她拉到香樟树的树荫下，一双桃花眼看着她脸上热出的红晕，笑着说：“我以为你等不及见我了。你发现了什么？”明明刚刚在考场上他还是一副严肃的样子，不在学生面前，立即就变了。
不过，杜如初已经习惯了。她从包里拿出那个文选，翻到某一页，抬起手指着上面说：“你看这里。”
柏辰生俯下身。
他们两个离得很近。
远处几个女生在哀嚎。这么亲密，肯定是女朋友没跑了。
“就是这句话。”
柏辰生跟着她手指移动的方向，轻声念：“温温恭人，慎终承始。”
“原句是‘温温恭人，慎终如初’。虽然‘慎终承始’和‘慎终如初’的意思差不多，但这里是引用前人的诗，不应该擅自修改。”杜如初抬眼看着他，继续说，“有一种可能是写的人记错了，还有种可能，‘如初’这两个字不能用。但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不能用呢？”
“避讳。”柏辰生轻而易举说出了她想要的答案。
她勾了勾唇：“没错。”
避讳就是要避帝王、长官、圣贤、长辈的名讳。避讳的方法有很多种，改字法就是用别的字代替，空字，即用“某”、“讳”代替，缺笔法则是故意少掉一笔。这个文章里用的就是改字法。
柏辰生看了一眼这本书的封面，说：“根据我的了解，未国不管是历任君主还是德高望重的人，都没有叫‘如初’的，而且这像是女性的名字。”
“如初”这两个字叫得杜如初心头一颤。到了六百年后，所有人都叫她“郁夏”，没有人知道她叫杜如初了。
她会让大家知道“杜如初”这个名字，会让这个名字留在史册上。
“确实像是女人的名字。那个帝冕刚好也是女式的，不奇怪吗？”一滴汗沿着她的侧脸流下。下午两三点的太阳确实很大，但她流下这滴汗更是因为兴奋和紧张。
“确实很奇怪。如果真的要避讳，那肯定不仅仅只有这一篇文章要避讳，等我去证实一下——”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不太清晰的惊叫，紧接着是不同寻常的骚动声。
学生们都在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柏辰生说：“我去看看。”
杜如初跟了上去。
骚动的源头在一片绿化林里。
两个学生脸色苍白，在绿化林外呕吐，看起来非常难受，其他被吸引过来的学生都围在外围。
跟柏辰生一样听到声音走过来的老师还有两个。
“发生什么事了？”他问其中一个状态稍微好一点的学生。
学生直起腰，指了指里面说：“我们好像在里面挖出了尸体。”
围观的人群里传来诧异的声音，似乎是好奇地想看，又没有人敢上前。
柏辰生和另外两个老师互相看了一眼，像是在怀疑真实性，以及交流处理的办法。
这时，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语气严肃冷静：“保护好现场，控制好学生让他们都别靠近。”
说话的是杜如初。她这句话是向柏辰生交代的。
说完，不等柏辰生阻止，她就走进了绿化林。
这片绿化林很大，中间有一处有泥土被翻动的痕迹。
杜如初走近看了一眼，皱起了眉。
大半截还埋在土里的黑袋子中装的确实是尸体，而且是碎尸。
这个时候，学校保卫处的人已经赶来，拉起了人肉警戒线。
在围观的人的注视下，杜如初走了出来，平静的脸上什么都看不出。她挺直脊背、高抬下巴的样子宛如一个女王，气场强大。
“这不是柏老师的女朋友吗？”
“她是警察？看起来好酷啊。”
“我都有点喜欢她了！”
一些学生小声议论。
柏辰生抓住了她的手腕。
杜如初朝他笑了笑，有些撩骚的意味。“是碎尸，报官吧。”
人群里传来抽气的声音。
二十多分钟后，警察赶来，在周围拦起警戒线。
大学城位于河观区，是河观区刑警队的辖区，杜如初很快见到了熟人——钟继苏他们。
“郁夏？你怎么也在这里？”钟继苏惊讶地问。刺眼的阳关让他眯着眼。
“朕刚好在这里有事。”在这里站了这么久，杜如初已经听说了具体情况，“两个学生为了一个期末作业，在这里挖泥，结果挖出了一个黑色塑料袋，朕看过了，里面是碎尸。”
清晰了然。
钟继苏对谢彦说：“去问问最先发现尸体的两个学生，再问问其他学生，这几天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旁边穿着白大褂的乔佳穿戴好手套和鞋套，口罩的一边挂在耳朵上，走过来拍了拍杜如初，低声说：“穆浮应该也快到了。”
听到穆浮的名字，杜如初不语。
乔佳又看了眼她旁边的柏辰生，进那片绿化林前，说：“这个也不错。”
那袋碎尸杜如初就看了一眼，十分恶心，大部分人恐怕都看不了那样的场面。
果然，不出她所料，好几个警员进去看到后差点没忍住吐出来。
“那个法医我在你朋友圈看到过照片，他们都是你的朋友？”柏辰生陪她站在警戒线旁边。
朋友？算是吧。
“做新闻的时候认识的。”
“热吗？”柏辰生把她拉到警戒线旁边的树荫下。
杜如初点头。
站在这里确实很热，不过出于对案子的好奇，她不想走。
正当她一边看着刑警队的人在绿化林里忙碌，一边跟柏辰生聊天的时候，忽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转头。
只见不远处，穆浮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正在听谢彦说着什么。
烈日下，每个人都冒着汗，他自带一种斯文禁欲的气质，显得很清爽，看着就能降温。
不少被拦在外围看热闹的学生注意力被他吸引，一些女生春心萌动。
“之前那个随便一个动作都荷尔蒙爆棚的队长已经很吸引人了，现在又来一个，现在的警察都这么帅吗？”
“我当初怎么没考警校呢！现在还来得及吗？”
“我的柏老师有女朋友了，这两个不知道是不是单身。”
不知道谢彦在说什么，指了指杜如初这边，穆浮看了过来。
视线相触，杜如初没有移开眼睛，而是大大方方地跟他对视。
一个多月、快两个月没见，她觉得穆浮身上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难以形容，样子还是原来的样子，但是似乎眼神变了，变得幽深、神秘，还有一点危险。
好像是听谢彦说完了，穆浮朝她这个方向走来，越走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