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寂寥无声;天地间的一切都陷入了沉寂。萧云将喝光酒的坛子,向桌上随手一扔,站起身来,对呼长啸道:“呼伯,小玥玥一会儿该醒过来了,我们过去看看吧。我还有些事情想要问她,毕竟这件事情太过蹊跷。为了她们以后的安危着想,我觉得必须要弄个明白。否则后患无穷。”
呼长啸连连点头,说道:“我先过去看一看。”随即站起身来,出门而去。临出门的时候,还向一旁的莫寒烟抛下一个歉意的眼神。呼长啸饱经世事,怎么会不明白,自己的行为打扰到了二人。萧云转身看向身旁的莫寒烟。正所谓,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烛影摇曳间,莫寒烟的俏脸被映得红扑扑,粉嘟嘟的,甚是惹人喜欢。
萧云眼珠一转,嘻嘻哈哈的朝莫寒烟靠了过来。有些谄媚意味的道:“师姐,现在没有别人啦,我……能不能?”
“不可以。”这三个字,莫寒烟甚至连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说完还将身子转过去,只留给萧云一个曼丽的背影。萧云嘴角一抽,心里面是连连叫苦。看来今天这份难得的花前月下,郎情妾意,注定是被搅得稀烂。于是萧云立即辩解道:“什么,什么就不可以嘛。我还没有说做什么呢,你这一句不可以多尴尬滴。我只是想问问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看望呼伯的妻子和女儿?”
莫寒烟背对着萧云,听着他有些结巴的辩解,嘴角忍不住向上一翘。可说出来的话依然是如往常一样,不带一丝情感:“我不去了,我还有些事情。你既然已经没事了,那忙完了就好好休息。我,我走了。”说着转过身来,淡淡的看了萧云一眼。
萧云点了点头,有些沮丧的哦了一声,突然又要开口说什么?猛的一抬头,只见眼前人影一花,一阵香风拂过。那一抹白色的倩影已经消失在门口。速度虽然是极快,但萧云还是眼尖的看到,莫寒烟临出门的瞬间,整个脸颊都已经是红的如夕阳一般灿烂。
萧云心里面也有些甜蜜的感觉,嘴角还不由自主的带起了笑意。忽然发现今天的夜色,怎么格外的美丽动人呢?
一杯情毒三千年,英雄难过美人关。
萧云在心里面暗暗叹息了一声,这女子性情本就有些自闭,对谁都是不远不近,有一种先天的排斥感。而且面皮又薄的可以,看来以后自己和她相处,难免要受罪了。想来想去,苦笑着摇摇头,便走出了房间。可没走几步,嘴上带着的笑意却又浓郁了几分。步伐也变得轻快了起来,仿佛一瞬间,心情变得十分美好。难道这就是初恋的感觉吗?萧云有些玩味的想着。
呼长啸一家,被安置在萧云隔壁的跨院儿中。不多时,萧云就见到呼长啸,又是端茶,又是递水,又是拿毛巾的来回忙活着。看这大马金刀的架势,就好像屋里面的人并不是中毒初愈,而是要临盆生产了。
看着满身肥肉的矮粗胖,在小院里来回的奔跑着,萧云一时没忍住,“扑哧”的笑出声来,指着这个勤劳的小蜜蜂,笑得一阵的颤抖。呼长啸却不生气,只是丢给他一个,早晚有一天你也会和老子一样的眼神。萧云笑了一会,赶忙接过呼长啸手中的脸盆,和他一同走进了房间。
房间里的烛灯被调得很暗,光线很是柔和。显然这也是呼长啸的体贴所在。昏迷很长时间突然醒过来,眼睛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若是周围环境太过明亮,则很容易导致失明。作为一个家庭主男和全职奶爸,不得不说,呼长啸已经是很到位了。这看似粗犷的汉子,倒也是一个心细的主。
从呼长啸的口中,萧云已经得知,他的妻子本家姓叶,在家排行老三,名字唤作叶三娘。由于父亲嗜赌如命,她又是先天的失语症。在年幼的时候,便被卖到绣房里面做女工,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与呼长啸结识并最终修得圆满。
呼长啸与叶三娘的感情极好,见不得爱妻受到一点委屈。甚至连一点点的心情不好,也是不能容忍的,萧云不知道他们经历过什么样子的海誓山盟,但是他们的感情绝对称得上至死不渝。临进屋前呼长啸,还特意嘱咐萧云,不让他提及妻子失语症这件事,以免尴尬。于是萧云很识趣儿的首先开口说道:“三娘大病初愈,还在恢复中,要多注意休息才是。”
叶三娘原本正欲起身的势头,便被萧云这句安慰的话语压了回去。只是淡淡的一笑,以示感激,又躺回了床上。一双眼睛看回了身边的小玥玥,满眼都是担忧和痛心。小玥玥躺在一张临时搭成的小床上,与叶三娘的床并排放在一起。叶三娘时不时的伸出手去,摸摸自己女儿的额头,又握着她的小手,眼中泪水婆娑。
萧云看着叶三娘道:“三娘,你还记不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呼伯在身边保护,按理说你们二人不应该中此毒手。”一旁的呼长啸,则是满脸惭愧之色,很是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个都怪我。我当时一时疏忽,没有在她母女二人的身边。这才让人有了可乘之机。”说着还狠狠的打了自己一耳光。
叶三娘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时,眼中却依旧是一片茫然。最后无奈的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身边的小玥玥,然后突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眼中一亮,从怀里面掏出半截吃剩的糖葫芦递给了萧云。
萧云撩起来袍袖,挡在手掌与糖葫芦之间,轻轻地把它捏了起来。呼长啸也是好奇的凑过头来,四只眼睛死死地盯着看这根糖葫芦。只见那一颗颗山楂,十分圆润饱满,而且散发出淡淡清香之气,让人忍不住想去咬一口。二人看着这半截糖葫芦,都是眉头紧皱。良久,萧云轻轻地叹了口气,嘴角一撇,不由得赞叹一声:‘果然是心思缜密,环环相扣。”
“云公子,你在说什么心思缜密,环环相扣啊?”呼长啸疑惑的问道。
萧云将糖葫芦轻轻地包起来,揣到自己的怀中,对着呼长啸说道:“别看这糖葫芦不起眼,但是区区五六颗山楂之上,竟然先后涂了两种药。那冥郎怨是剧毒不假,可另一种药倒也算不上是毒药。而是一种可以使人致幻的幻药。”
药分很多种,有的见血封喉,杀人于无形。有的麻痹人的心智,将人掌控于股掌。有的则是,让人受尽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用来刑讯逼供。而有一种则是致幻效果,可以让人产生幻觉,沉浸在脑海,难以自拔。
“这糖葫芦上的另一种药,便是最后一类。它能让人产生饥饿的感觉,麻痹精神,放松警惕。纵然是你吃得很撑,也会让人饥饿难耐。”
“我倒是听说过有一种药,可以让人感觉不到饿,用来减肥的,这种促进食欲的还真是第一次见。”呼长啸揉了揉肥大的肚子道。
“世间任何药物,都没有绝对的良药和毒药之分。要是使用恰当,伤人性命的毒药,也能变成治病救人的良药。若是使用不当,良药也能变成见血封喉的剧毒。试想,这种能令人产生饥饿感的药,若服食太多,结果必然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进食欲望,最终只能是肠穿肚破,爆体身亡。”
呼长啸闻言一阵的后怕。抚摸着小玥玥的小脑袋,冷汗直流。萧云继续道:“三娘和小玥玥,本就没有修炼过武功。自然对这些药物十分的不敏感,下毒之人,为了让冥郎怨奏效,便参加进去这种,令人增强食欲的药物。他料想到,若是陌生人送来的吃的,恐怕三娘和小玥玥是不会吃的。但加入这种药物后,就不一样了。这种强烈的饥饿感会让她们渐渐的放松警惕,神志模糊。”
呼长啸将双手紧紧的攥在一起,恶狠狠的说道:“到底是谁?是谁这么处心积虑的,要伤害我的家人?老子抓到他一定把他碎尸万段,诛灭九族。”一边说一边将手指的骨节捏得啪啪作响。
萧云沉思了片刻,抬头道:“呼伯,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要说这世上想要你性命的人,恐怕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吧,发生这种事情,也不为奇怪。”呼长啸道:“这个我当然知道,所以这些年来我经常变换落脚的地方,在同一个地方一般不会超过三个月。十几年了,没有人能寻得到我的踪迹,这个下毒之人必定是很了解我。”
“而且是已经处心积虑的谋划很久了呢,而且必定是与您有着深仇大恨。”“何以见得?”
“这冥郎怨,配置起来极为复杂,又极为危险,最快也要三个月的时间。而且药物配制好很难保存,很容易挥发,必须尽快使用。也就是说,早在很久前,这个人就已经算计好这次行动了。而且,我很好奇,既然是要报复,为什么不使用更快速致死的毒药,或是直接出手击杀?而是用这种更复杂的方法?”
呼长啸眉头紧皱,陷入了沉思中。良久,“爹爹,娘亲。”一声虚弱的呼喊,打破了房间中的寂静。呼长啸立刻趴在小玥玥的床前,拉住她的小手道:“玥玥乖,爹爹和娘亲都在这呢。”听见呼唤,叶三娘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艰难的走下床,也和呼长啸一起守在女儿身边。这就是母爱的力量吧。萧云心里默默的想着。
小玥玥的眼睛一会睁开一会又闭上,显然意识还不是很清醒。嘴里不停的叫着爹娘,这叫声十分柔弱,可怜兮兮,听的呼长啸和叶三娘的心都要碎了。如此宝贝的女儿遭受这么大的磨难,做父母的怎么会不心疼。
萧云看着眼前这一幕,心头不由得一酸。如果自己的父母还健在的话,也会这般的关心自己吧。那日,灵药谷天灾。自己的父母也是这般痛心不舍吧?萧云试着努力去回忆,可记忆中的场景就像是被蒙上一层薄薄的轻纱,任凭他如何努力的尝试,也无法窥破那份朦胧,就连他父母的模样,也想不起来了。
一时间,萧云对小玥玥产生了浓厚的好感。他羡慕这个女孩,能有父母在身边陪伴。即使是天涯海角,流离失所,依然有着家的温暖,父母的关爱。生在乱世,人心惶惶。能有父母在身边照顾,遮风挡雨,就算吃再多苦也值得了。更何况,哪个父母会舍得让自己的孩子受苦呢?
呼长啸为救家人,不惜放下身份,放下尊严。强闯红尘阁,求助于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在父母的眼中,孩子就是她们最宝贵的一切吧。
看着眼前温馨的一幕,萧云神色温柔。“小玥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萧云默默的在心里面祝福了一句,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实在是与眼前温暖的气氛,太不搭调,转身向门外走去。不经意间的一滴眼泪,悄然滑落。
“哥哥,”一声虚弱的呼喊,让萧云即将出门的身影立即定在了原地。萧云擦了擦眼泪,转过身温暖的一笑道:“小玥玥乖,哥哥在。”“哥哥你好漂亮呀,”小月月轻声道。萧云笑着眨了眨眼睛,忽然思绪闪烁,他想起了林芊芊。那个,自己临行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小丫头;那个邀请自己参加她成人礼的小女孩。她也这般说过呢。看来自己还是很讨小孩子喜欢呢。
呼长啸轻柔问道:“孩子,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吗?”小玥玥眼神有些迷离的转了转,挠了挠小脑袋,轻声道:“我也记不清楚了,一个伯伯很可怜,他在卖糖葫芦。我特别想吃。娘亲也是。然后吃了一会就睡着了。”
萧云有些好奇的问道:“小玥玥,你是如何觉得这位伯伯很可怜的呢?”小玥玥轻轻的道:“因为他只有一只手。一只眼睛。”
呼长啸和萧云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震惊的眼神中,看到同样的答案——冥君主,苏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