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旸被龙锐褀吩咐重新去买一条鱼回来,经过走廊的时候,听见洗手间里赖嘉潼的声音,吓得站在那一怔。
龙锐褀注意到他,“还愣着干什么,我的鱼?”
“哦,好。”萧旸应答着走出门去,不忘给龙锐褀指了指洗手间的方向。
龙锐褀微拧着眉,走到洗手间门外,就听见里头突然“砰”地一声响,什么东西被重力砸到地上的声音。
龙锐褀下意识地握住门把要拉开,却发现从里头被锁住了,“赖嘉潼?”
里头传出来的声音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你怎么来了?我没事,你别在这站着,我很快出来。”
“你什么意思?闹脾气?你先开门。”
“不。”
“不?”龙锐褀俊脸一下子沉了沉,“我拿钥匙开门。”
“啊?不行!”赖嘉潼现在正听到关键的时候呢,连忙将手机从耳边拿开用手压住,脑子一抽,大声喊道,“我在大号,还是拉稀的那种,你快走,我还要维护我的形象!”
“……”龙锐褀的手一下子从门把上移开,往后退了退,精致的脸垮了又垮,再垮……
“……”赖嘉潼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她真是被逼急了才会这么口不择言,这下好了,本来就不怎么完美的形象,彻底毁了。
但好在,磨砂玻璃上高大的人影很快一晃而过,走廊上传过来几声略显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赖嘉潼这才松了一口气,眼神一闪,竟然泛出了几滴晶莹的泪光,重新将手机压在耳边,“师父,你再说一次,原来当年龙锐褀在大院遇见的那个女孩就是我是吗?”
“当年我,其实是失忆了是吗?”
……
赖嘉潼虚浮着脚步终于从洗手间走回厨房的时候,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
龙锐褀正好将重新做好的糖醋鱼装盘上桌,连眼也没抬一下,嗓音泛冷,“舍得出来了?”
赖嘉潼精神恍惚地走进来,“嗯,拉完了。”
龙锐褀几乎要被气到窒息,三两步拉着她到水槽边,“脏不脏?不洗手不准吃饭!”
他的胸膛很温暖,明明一脸嫌弃,语气强硬,却还是亲自握着她的手放在水龙头下,连续抹了两次洗手液帮她认真搓洗,都指甲缝都不放过。
“龙锐褀,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赖嘉潼侧头盯着他嫌弃归嫌弃,却没有丝毫不耐烦的脸忍不住问。
“因为嫌你脏!怕你糟蹋了我的鱼。”
赖嘉潼还是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为什么,因为这鱼代表了你对我的心意?”
龙锐褀抱着她的身体僵了僵,赖嘉潼从他怀里站直,正色地看着他,“你再告诉我一遍,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龙锐褀眼中的不自在一晃而过,放开她往后退了一步。
赖嘉潼一步靠近到他面前,直接把他逼进墙角,手臂一伸,做了个壁咚的姿势,将他困在自己灼灼到几乎燃烧的视线里。
龙锐褀白皙的脸颊突显两抹微红的颜色,一双墨色的眸直直瞪着她,门外突然传来萧旸打开门的声音,手里还拿着一瓶上好的香槟,“Boss……”
“砰——”萧旸回过头就把门关上了。
龙锐褀脸色难掩难堪的神色,长臂揽着赖嘉潼的肩膀一转,高大的身形反过来挡在她面前,将她壁咚在墙上,修长的手指勾起她的下巴,漂亮的薄唇轻启,一字一字,“从大院遇见你之后就喜欢上了,这么多年也像个傻子一样从未忘记过你,满意了吗?”
龙锐褀的话音落,正要放开赖嘉潼,却发现她勾起了唇,可凝视他的眼眶却忽然红了,勾着她下巴的手背蓦地感觉到了湿意。
“你……”怎么哭了?请问他做了什么?
赖嘉潼竟然在他一向高冷深沉的脸上看见无措的情绪,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可是错的人明明是她,原来她第一次下凡的时间,不是四年前,而是六年前。
原来她当初曾经跟着月老到东城修学旅行,无意间救下当时正因为自己母亲病重,一直挂念着多年不见的前夫赖启明,所以赶往机场打算拦下赖启明却不幸出了车祸的原主赖嘉潼,可赖嘉潼还是因为抢救太慢成了植物人昏迷不醒,而她可怜赖嘉潼的遭遇,施法暂时变成赖嘉潼的模样,找到她母亲替赖嘉潼陪她走完最后的时光,依着她的吩咐去了军区大院找她的外公孝敬他老人家,于是在那里遇见了龙锐褀。
一年多以后,月老终于找到她的行踪,发现她竟然对一个凡人产生了感情,给她喝下抹了记忆的药水,将她带回,而昏迷的赖嘉潼终于苏醒,被接到大院,在被龙锐褀的照顾和陪伴下喜欢上了龙锐褀,偏偏龙锐褀没多久就决定去法国,怎么劝都不肯留下,一时受不住打击,走上街头,也就发生了四年前她在公路上意外身亡,醒来内里换上了当时正好从天而降的她。
当初那本日记本,根本不是赖嘉潼的,而是她自己的。
她想起自己四年来常常会梦见或突然看见的一些画面,难怪她总会觉得真实得可怕,难怪总觉得似曾相识。
她怎么就没早点想起来呢,现在想想一开始自己装作不认识,拒绝他的时候多狠啊,气得他连逼婚这种老套套路都使出来了。
龙锐褀伸手抚上她的脸,她的眼泪却忽然越掉越多,他完全被蒙在鼓里,眉头一蹙,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替她擦眼泪,语气压抑着某种情绪,“我说我喜欢你还哭,好了好了,别哭了,那我讨厌你,讨厌了整整六年,行不行?”
赖嘉潼听得一怔,突然又噗哧一笑,原本就像星星一样漂亮的眼睛衬上未干的水雾,愈发明亮如辰。
龙锐褀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今晚没吃药?”
赖嘉潼老神在在地从他伸长了的手臂下走出来,用纸巾擦眼泪,“吃什么药,我要吃鱼,馋死我了都。”
“凉了。”龙锐褀没好气地瞥她一眼,他又得叫萧旸去买新的鱼回来,走到流理台前,拿起手机给萧旸打了电话,挂断电话之前,想想这女人从回家到现在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又吩咐萧旸记得买一瓶碳酸饮料回来。
他从来都不是心胸大度的人,哪怕是自己的女人,该算的帐还是要算。
等他放心地挂完电话转身的一瞬间,就看见赖嘉潼将盛着糖醋鱼的整个盘子放到自己面前,几乎是狼吞虎咽的吃相,一边吃一边抽空抬头看他一眼,满嘴都沾满了鲜红的酱汁,“快过来吃饭啊,你不爱吃酸甜的,都交给我吧,这鱼太好吃了吧,这辈子没吃过更好吃的了……”
龙锐褀拿着手机有些错愕地站在原地,蓦地没什么表情地转过身去,给萧旸又打了一个电话,“饮料不用买了,今晚你出去自己吃,没你的饭。”
说完,不顾萧旸在那头的哀嚎,神色淡然地在赖嘉潼身边坐下来,拿着纸巾替她沾满酱汁的嘴和脸,唇角微微勾起的弧度叫宠溺。
赖嘉潼当晚窝在龙锐褀的怀里睡着,梦里那些她曾经见过的记忆画面经过月老的提点,一副一副地连接在一起,比她看过的所有狗血电视剧都要甜,都要美,连温度都是暖的。
也许有些东西,真的是命中注定……
隔天一大早,龙锐褀将赖嘉潼从温暖的被窝里闹醒,赖嘉潼原本还垂死挣扎,最后干脆被龙锐褀就着被子裹住抱到车里。
赖嘉潼坐在车里看了一眼车头显示的时间,直打哈欠,“这么早去哪里?”才6点05分。
龙锐褀回头盯着她懵懂不知事的脸颊盯了好一会,脸色微沉,“拿户口本。”
“迁个户口而已嘛。”赖嘉潼恍然大悟,又打了一个哈欠,“这个点派出所还没开门吧,再说我爸还没出院,不急不急,让我回去睡个抱觉先。”
说着,抱着被子蒙住脸,靠在椅子上不动了。
“赖嘉潼?”
龙锐褀将被子从她脸上扯下来,就看见她歪着头,阖着双眼睡着了,睡颜香甜。
!
他一晚上盯着她不知道做了什么好梦一直傻笑的脸睡不着觉,她倒是快活,还不急不急?
龙锐褀放开她的被子,转过身,一脚踩下油门,径直朝赖家的方向飞快开去。
“兹——”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赖嘉潼的身子坐在椅子颠了颠,被颠得张开双眼,迷蒙地往窗外望去,入目便是赖家熟悉的别墅。
还没反应过来,龙锐褀打开车门,在门外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到了,下车吧。”
赖嘉潼头脑发昏地抱着被子,看了一眼时间,6点15分,眼睛总算亮了亮,“半个小时的路程你就开了10分钟?!算了,这不重要了,你怎么开到我家里来了?不是说了户口本在我爸那,等他出院再说吗?”
“他就在这。”说着,身体侧了一步,赖嘉潼便一眼看见赖启明背着手站在Peter身边,一向不言苟笑的脸色还略显苍白。
他也一眼就看见赖嘉潼素颜朝天,抱着被子窝在椅子上的样子,眸光微沉,又看向龙锐褀,“这么早,你们来做什么?”
龙锐褀表情没什么变化,直接开门见山,“我们来拿嘉潼的户口本,昨晚已经跟您联系过了。”
赖启明点点头,顿了顿又像明白过来什么,看了一眼天色,意味深明地嗤笑一声,“你倒是心急,这又不是必须的。”
“对我而言,能证明我和嘉潼婚姻关系的任何证明都是必须的。”龙锐褀开口回答,“而且,只有这样,无论是龙家还是外头有些嘴碎的人才会停止对嘉潼的议论。”
赖嘉潼在车里听得心里一暖。
赖启明也听得十分满意,眼睛带着某种精锐的光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便往家门里走,Peter紧随其后,不过没走两步就被赖嘉潼偷偷从后拉住。
“怎么这么快出院,还挑这个时间?”
Peter望了望前方赖启明的背影,有些意外地看着赖嘉潼,回答道,“之前董事长住院本来就是意外,差点破坏董事长的计划,还引起媒体和外界一些不实猜测,所以董事长这一次不想引起媒体的关注,越出乎人意料,越少人知道越好。”
赖嘉潼眉一蹙,“计划?什么计划?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Peter没有回答,而是先看向了龙锐祺,后者神色坦然,Peter又回头告诉赖嘉潼,“让你顺利被龙家人正式承认的计划。”
赖嘉潼从医院回来以后就听龙锐祺说过,Peter告诉他赖启明这一阵子搞出的这些大动作,包括突然培养赖嘉霆进入公司的原因。
赖启明的心脏病真的那么严重了吗?需要他现在就提前料理后事?
一想到这个可能,赖嘉潼的身体竟然没由来地颤栗了一下。
Peter全程都在关注着赖嘉潼的表情,这时候电话响起,他转身接了一个电话,回头看向赖嘉潼,“小姐,董事长让你上去拿户口本。”
赖嘉潼回过神,下意识看向龙锐祺,龙锐祺走到车门前半拉开车门,淡淡地道,“我在这里等你,去吧。”
他想让自己去找赖启明?
赖嘉潼心头微暖,眼中闪过笑意,点点头走进大门。
Peter在她转身的同时朝龙锐祺投去一个有些意味深明的眼神,嘴边甚至勾着笑意,然后在龙锐祺察觉之前保持着距离跟上赖嘉潼的背影。
不过他没走两步,龙锐祺眯着眼睛在他背后吐出几个字,“你到底是什么人?”
Peter终于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龙锐祺。
龙锐祺同样带着疑虑和深究的目光盯着他,他其实早对Peter有所怀疑,可不论他怎么查,眼前这个人除了五年前突然以保镖和特助的身份出现在赖启明身边,在之前的档案几乎不存在,像是被人故意抹掉。
更让龙锐祺疑惑的,按理说Peter是赖启明的人,所以将赖启明作为一个父亲,为了一双儿女提前铺路的行为打算全都告诉了他,希望由他转告赖嘉潼,这事看起来没毛病,可他事后一想,赖嘉潼当时正因为于子游和新闻的事对赖启明难以忍受,只差一点就要漏嘴逼问他于子游的事,但一旦她这么做,赖启明一定会联想到自己的身上,因为之前在伦敦两人通电话时,自己就感觉到,赖启明似乎发现了什么。
赖启明手段一向果决狠厉,如果真的有所怀疑,一定会不计代价去查,最终也一定会牵扯出他的身份来,可从伦敦回来,赖启明对他始终没有什么动作,反倒是一手促进赖嘉潼跟他的婚姻,看来是真的打算将他归为自己人了,为了他的女儿。
这个局面是龙锐祺一开始打算隐藏身份,接近赖启明女儿的最初目的,所以只要赖嘉潼因为对赖启明愧疚,不再逾越问起于子游的事,而反过来与赖启明冰释前嫌,好好相处,这个局面就不会被打破,加上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他总要将一些事告诉自己的儿女,而赖嘉潼,如果知道了任何一丁点关于于子游的消息,一定会告诉龙锐祺。
他这才明白Peter似乎在帮他。
Peter脸上的深意深了几分,只道,“我该去董事长那了。”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龙锐祺盯着他的背影,墨眸微动。
赖嘉潼拿着户口本从别墅大门里走出来,一把打开龙锐祺的车门坐了进去。
她什么话也没说,将户口本递给龙锐祺,龙锐祺顺手接过,这才发现她手里还拿着一个精致的首饰盒,就是在医院时,赖启明用来装当年没能送给她妈妈戒指的盒子。
赖嘉潼打开盒子,拿出戒指戴在自己手上,然后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
她身为姻缘之仙,如何看不出赖启明看着这枚戒指时眼神中暗藏的情感,她一直怨他抛弃妻女,可她明显是怨错了。
可是于子游啊,她的好朋友又的确因为他被绑架失踪,搞得她现在心情复杂,左右不定。
唉……
龙锐祺眸色微动,将户口本收好,长身朝她的方向一俯,打开了她那边的车门,“下车吧,我自己回老宅。”
赖嘉潼回过神,眼神一怔地抬头,龙锐祺修长的手指引着她的目光向外看,Peter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大门前,吩咐家里帮佣的阿姨,“董事长刚出院,记得买点补身的食材回来熬汤……”
“你的手艺一直很不错,熬的汤也好喝。”龙锐祺忽然开口,意有所指。
赖嘉潼被他噎了噎,“不用了,赖嘉霆都没来献殷勤,我那么勤快干什么?”
说实话,她只是占着这副身子,实际根本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他倒是想,但身为一个领导者,成天跑回家抱自己老爸大腿,你爸怕是不会打断他的腿,或者被活活气死……”
“行了行了,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赖嘉潼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咬了咬牙,还是打开了车门,“我这是在替某人尽一尽孝。”毕竟当初就是因为想替原主尽一点未尽的孝心,才让她遇上龙锐祺,她可是从一而终的人。
“你确定你自己一个人回老宅可以?”
龙锐祺磁性的声音里透着笑意,故意眯了眯眼,“老宅今天应该会有几个长辈过来做客,所以今天的老宅,一定很热闹。”
长辈,热闹……赖嘉潼忽然想起了她和龙锐祺昨天在老宅上演的那场令人误会的戏,还有最后龙锐祺惊慌失措地抱着她离开的画面……
赖嘉潼明白过来了,这些长辈这时候过来,一定跟昨天的事有关,他们该不会都认为昨天那一跤害她……
画面太可怕,赖嘉潼不敢再想,果断将车门关上,然后趴在车窗前朝龙锐祺敬了个军礼,“组织等着你早日回归,壮士加油。”
“……”
龙锐祺坐在驾驶位凝视着赖嘉潼绝情转身朝挽着菜篮的帮佣阿姨而去的背影,内心唏嘘,如果她现在回头,一定能看见他的脸色僵硬得如同化石,好半天才缓过来,转动方向盘离去。
这场从一开始由他主导,慢慢牵扯越来越多人的戏,如果可以,真希望越早结束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