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一刻,日上中天。
敬王府的南大院里挤满了人头,仆人们忙前忙后,将一张画像与与一张告示展现在众人眼前。
“大家看清楚了,这便是连王南冶嘉,南冶嘉谋逆未果,畏罪潜逃,此刻正藏身在这越城之中,你们务必要记清楚他的模样。”
昨晚,南冶嘉逃脱,皇帝连夜派人封了越城,抄了连王府,不但没找到南冶嘉,刘管家和她的儿子刘忠也不见了,此时南冶嘉必定还藏身越城之中。
从宫中回来的路上陆青芷便计划好了,想要快速抓到南冶嘉,最好的方法之一便是重金悬赏。
院子里站着的是一些闲散文人和越城之中小有名气的画师,青芷一回到敬王府就让霜儿带了仆人出去,两个时辰便招来了这些人。
“敬王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捉拿连王,你们描画像的负责描画像,抄告示的负责抄告示,今日要让这些告示与画像贴满整个越城。”
霜儿说完,众人连连点头。
青芷又补道:“你们只管去做,银钱不会少你们的,但画像一定不能有偏差,同样你们也一样,但凡助皇上抓到了逆贼南冶嘉,王爷重重有赏!”
“好!”……
仆人有序地将白纸白布纷发了下去。
不出一个时辰,悬赏捉拿南冶嘉的告示与画像已经足以贴满半个越城。
午后,阿昭处理完事从宫中回来,南冶黎也一同来了。
议事厅里,女婢整齐地送来热茶,端到每个人面前,茶上腾腾冒着热气,众人无不面色凝重。
就在今日上午,宫中破天荒地搜查了冷宫,却在院墙里发现了南冶嘉的衣服,正是昨日他穿过的那一身。
他们猜得没错,南冶嘉早就换了衣服混着人群逃出去了。
“他是如何做到的?”
“这不合常理,即便他早有准备,可他在宫中收买的那些人早已经被皇上派人拿下了,除非有漏网之鱼。”
漏网之鱼?
陆青芷始终想不通,皇帝算计之精密,连她和南冶卓都没看出来,怎么会放过一个漏网之鱼。
“究竟是什么人在帮他?冷宫……难道是疯了的庄妃?”
南冶黎十分否认地摇摇头:“说起庄妃,今日父皇起身后还去去看望了她,她依旧是神志不清,说了一堆风言风语,父皇一想到便来气,当时便叫人将她处死了。”
此话听得陆青芷一惊,这么多年都没处死,今日突然就处死了,可见皇上对她已是恨透。
“若是不处死她,也许能借她将南冶嘉引回来呢。”
“你这个想法毫无可能。”南冶卓不假思索。
“没错。”南冶黎叹了一声气,又附和道:“若是放在以前,我或许还相信三哥有几分情谊,可看到他昨日杀气腾腾要谋害父皇,我属实震惊了,现在回想起来,庄妃被关在冷宫的这些年里,他可是从未探望也从未关心过,庄妃对他来说早就是可有可无之人了。而且自从太后大寿发生那件事后,庄妃就被关在了冷宫的里殿之中,那里暗无天日,连只苍蝇都飞不出来,所以昨日帮他的不可能是庄妃。”
众人听了觉得不无道理,陆青芷也恍然大悟,至于到底是何人在帮南冶嘉,她前后思索几番都没能想明白。
“四王爷,您回想一下昨晚之前的一切经过,以及皇上还对你说过什么?”
南冶黎想了想,立即道:“其实早在三天前,父皇就召见过我一次,正好前几日我都在宫中陪着母后,父皇便悄悄告诉我,让我继续不动声色地留在宫中,直到昨日午后全公公忽然拿着令牌来找我,要我去天牢将你们二人接出来。”
“看来父皇算得够精密,竟然连你也不知道。”
“那他是否算到了会有人帮助南冶嘉逃跑呢。”
青芷不由地陷入沉思,此事也许比他们知道的复杂得多,到底是谁在背后帮助南冶嘉……
夕阳西下。
抓捕连王的消息已经放出去数个时辰,仍没有任何动静。
门外,青芷站在长廊上发呆。
虽然封了城,也确定南冶嘉一定躲在城中某个角落里,可若是一直抓不到他,谁知他会不会某天插翅而逃。
若是有人诚心在背后帮他,那他逃走只是时间问题,若是让他出了城,以后抓他更加无望
“阿星,喝口茶吧。”南冶卓端着杯子走过来,“今日你饭也没吃,连一口水也没喝过,这样下去我会担心的。”
女子缓缓转过头,她眉头紧锁,根本无心喝茶。
“南冶卓,我们一定要抓到南冶嘉。”
“一定会的。”
“就算抓不到,也不能让他活着走出越城,他做尽了恶事,如今让他多活一日都是对他极大的宽容!”
男子放下茶盏,紧紧握住她的手:“我已经让阿昭带着人挨家挨户搜查了,定不会让他逃了,他若敢逃,就地处死。阿星,一个南冶嘉不值得你为他这样,听我的话,至少喝杯水,不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青芷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回屋又倒了杯水递到男子面前:“南冶卓,你也是。”
南冶卓笑嘻嘻地接过杯子:“我愿意听阿星的。”
青芷看他笑的开心,失落也跟着烟消云散,只是南冶卓不知,她依然心事重重。
就在刚才,她回想起慕容政提到过一个人:王公公。
关于王公公,是慕容政与皇上二人之间的秘密,她基本可以肯定这个王公公有很大的问题,但皇上到目前为止尚未对王公公采取任何措施。
先前在赌坊,他们确切地听到了南冶嘉会在昨晚皇城换防时安插自己的人进宫,然后戌时一到准时动手,可他竟然不慌不张地来迟了,倘若他们在赌坊听到的那些并非南冶嘉的圈套,那便是计划有变,昨日她与南冶卓低调进宫见皇上,而能从宫中及时给南冶嘉通风报信的人,除了王公公还能有谁?
只是南冶嘉千算万算,没算到皇上也留了一手,明明皇上才是在背后掌控一切的人,他有绝佳的机会可以拿下南冶嘉,可还是让他跑了,那个帮南冶嘉逃出宫的人十有八九也是王公公,皇帝事先竟算漏了这点?这一切究竟是失算还是有意放过?
陆青芷恨呐,她恨得咬牙切齿……如此算来,皇帝也许根本不想要了南冶嘉的命,毕竟是他的亲儿子,不管是削了王位还是流放对他来说都是惩罚,留不留他一条命,到底还是皇帝说了算!
可青芷不甘如此,别说是让南冶嘉死,就是亲眼看着他被千刀万剐,都难解她心头之恨,可她不能将这一切告诉南冶卓……
有茶杯磕到桌面的声音,陆青芷回过神来,竟发现南冶卓体力不支扶着桌子。
“南冶卓!”
“怎么了?”她紧张地扶住男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没事!”南冶卓一手捂着胸口,另一只连连摆手,说着又咳嗽两声,忽然吐出鲜血。
那一刻,青芷只差没吓丢了魂儿:“你到底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啊!阿昭!阿昭!”
阿昭听到声音冲了过来,见女子哗啦啦哭了起来。
“快去喊大夫!王爷他……”
“王爷!”阿昭看了一眼便明白,立即跑远。
南冶卓倒是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反而安慰起人来:“阿星,不用担心,本王血多,吐不完。”
青芷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偏偏不得不揉着眼睛,哭道:“都这样了,你还要瞒着我!”
夜色如水。
陆青芷坐在台阶上,阿昭站在一旁,有些拘促。
“你告诉我,王爷他还能活几年。”
“王妃……”
“无妨,你直言便是。”
“那外地的老大夫说,多则十年八年,少则……三年五载。”
青芷再一次红了眼眶。
三年前,南冶卓受伤后被南冶嘉打下悬崖,虽然在阿昭的帮助之下捡回了一条命,可仍有毒素散入到五脏六腑。
那南冶嘉早已是丧尽天良的狠心人,他下定决心要南冶卓死,必定不会给他留活路,他涂抹在剑上的剧毒完全能够要了南冶卓的命。
是南冶卓福大命大,才活了下来。
青芷啊青芷,你一直只记得自己受过的伤,却忘了别人又为你饱受多少折磨。
南冶卓怕她知道了会难过,一直让阿昭瞒着不让说,就连每次病症复发,都是悄悄的跑到外乡去看大夫,而她只会怀疑他,一个为了她可以连命都不要的人,竟然还不能换来她完全的信任。
房间里,男子服了药后睡得正香,青芷坐在床前凝视这张脸许久,恨不得趴在他怀里大哭一场。
但她不能,她已经不是个小孩子,她该为他们二人之间担起责任。
她不要回家了,从今往后她哪儿都不去,只陪着他,白头偕老。
一天过去。
日出伴着朝霞,午后天色便阴沉下来。
南冶嘉一天没归案,所有人的神经都如同绷紧的弦。
白露宫,男子一身白衣,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