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玄听到师云清说起自己的小时候,也忍不住笑了。
他忆起小时候两人的见面,眼中暖意渐甚:“你小时候很乖。”
“我们见过?”师云清不解,听卫玄这熟稔的语气,两人似乎见过?
然而她从不曾有这个记忆。
卫玄指着她脖子上的玉珠:“这个,是我赠你的。”
得知父皇逝世的当日,十六岁的卫玄几乎是风雨兼程,不敢有丝毫停歇。
然而即便是这样,他也连父皇的遗体都没有看到。
当日当时,他那位大哥,龙袍加身,坐在龙椅之上,以胜利者的姿态俯视着他。
如果不是他手握重兵,怕是卫玄这个人,早就死了。
当日,下了很大的雨,他失魂落魄地走在深宫之中。
当时,他们匆匆遇见。
七皇子顽劣,又正得圣宠,天不怕地不怕,拿着石头就往卫玄脑袋上砸。
当时卫玄无心与他计较,却没成想被师云清看见了。
卫玄当时还是个少年,七皇子也有十岁了,师云清看不过去,就故意摔倒砸到了七皇子。
两人扑进泥泞之中,七皇子本来恼怒,结果看见是师云清,跑得比兔子还快。
师云清给了卫玄几瓶伤药,卫玄还记得,当时那个扎着两个花苞头的女童脆生生地安慰他。
她说:“你是哪个殿的侍卫,七皇子脾气不好,你下次看到他,记得要躲远一点。”
她把伤药递给她:“这是金疮药,你记得回去擦,淋了雨,生病了就不好了。”
风尘仆仆的心,在那一瞬间仿佛被洗透了一样,年少时候的卫玄,对着一个七岁的女童,跪在地上哽咽流泪。
小小的女童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一手给他支着伞,一手给他擦眼泪。
后来卫玄将她送回了丞相府,将母妃传给他,让他送给心仪之人的玉珠,挂在了她的身上。
他告诉她,自己叫阿战。
她唤他——阿战哥哥!
师云清目瞪口呆地听完这段事迹,最后撑着额头,肩膀抖动着,闷声大笑。
“阿战哥哥?”她擦拭着眼角的眼泪,忍不住调侃,“卫玄……叔叔,这才符合辈分吧?”
她就不信了,卫玄当日知道她的身份之后,还让她叫他哥哥,是带着什么样的想法。
卫玄默默看着她,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纵容模样。
师云清有意看他变脸,就指着他的疤痕说:“这也怪不得我认不出你,过去了这么多年不说,就你这三道疤,也难得让我认出来,要不然,我给你配点方子,给你去了?”
这三道疤。
卫玄想起当日年少气盛,他怒气冲冲地带着大军上场杀敌,却被人设计,差点殒命,最后用这半张脸,换来了一条命。
这已经不是师云清第一次用这三道疤对他进行人身攻击了,然而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好!”
如果脸好了,对方就会喜欢上他,那他不介意将这个特意留下的教训抹去。
师云清没有料到他会答应,一时之间有些诧异,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我那药箱之中,有一盒生肌玉雪膏,我让小厮去给你拿来。”
其实,她也挺好奇,没了那三道疤,卫玄又是什么样子的。
调侃完他,师云清就切入正题,指着那明秀两山连亘处道:“我昨日夜里看了一番天象,不出意外,这两日怕是会下雨,你将文锡容的恶行告知下去,今晚就让人将炸药埋在地底,明日,就炸掉这两山交接处。”
他们既然要隐瞒这件事,那必定要找一个借口,而文锡容,便是这个切口。
他所做的事情,足以让老天发怒,让地龙翻身。
卫玄很快就将这件事吩咐了下去,很快,泷水的人都知道了文锡容的恶行。
而大将军李德,则是带着三万兵马,上山剿匪。
一时之间,文锡容竟是找不到落脚之处。
他躲在破败的屋子里面,啃着白日里偷摸来的苞米饼,泄恨般地撕咬着:“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外面的小厮偷偷地跑了进来:“大人,大人,找到机会了,听说战王和二皇子都要亲自带人去梳理水患。”
文锡容丢开饼,眼中闪烁着精光:“什么时候的事情?”
“听说就在明天。”
“明天?”文锡容笑了,他忽然看见被丢开的饼,又赶紧去捡回来塞在嘴巴里,“明天好,明天好啊!”
二皇子和战王一起出去梳理水患这一件事,其实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但是他们出去的这个时机,对于文锡容来说,却是不可多得。
他当日本想回山头,谁知道当日军队就上山剿匪,其中的几个头目都被抓了,也亏得他跑得快,才能逃出生天。
寨子里面回不去了,他又身无分文,自然是不甘愿就这样走的。
所以,他再次盯上了太守府。
他要回去,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次日,等到二皇子和卫玄都离开了之后,师云清坐在院子之中,清理着太守府里面的财产。
这里面的东西,多得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玉石珠宝,丝绸锦缎,黄金数万,白银成山。
对方不止贪,而且贪得毫无底线。
师云清丢下一块金子,想着这里的都是卫玄的心腹,便问:“王爷可缺钱?”
心腹迟疑:“郡主,王爷自然是不缺的,只是……”
只是谁会嫌钱多啊?
师云清听他这话觉得有意思,忍不住多瞥了两眼:“我可是听说王爷连新铠甲都穿不起了。”
反正皇城里面,卫玄怎么不好,他们就怎么传,估计在有些听信流言者的心里,卫玄穷得连裤子都穿不起了。
心腹顿时心领神会:“军中将士众多,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发军饷了,这笔银子,来得正是及时。”
“这文锡容,将钱财藏得极好,我们找到的,寥寥无几,你说可对?”
心腹垂头:“对。”郡主您说的都对。
师云清悄悄那几箱子黄金白银:“还不拿去藏好。”
这几百万两的银子呐,她看着都心眼红。
心腹们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手脚利落地抬着箱子就往地窖藏。
还是郡主为他们着想啊!
躲在暗处的文锡容看着自己的东西被一箱箱地抬走,顿时气红了眼睛。
他浑身发抖,在看到师云清的身边无一人保护之时,拿着匕首就冲了出去。
“安秀郡主。”
师云清错愕抬头,一把匕首瞬间抵住她的脖子。
文锡容一手扶住她的轮椅,站在她的身后,看见几个侍卫出来了之后,顿时将她挡在身前。
“郡主!”
侍卫们大叫,却不敢多动。
文锡容狠厉地道:“把我的东西还给我,不然,我就拉着她一起下黄泉。”
师云清挑眉:“你的东西,这太守府,有什么东西是你的?”
“金子,那些金子,还有我的银子,我的珠宝。”文锡容几近疯狂,“那些都是我的,那些都是我的。”
心腹使了个颜色,其中一个悄悄离开。
明秀两山之间,埋好的炸药被人引燃。
修建堤坝的人都在另一边,并不知情。
轰——
嘭嘭嘭——
震天的响声,激起了一阵阵的浪花,修建堤坝的壮丁顿时慌乱成一团,看着不远处的塌下的山。
“地龙翻身了,地龙翻身了。”
“大家快逃啊。”
“站住。”卫玄位居高位,制止住慌乱的人群,他往塌陷的山脉一指,“你们且看,洪水被引过去了。”
他沉声道:“代理太守文锡容作恶多端,天理不容,今日地龙翻身,虽然是发怒的征兆,却也帮了泷水一把。”
周围有人窃窃私语。
“对啊,这水都被引过去了,咱们就不用再担心水患了。”
“这老天都容不下了,这文锡容,真是该天打雷劈了。”
眼瞧着稳定下来的局势,卫玄心中颇为满意。
云清应该可以放心了吧?
然而,这份喜悦还来不及等他去分享,一个人影就冲过来大喊:“王爷,郡主出事了,文锡容,挟持了郡主。”
哗——
周围的壮丁们瞬间红了眼睛,比刚才的地龙翻身还要恐慌愤怒。
“王爷,咱们抄家伙,去把文锡容那个畜生碎尸万段。”
“居然敢伤害郡主,咱们一定要抓住他。”
在泷水,安秀郡主,就是他们的神,他们的信仰,如若不是郡主,他们早就死了。
是郡主救了他们,他们又怎会容别人伤她分毫。
卫玄阴沉着脸,轻功闪过,一路奔回来太守府。
然后,他就见到了让他目瞪欲裂的一幕。
“云清!”
微文锡容阴恻恻地笑着:“桀桀,王爷也回来了啊,回来得正好,快点把我的东西交出来,要不然,我就让她死。”
匕首在师云清的脖颈上滑动着,卫玄上前,文锡容立马呵斥住他:“你再过来,我就割下她的脑袋。”
卫玄一时间不敢再动,吩咐身边的人:“去把东西搬出来。”
师云清平静地坐在椅子上,尽管手心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却还是尽力维持着平静:“钱财不过乃是生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要这么多的钱,有何用处,难道这些,就可以陪你过一辈子不成。”
文锡容眼睛通红:“你懂什么,你们这些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人,天生就要高人一等,偏偏还说得大义凌然,而我们,因为没有钱财,就要受人白眼,凭什么,凭什么,你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懂。”
他曾经是一个布衣书生,因此,所有人都看不起他,连那些士农工商之中的摊贩商人,居然都能够对他撒唾沫星子。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决定,要坐拥万贯家财,现在他做到了,可又有人要来摧毁。
他恨呐,他不甘心啊。
所以,他一定要夺回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