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日,师云清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她睡了个舒爽觉,养足了精神,只觉得浑身都是干劲。
唔,好久没有睡得如此安稳了。
她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忽然看见桌子上的两个玉白色的小瓷瓶。
昨晚……
记忆像是开了闸的洪水,在脑海中肆意奔腾。
她一阵晴天霹雳。
昨日,那个喝醉酒吐真言是谁?那个傻乎乎讲糗事又是谁?
她头疼地捂着额头,那是她!
可是那个灌醉她的,却是那个一本正经的王爷。
师云清咬牙切齿:“卫玄!”
她从没想到,堂堂正正的战王也会这般无耻。
师云清一把推开门,抓住士兵就问:“卫玄呢?”
士兵结结巴巴地回答:“王爷刚才,才离开,朝着,那边去了……”
师云清像是在寒冬腊月被泼了一盆冷水,透心凉,当场就冷静了下来。
刚才离开?
这是什么意思?
他卫玄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待了一晚上,还是在门口坐了一晚上?
且不管是哪一种,师云清都不敢去想,她冷着脸对士兵说:“本郡主昨日劳累过度,多亏王爷照看,若是见到王爷了,就代我谢谢你们王爷。”
“是。”
她随意拿了两个馒头,直接就赶往疫区,也没再想去找卫玄。
这段时间,他们的关系好像太过密切了一些,也该注意注意了。
这几日之中,瘟疫已经好上了不少,安秀郡主这个名声,也传遍了整个泷水。
那是大慈大悲的活菩萨。
那是天上派来拯救他们的仙子。
师云清的声望,在泷水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老大夫拿着一张药方走过来:“郡主,你看看,虽说瘟疫在逐渐好转,只是这些孩子们还是出现了不少病症,今日我就遇见一个,这肚子疼得厉害,也不知道这个药方行不行?”
郡主的医术是真的好,比他这个行医多年的老人,好得太多了。
师云清接过药方:“我同您一起去看看。”
疫区之中,抓门有一个收纳危重病人的地方,大夫们就在在这里为其他人看病。
今日的天色有些阴沉,师云清走进去,就听到有人哎哟哎哟地叫唤着,师云清掀开那人的衣裳,手稍稍用力地按着对方的右腹。
腹肿,有气游走,是肠痈。
她瞧着那方子,提笔又加了两位药上去:“立即煎服,切不可轻视。”
“是。”
难民抽气之中又赶紧询问:“郡主,我这,是不是要死了?”
“不及,我先给你止痛,等会儿汤药来了,记着,无论多苦,都要喝下去。”她抽出银针,在对方的几个穴道上扎了几下。
疼痛减轻了许多,那人赶紧道谢:“多谢郡主,多谢郡主,郡主您真是个大好人。”
“你好好休息。”
师云清起身,正想看看其他的病人,却被一个缩在角落的女子吸引了注意。
女子穿着紫色华服,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的白色牡丹,像是哪家的官太太。
师云清小心地走过去:“你有什么事吗?”
女人往墙角瑟缩了一下,口中发出呃呃呃的声音,哀泣得像是啼血的黄莺。
师云清忽而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又小心往前走了两步:“你放心,我没有恶意,我是这里的大夫,你是生病了对吗?让我给你看看,我会治好你的……”
“呃……”女人抖动了一下,抬起头悄悄地看她,秀发从两边散落。
瞬间,师云清倒吸一口冷气。
她手一抖,压制住脱口而出的惊讶:“你……你哪里不舒服,我给你看看?”
这女人,看起来实在是太凄惨了些。
她黝黑的脸庞上全是泥泞,肥厚的嘴唇上,更为渗人的是,她已经没有了左眼,只剩下一个空洞的眼眶。
师云清迟疑了片刻,又问:“你,可还好?”
女子摇摇头,又张嘴,她的舌头被整齐地割断。
师云清忍不住握拳,然而女子却再一次伸出的自己的双手。
唰——
竹筒被砰砰砰地甩到了角落,师云清脸色愠怒,脱口就问:“这是谁干的?”
女子一双手血肉模糊,指甲被拔落,伤疤破裂,滴答滴答地往下面落着血。
如此恶毒残忍的手段,不去当那刑部尚书,真是屈才了。
“你别怕,我给敷药。”师云清强忍住怒气,从临时药房之中选了几味药材,捣碎之后,又打了盆热水来。
“我先替你洗洗。”
她拧着帕子,小心翼翼地拿着往前倾:“可能会有点痛,你忍忍。”
女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乖巧地伸出两只手。
师云清小心翼翼地冲洗着,女子的手一直颤抖着,她下意识地咬着唇,小声呜咽。
“这些伤……是怎么来的?”
女子摇摇头,不愿意多说,师云清在撩开她的衣袖时,忽而一愣。
她若无其事地继续给她擦拭着手臂。
“你先在这里休息,我去给你端药。”这种程度的病况,这个人,怕是活不了几天了。
可是,这又是哪家的人呢?
遭受了这样的苦难才死去,真的太痛苦了。
她对于泷水不了解,也不知道这里的局势,猜测无果之后,只能拿着长勺舀了勺药。
只是心中有事,她一时之间没有注意,大半的药都倒在了手上。
滚烫的水落在手上,她惊呼一声,反射性地收回手,瓷碗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手上很快就起了几个水泡,她垂着头,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手上很疼,可是她还是应该再送一碗药过去。
事实上她也这般做了,等到亲眼看着女子将药喝下,她才拿了药膏,打算自己抹。
卫玄听见士兵替师云清转告的话,很快就追了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面有些不安!
只是一过来就看到师云清涂药的场面,他当时就沉了脸:“你的手怎么了?”
“不小心烫了。”师云清继续涂着药膏,雪白的药膏一涂上去,就舒服了许多。
“和我回去。”他当即下了命令。
“我还有事。”这里需要她,她总不能一直待在太守府,如果是那样,她还来泷水做什么。
“回去。”
“战王!”师云清唰的一下就抬头,冷笑挑衅,“我有我要做的事情,请您公私分明。”
“你什么意思?”卫玄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怒气弄得莫名其妙,“你的手受伤了,应该回去休息。”
“这泷水几十万的百姓也受伤了,你怎么不管管?”师云清呼出一口浊气,将药膏盒子盖好,“现在瘟疫已经可以把控,但是水患却依旧肆虐,你应该和太子一起去治理水患,而不是在我这里。”
“师云清!”
她淡淡回答:“我在。”
卫玄心中有一股怒火在横行,明明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一觉醒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到底在气什么,又在生谁的气?
师云清一把撩开帘子,伸手向外:“王爷,请。”
卫玄步步紧逼:“你当真就这样看本王不顺眼?”
“没错。”师云清毫不犹豫地承认,“王爷,请您去治理水患。”
明明又鸿鹄之志,却一直安居在疫区之内,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怎能蜗居于此。
卫玄整个人气得不行,他脸上的几条伤疤扭曲成一团,像是一条即将喷火的暴龙。
只是每次对峙,似乎输的就是这个男人,他紧捏着拳头,恨不得掰开这个女人的脑袋里看看到底装的的是什么,想的是什么。
“哼。”他一脚踹翻了椅子,大步离开。
外面的士兵唬了一跳,收回偷听的耳朵。
郡主和王爷怎么就吵起来了?
师云清无奈地扶起椅子,颓废地坐在上面。
她,不该这样。
然而怒气根本不受她的控制,她只是觉得两人的关系似乎突破了一个界限,她隐约感觉,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所以,必须快刀斩乱麻。
所以,必须这样做。
她这样做,是没有错的!
卫玄大步离开,转身就往水患的方向过去。
她师云清不是想让他去治理水患吗,他去,现在就去,到时候,他倒是要看看,她还有什么话可说。
泷水的水位线,其实已经下降了不少,官兵、还有健康的壮汉都被拉去修建堤坝了。
卫青玄每日也是风里来雨里去,每次回来都是阴沉着一副脸。
卫玄刚一过去,就看到他拿着几张模型图在怒骂:“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朝廷养你们是来干什么的,废物,一群废物……”
一众官员都缩成了鹌鹑,唯唯诺诺不敢说话。
“你在骂什么?”卫玄不怕他,当即就走过去。
“皇叔。”卫青玄拱拱手,“这些方案,这些,根本不可能实行。”
卫玄刚要接过图纸,忽然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二皇子不好了,二皇子不好了……堤坝,堤坝,毁了,毁了……”
图纸落在地上,卫玄推开人就冲了出去,他瞳孔紧缩,看着下面肆虐的河水,抓住几个人就往上面扔。
“快救人!”
不远处的山体一截一截地开始坍塌,泥土混合着滔滔河水,浩浩荡荡,像是千军万马。
有人被河水淹没带走,有人还在苦苦挣扎。
疫区之中,师云清捂着跳动个不停的右眼皮,只觉得一阵阵心慌。
是,出了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