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韩天航2018-05-29 17:279,555

  钟杨进屋时,看见小秦从他们屋出去。小秦看了一眼钟杨,带着批评意味地用手指点点钟杨。

  钟杨走进屋,看到刘月季一脸怒气地看着他。

  钟杨假装啥事也没有地说:“娘,我哥和我妹呢?”刘月季满脸的恼怒,说:“你哥带着你妹出去玩了。我问你,刚才你干了件啥事?老老实实地给娘说清楚!”刘月季气恼而严厉地对钟杨说:“你给我跪下!跪下!”

  钟杨跪下。

  刘月季说:“孟苇婷咋说也是你爹的女人,你就是不叫她娘,也该叫声阿姨的人。做人要宽容。这事是我和你爹的事,你掺和什么?再说,这事跟孟苇婷就更没关系了。你这样去伤害一个是你长辈的人,你就不心亏吗?你是娘的儿子!可你做的事却让娘有多伤心多为难哪!娘不是跟你们说过么,这事你爹和孟苇婷阿姨都没错,这是过去那包办婚姻的错!”钟杨垂下脑袋说:“娘,我错了。”刘月季说:“钟杨,自你生下那天起,连你爹都不知道这世上有了你,所以娘心疼你,从来没动过你一指头。但你今天做的事,娘不能不动点家法。把屁股撅起来。”钟杨撅起屁股,刘月季甩起手中早拿着的柳条,在他屁股上狠狠地抽了三下说:“我要让你一辈子都记住,伤害人的事不能做!”钟杨忍着疼说:“娘,我记住了。”刘月季说:“起来,同娘一起去跟苇婷阿姨道歉去!”

  孟苇婷端着脸盆回到家里。钟匡民看到她脸上擦破的皮和红肿的嘴唇,吃惊地问:“苇婷,怎么啦?”孟苇婷强闪了一下笑容说:“在路上被石头绊了一跤,没什么事。”

  钟匡民看看孟苇婷那磨破的裤膝盖,忙拉起她裤腿,看到孟苇婷的膝盖也擦破了两块皮,在渗着血。

  钟匡民心疼地说:“以后你当心点呀!”

  钟匡民帮孟苇婷在新房前的院子里晾衣服。

  刘月季拉着钟杨走进院子说:“快!跟孟阿姨道歉!”钟杨走到孟苇婷跟前说:“对不起!刚才我不该那样。”钟匡民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怒气冲冲地说:“刚才你对孟苇婷干啥啦?”孟苇婷忙拦住说:“匡民,没什么,那只是孩子的顽皮……”

  钟匡民和孟苇婷吃完晚饭,钟匡民心情烦躁地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支烟,坐在凳子上大口地吸着,接着长叹了口气。

  孟苇婷正在扫地,抬起身说:“匡民,你怎么啦?”钟匡民说:“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啊。”孟苇婷说:“那怎么办?”钟匡民说:“还是劝他们回老家吧。我们每个月多给他们寄点钱去。”孟苇婷想了想,也叹了口气说:“我看也是,月季大姐虽说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我们也搁不住那两个孩子闹呀。再说,牙齿也有咬舌头的时候,月季大姐要是再有个想法,我们这日子真的是很难过得太平的。”钟匡民说:“这样吧,我去看看他们。有些事我得跟孩子们解释解释,父子之间总也不能这样仇恨下去。另一方面呢,再劝劝刘月季,让她带孩子回老家去吧。”孟苇婷说:“我跟你一起去吧。”钟匡民说:“你去了不更添乱吗?”孟苇婷说:“我也想跟月季大姐聊一聊,有些事作些解释总比不解释好。再说,关于让月季大姐回老家的事,你已经说过了,不好再说。就让我再劝劝月季大姐吧。”钟匡民为难地说:“可这事怎么解释得清呢?再解释,孩子们也不会理解的。孩子们是刘月季一手带大的,他们肯定倒向他娘这一边。”孟苇婷说:“这是明摆的事实,但我们也得去,去总比不去好。”钟匡民说:“那我去向他们解释解释吧,我看你还是不用去了。”孟苇婷说:“不,我一定要跟你去。要讲责任,其实我比你重。”钟匡民说:“唉,离婚后,我应该劝他们回老家去。”孟苇婷说:“我也曾想,跟你建议让他们回老家。这样在一个团里,怎么说也挺别扭的。”钟匡民说:“可刘月季不肯回老家,张政委也要求我让他们留在团里,这事我也不好办。”孟苇婷说:“那以后,你再慢慢做工作吧。”

  刘月季家里,刘月季在擀面条,钟槐在一边帮往炉里加火烧水。

  钟槐说:“娘,我们回老家去吧。”刘月季说:“干吗?”钟槐说:“爹都不要我们了,我们还留在这儿干吗?”刘月季说:“不行!我不能让你们再回去过只有娘没有爹的日子!既然你们既有娘也有爹,那就得过有爹有娘的日子!我说了,在这件事上,你爹没有错。那全是包办婚姻的错!现在解放了,这包办婚姻也该解除了。你娘也是识几个字,懂几分理的人,我不能老这么拖着你爹,让你爹过那种没滋没味的单身汉的日子。再说,我已有了你们两个,现在又有了钟柳。要说呢,这也是你爹给你娘的一份恩情啊。你娘也知足了。今后,你再也不能跟你爹闹了。你们再闹,娘就要闹你们了!”钟槐没好气地说:“娘,你再说,我也想不通,在我心里,男人待自己的女人,就不该像爹那个样!”

  钟匡民和孟苇婷来到土屋前,两人相视了一会。孟苇婷点点头,钟匡民抬起手敲门。

  听到敲门声,钟槐去开门。

  钟槐看到是钟匡民和孟苇婷站在门口,便一扭身就走进屋里。

  钟匡民说:“月季,我们能进来吧?”

  他们的到来刘月季也感到有些意外。

  刘月季说:“进来吧。”孟苇婷走进屋里,友好地朝刘月季笑笑说:“月季大姐,我们结婚那天,你在院子里说的那些话,真的很让我感动。”钟槐说:“我娘那些话,不是对你说的!”

  孟苇婷有些尴尬,但仍体谅地朝钟槐一笑。钟槐倔倔地把头别向一边,不理孟苇婷。

  钟匡民问:“钟杨、钟柳呢?”刘月季说:“到外面玩去了。”钟匡民在小凳子上坐下,点上支烟,用深情的语气对钟槐说:“钟槐,你咋看你爹,咋骂你爹,爹都认了!因为在你们看来,这肯定是爹的错。爹也不想再解释什么,但爹要告诉你们,就是你们的爹绝不是什么陈世美!陈世美不认老婆,不认孩子,还要杀人灭口,但爹认!至于我和你娘的关系,我没法跟你们说清。感情上的事,只有等你们长大了,才会懂……”孟苇婷接上说:“月季大姐,还有钟槐,我跟匡民上你们这儿来,我只想说一句,是我伤害了你们,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孟苇婷朝刘月季鞠了个躬,也朝钟槐鞠了个躬。然后说:“月季大姐,我能不能单独跟你说两句话?”

  孟苇婷与刘月季漫步走在小街上。小街边上是稀疏的白杨树,薄云在空中慢慢地游动着。

  孟苇婷说:“月季姐,我约你出来想同你说几句心里话。”刘月季说:“说吧。”孟苇婷说:“你和匡民的情况,匡民跟我说起过。说真的,我很爱匡民,匡民对我也有了感情,但他与你的关系让我和他都很发愁,我和他都不想伤害你。可不这样,我和他的事也就永远不会有结果。但我和他都没想到,你会从老家来找他,而且主动提出分手的事。月季大姐,我真的既感激你又佩服你,我真想跪下给你磕个头。”刘月季说:“用不着,我不是不爱匡民,但我们的婚姻是个苦果,这个苦我和他尤其是我不想再尝下去了。我也不能硬让匡民尝下去。”孟苇婷说:“月季大姐,你是个很明智的人。对你这点我真的很佩服。”刘月季警觉地说:“苇婷妹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我可以告诉你,不行,孩子们得在他身边,我得在孩子们的身边!”孟苇婷说:“月季大姐,你千万别误解,我这也是为你的孩子们考虑啊!”刘月季说:“苇婷妹子,你不该给我提这事。你怕我们在这儿,孩子们会给你们闹。今后不会了,我会管教他们的,这是我当娘的责任。”孟苇婷说:“月季大姐……”刘月季说:“我不怪你,但你以后别再给我提这件事。我再说一遍,孩子们得跟着他们的爹。我得跟着孩子们!”

  刘月季转身往回走,孟苇婷一脸的尴尬与不悦。

  刘月季的小屋里。钟匡民坐在一只小凳子上,而钟槐则坐在床上,背对着钟匡民。

  钟匡民说:“我感激你们娘,我听说她把我和她的实情告诉你们了。在我和你娘的关系上,我也很为难,到你们长大了,我想你会理解你爹的。”钟槐说:“我才不会理解呢!因为你做的事,就不像个男人。”钟匡民说:“不对,你爹是个真正的男人,怎么想就怎么做。要不是男人,我参军后哪一次冲锋不都冲在前头,爹立过三次功,有一次还是一等功。爹受过两次伤,一次在腰上,一次在头上,差点死去。但爹伤养好了,还是带着部队冲锋在最前面。”钟槐说:“冲锋谁不会冲,我也会,怕什么?我也不怕,我说的男人是当了爹的男人,他就要承担起当爹的责任来。”钟匡民长叹一口气说:“钟槐,你和你娘回老家去好吗?”钟槐说:“我也想回老家去!本来我就不想来!但娘不回,我也不能回!我得跟着我娘!”

  孟苇婷与刘月季回到小屋。孟苇婷有些失望,情绪低落地说:“匡民,我们回吧。”

  刘月季把钟匡民、孟苇婷送到门口。钟槐没有出来。

  钟匡民和孟苇婷向刘月季道别。钟匡民和孟苇婷刚走出几步后,钟槐突然喊了声:“钟匡民,你得像模像样当个爹!”

  钟匡民听到这一声喊,望着天空,眼里渗出了泪……

  钟匡民与孟苇婷并肩往前走着,钟匡民和孟苇婷的情绪都很低落。

  钟匡民说:“苇婷,怎么样?”孟苇婷叹口气说:“以后咱们别再跟刘月季提让他们回老家的事了,真的别再提了。”钟匡民也不再问,只是点点头说:“唉!家务事要比打仗难多了,也烦多了,打仗多痛快,冲啊,杀啊,不是他死,他败,就是我死我败。可是在家务事上谁说得清?我说我这样没错,我有我没错的理由,可儿子说你错了,因为他有他的理由。”孟苇婷说:“既然摆不清楚,那就别提了。匡民,我觉得现在我们要面对现实。面对我们和刘月季和孩子们共同在这个团的现实,以后,少不了会发生那些让人恼心的事。”

  钟匡民也是一脸的无奈。

  一辆吉普车在坑洼不平积满浮尘的土路上颠簸着。车里坐着张政委、钟匡民、郭文云,还有张政委的警卫员。

  张政委说:“这两年来,我们屯垦事业发展得很快,各大垦区的界线也已经初步划定了。我们师也已建了几个农场,但还很不够,尤其是师部的位置还没确定下来。我们师部四周还要再建几个农场。同时把师部建设成一个现代化的新城。新城的名字师党委已经定好了,叫瀚海市。”钟匡民说:“这市名很有气魄。政委,是不是想让我们团打前站?”张政委说:“是呀,要不,我把你们俩叫来干啥?”郭文云说:“我知道,政委这车是不会让我们白坐的。”

  三人笑起来。

  钟匡民说:“政委,勘察方面的技术人员我们可没有。”张政委说:“是呀,我也为这事在发愁呢,不过你们放心,这件事我会尽快给你们解决的。”

  张政委、师工程科郑科长继续在迪化市奔波。

  张政委说:“郑科长,我打听到了,这个勘察设计院就在这条路上。你瞧,找到了。”

  一个院门口挂着一块破旧的木牌子:天山勘察设计院。张政委说:“对,就是这儿。”

  这是个破旧的小院,院子里的几间土房子也显得很简陋。

  程世昌,三十九岁,面目清秀,但身体看上去有些瘦弱。他从土房子里出来,和张政委、郑科长坐在院子里的一棵粗壮的榆树下。

  张政委说:“程技术员,你老家在什么地方?”程世昌说:“安徽。我和这儿的刘院长是大学的校友,九年前,他来新疆搞了个勘察设计院,后来写信给我,让我来帮衬他,我这就来了。到现在已经快有八年了,活得却很艰辛。要不看在校友的分上,我早就离开新疆了。”张政委说:“家属呢?”程世昌说:“还在安徽老家,自从我来这儿后,就没回过家。旧社会,我们这些知识分子活得很辛酸,哪里都找不到用武之地。现在解放了,我们这些知识分子可以放开手好好干了。”张政委说:“你讲得对!我已经同你们院长谈好了。你先到我们那里来工作。等有空闲的时候,就可以回趟老家去看看。”程世昌说:“最近,我已给老家写信了,让老婆带着女儿来新疆。”张政委说:“这就更好了,郑科长,程技术员家属来后,告诉我一声,一定要把他们安顿好。”郑科长说:“是!”

  钟匡民办公室。

  已是初夏,四下里已是一片翠绿。

  钟匡民正在接张政委的电话。

  张政委说:“听说你们先遣队已经在那儿安营扎寨了?”钟匡民说:“是!”张政委说:“好!干工作就是要雷厉风行。部队的第一批人马什么时候出发?”钟匡民说:“后天。”张政委说:“你们那儿离甘海子有两三百公里的路程,一定要注意安全。”钟匡民说:“是!张政委,那勘察方面的技术人员呢?”张政委说:“找到了,我跟工程科的郑科长跑了好几天才找到了那么一个,这两天就给你们派去。他可是这方面的专家,你们一定要尊重人家啊!找一个这方面的人才不容易。明天你和老郭一起过来同这位技术员见一见吧。”钟匡民说:“是!”

  钟匡民放下电话,郭文云走了进来。

  钟匡民递了支烟给郭文云:“老郭,刚才我向张政委汇报了,大部队后天出发。”郭文云说:“行。”钟匡民说:“我的意见是,为了加快行军时间,老弱病残的,暂时不跟大部队走。”郭文云说:“我同意。”

  钟匡民踏着月光匆匆回到家中。

  已有身孕的孟苇婷腆着微鼓的肚子在收拾行李。她已经把钟匡民的替换衣服叠好。她正在叠自己的衣服。

  钟匡民走到她身边说:“苇婷,不是告诉你了吗?那儿条件很差,什么都不具备,等生完孩子再去也不迟么。”孟苇婷说:“这不好吧,其他干部的家属都跟着去了,我怎么能赖在县城里呢。”钟匡民说:“你有特殊情况么。”孟苇婷一笑说:“怀孩子算什么特殊情况,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时,妇女不是怀着孩子照样行军。去荒原有固定的驻地,总比在行军的路上条件要好吧?你现在是这个团的团长,我这个团长的老婆总不能表现得太落后吧?我出身资产阶级家庭,在师机关工作时,已经有不少人说我是娇小姐了。”钟匡民无奈地叹口气说:“那好吧,到时你可不要后悔。”孟苇婷说:“既然跟着你了,就是有后悔药,我也不吃!”

  集贸市场上人群熙攘。

  已穿上军装的十七岁的钟槐领着钟杨走进买卖牲口的集市上。

  钟槐在挑选小毛驴,钟杨眨着机灵的眼睛在给钟槐出主意说:“哥,挑头怀娃的母毛驴吧?”钟槐说:“为啥?”钟杨凑到钟槐的耳边说:“买一头,过几个月就变两头了。”

  刘月季也在整理行李。钟柳在一边为刘月季递东西。

  钟匡民从外面走进来,两人相视了一会。

  钟匡民说:“钟槐、钟杨呢?”刘月季说:“上街去了。”钟匡民说:“我听说,你也要跟着部队走?”刘月季说:“对。郭政委已经批准了。”钟匡民说:“我看你还是别去吧。先留在城里,真要想去,以后再去吧。”刘月季说:“为啥?”钟匡民说:“我们到那儿是去开荒造田,条件很艰苦的,你不能让三个孩子都去受这苦吧?”刘月季说:“匡民,组织上已批准我和钟槐都参加工作了。你们都去开荒造田了,留下我们当逃兵啊!我能干,钟槐更能干,钟杨也能帮上忙,钟柳也九岁了,用不着我多操心了。匡民,你是不是老想把我们甩掉啊,上次,你还让孟苇婷来劝我们回老家。”钟匡民说:“让你们回老家是我的意思。月季,我说句直话好吗?请你想想,我和你已经离婚了,我和孟苇婷也已结婚了,你干吗非要领着孩子老跟着我呢?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钟槐和钟杨,尤其是钟槐,见了我就像仇人似的。现在对我连爹都不肯叫。叫我怎么同你们相处,孟苇婷也感到很为难。”刘月季说:“我是跟你离婚了。但两个孩子你没法跟他们离吧?从两个孩子生下那天起,你就是他们的爹!那你就得担起爹的责任来!我说了,孩子不能离开爹,我不能离开孩子!除非有啥特殊情况。至于钟槐不肯叫你爹,那也不能全怪孩子。”钟匡民说:“你是说这是我的责任?”刘月季说:“我没这么说,但你也得理解他。他是个孝顺儿子,他看到你同我离了婚,又同另一个女人结婚了,他心里当然恨你。但我会让他叫你爹的!爹总是爹,儿子也总是儿子,这谁也改变不了。我和孩子的事,不劳你再操心了,你好好当好你的团长吧,照顾好你那位也快要当娘的老婆吧。我听说苇婷也去,是不是?”钟匡民说:“是。”刘月季说:“那我们更没有理由不去了!”钟匡民无奈地叹口气说:“刘月季,你真是会给我添麻烦哪!”刘月季说:“我给你添什么麻烦了!你不就是看着我不顺眼吗?但再不顺眼,我也给你生了两个孩子了呀。钟匡民,我告诉你,自我们拜天地那天起,我这颗心就是你的了。为了不让你作难,我才主动提出跟你分手的。但你也不能这样无情,这样伤我的心呀!连我跟你在一个地方工作都不让?我又没妨碍你们什么呀?孩子我会教育好的!”说着,伤心地哭起来。钟柳拉着刘月季的衣服喊:“娘……”钟匡民也不忍地说:“好吧,好吧,你想去就一起去吧。”

  钟匡民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钟槐牵着头怀孕的毛驴,钟杨拍着母驴的背,兴高采烈地从集市上走了出来。

  钟槐一行兴冲冲地回到家里。

  刘月季吃惊地说:“你们这是咋回事?”钟杨说:“娘,哥给你买了头小毛驴,这儿的毛驴又多又便宜。”刘月季说:“买毛驴干吗?”钟槐说:“娘,过两天就要去好几百公里的地方,你跟妹妹咋走?”钟杨看到刘月季眼里有泪痕,忙说:“娘,你咋啦?”钟柳说:“爹来过啦。”钟槐说:“娘,爹又对你咋啦?”刘月季说:“钟槐,以后再见你爹,别不理不睬的。见了叫声爹,他总还是你爹嘛。”钟槐说:“这样的人,我不会叫他爹的。”

  师部驻地。生产工程科办公室。

  工程科郑科长正在同程世昌谈话。

  程世昌说:“郑科长,你找我有事?”郑科长说:“程技术员,我要告诉你一件很不幸的事。”程世昌说:“什么?”

  郑科长把一封染着血渍的信递给他说:“这是从一位女同志的身上找到的。她已经被流窜在甘肃与新疆之间的一小股土匪枪杀了。这信是前几天才从甘肃转到我们新疆来的。不知道她会不会是……”

  程世昌看信,悲痛地滚下泪来说:“这是我去年写给我爱人的信。她回信说,她已带着女儿动身来新疆找我了。可这么长时间都没她的消息,我已经给老家发了好几份电报了,一直没有回音,我想……”

  程世昌捂着脸悲痛欲绝,泣不成声。

  郑科长说:“程技术员,程技术员……”程世昌哭了一阵后,抬起沾满泪水的脸,说:“她的尸体在哪儿?”郑科长说:“由于当时天气太热,我们的人已把遇难同胞的尸体都掩埋了。那些尸体都已……他们遇害的地方四周除了茫茫戈壁外,几十里都没有人烟。”程世昌说:“那我女儿呢?”郑科长说:“当时没见到任何女孩的尸体。据说,同路的有两辆车,另一辆在土匪抢东西时趁机逃跑了。你女儿会不会……”程世昌说:“但愿她还能活在这世上。”郑科长说:“你女儿叫什么名字?”程世昌说:“程莺莺。”郑科长说:“我们会给所有甘肃和新疆的孤儿收容所打招呼的,只要有叫程莺莺的女孩,我们会立即同你联系的。”程世昌说:“谢谢组织上的关照。”郑科长说:“程技术员,我们找你来,还想同你谈件事,本来这事不该在这种时候同你谈,但由于从时间上讲,任务太紧,不能耽搁了,希望你能理解。”程世昌说:“没什么,郑科长你说吧。”郑科长说:“你知道,我们把你从你们那个勘察设计院调到这里,让你到我们的部队工作,是因为我们部队也要投入到开荒造田的建设农场的工作中去,急需要像你这样的土地勘察规划方面的人才。”程世昌说:“这我知道。”郑科长说:“听说你帮着规划过好几个垦殖场?”程世昌说:“对。”郑科长说:“这次张政委指示,想请你带上两位年轻的工作人员,去九六团,帮着勘察测绘地形图,为甘海子建新城,为周围建农场做前期的勘察工作。”程世昌说:“好吧,什么时候出发?”郑科长说:“明天就要出发。生产任务太紧急了。这么大一支部队,得自己解决吃饭问题啊!”程世昌强忍着悲痛说:“我知道,我懂,我女儿的事以后全得靠组织帮忙。我女人死在甘肃的途上,女儿也肯定流失在那儿。我到哪儿去找啊?所以请组织上放心,我一定去好好完成任务。”郑科长说:“程技术员,我代表部队的同志们谢谢你。”程世昌说:“我已参加你们部队了,也是部队的人了。所以部队上的事,也就是我自己的事了。”郑科长说:“这就好。”

  钟槐把一辆架子车改装成的小车套在毛驴后面。

  刘月季把一些行李,还有一只新买的大木盆放上小车。

  郭文云骑马过来,他跳下马,关心地说:“弟妹……你瞧,我又叫错了,月季大姐。都准备好了吧?部队就要出发了。”刘月季说:“都准备好了。政委,你放心吧,我们落不了后。”郭文云说:“咳,哪儿弄了辆毛驴车啊?”钟杨说:“我哥给我娘做的。”郭文云笑着点点头说:“真是个孝顺儿子啊。大姐,你和钟槐就安心在咱们团好好干吧。师里的张政委也特别关心你!指示我一定要把你关照好。钟匡民同你分手了,但你有组织关心你,又有这样的孝顺儿子,也算是个福啊!”刘月季说:“政委,组织上这么关照我们,我们真不知咋感激才好。”王朝刚在远处喊:“政委,部队开始出发了,团长叫你呢!”郭文云翻身上马,说:“月季大姐,你有啥困难就直接来找我。”

  钟匡民的警卫员小秦扛着行李朝伙房走去。孟苇婷腆着微鼓的肚子跟在后面。

  他们路过刘月季的小屋,孟苇婷看到刘月季他们在毛驴车上装好的行李。

  孟苇婷说:“月季大姐,你们也去啊,我听匡民讲,不是你们暂时不用去吗?”刘月季说:“暂时不去的是老弱病残,我是老了还是残了?”

  孟苇婷顿时感到很尴尬,她其实也是出于好心,随便问问。

  孟苇婷说:“月季大姐,你别误会了。我只是随便这么一说,因为我想匡民这么考虑也有他的道理。”刘月季一笑,说:“你们俩用不着嫌弃我们。我这两个孩子从小长到这么大,都没有同他们的爹在一起过,现在我不能让他们再过那种见不到他们爹的日子。但我们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孟苇婷说:“月季大姐,你越说越离谱了,我们没这个意思。”刘月季说:“苇婷妹子,听我一句话,做人做事都别往绝里做,得给自己留个余地。”

  孟苇婷听了,心里不高兴,也感到很委屈。她觉得自己全是出于好心。

  热辣辣的太阳升在空中,万里无云。

  背着包扛着生产工具和枪支的部队行进在尘土飞扬的公路上。

  钟匡民和郭文云骑在马上,并肩行进在队伍边上。

  行军的人流中,钟槐赶着毛驴车,车上堆着一些行李,刘月季把钟柳搂在怀里坐在车上,钟杨跟在小车的后面。

  队伍的最后有两辆木轱辘马车,上面放着伙事用具。孟苇婷坐在一辆马车上,张班长在赶着马车。

  一辆道奇车上坐着程世昌和小王、小张两个年轻的工程技术人员和一些测绘仪器,在尘土飞扬的土路上颠簸着。程世昌怕把测绘仪给震坏了,就紧紧地抱在身上。

  并肩骑在马上的郭文云看看钟匡民,想起什么,然后往后看看,说:“老钟,你现在有几个孩子啦?”钟匡民说:“两个,如果算孟苇婷肚里的那个就是三个。再加上刘月季领养了一个,共是四个孩子。”郭文云说:“嗨,我说钟团长,你比我福气好啊,我俩同岁,我还比你大一个月,可到现在我还是光棍一个。你呢?娶了两个老婆,四个孩子,大儿子都这么大了。”

  原先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有大片大片的乌云压了过来。

  钟匡民说:“嗨,老郭,你眉毛胡子咋一把抓啊?什么娶了两个老婆,我现在只有一个老婆!”郭文云说:“你是个读过书的人,怎么不识数啊,刘月季一个,孟苇婷一个,不是两个吗?”钟匡民说:“什么两个?我是同刘月季离了,才同孟苇婷结的婚,所以只有一个!”郭文云说:“但结过两次婚,有过两个老婆,这不错吧?”钟匡民气恼了,说:“你这是在抬杠!”

  郭文云哈哈大笑。

  狂风大作,雨水哗哗地泼打下来。

  雨点溅起路上的尘土。

  钟槐从行李里抽出一把从老家带来的油纸雨伞,撑开后交给刘月季,说:“娘,你跟钟柳快撑上。”刘月季接过雨伞,对儿子的孝顺报以一笑。钟槐和钟杨同行军的战士们一样,被雨淋得透湿。

  四下茫茫的荒原,没有可避雨的地方。道路变得十分泥泞,战士们仍斗志昂扬地在雨中走着。紧抱着仪器的程世昌坐的道奇车歪歪扭扭地行进在泥泞的公路上。雨越下越大。道奇车在队伍边上行驶。道奇车从毛驴车边驰过。

  钟槐和钟杨朝道奇车上的程世昌他们打了个招呼。毛驴车上的钟柳在伞下,也看看程世昌。道奇车的一个后轮陷在泥浆坑里。轮子打滑,开不动了。小王、小张跳下车,用力推车。但车轮飞转,泥浆四溅,车震动着,依然在原地不动。程世昌怕测绘仪被雨淋坏,依然紧抱着仪器坐在车里。程世昌喊:“同志,请来帮个忙!”几个战士上前帮忙推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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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壁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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