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飘着雪花,纷纷扬扬。许静芝在院子里给奶牛挤奶。两岁多的茂草依偎着许静芝,看着她挤奶,而且也饶有兴趣地摸摸奶牛的乳头。许静芝看着茂草笑,那眼里透出的是深深的母爱。
茂草突然指着山坡下说:“妈妈,来人了!”许静芝往他指的方向看去,见是何玉田骑着马往她住的小木屋方向走来。许静芝其实并不讨厌这个人,但一想到是赵彩霞给介绍的相亲对象,心里就有着说不出的厌烦。她马上抱起茂草,提着牛奶走进小木屋。没一会儿,许静芝和茂草便已骑着马往哈里木家方向去了。
何玉田来到小木屋前跳下马,他上前轻轻地敲着门喊:“许兽医!许兽医?”但小木屋里已空无一人。因为看出何玉田对许静芝动了心,赵彩霞在他面前可没少说许静芝的事。何玉田这次来虽说是找了个名目来的,但也做好了思想准备要碰几次钉子。现在面前的这个闭门羹也是意料之中,他用马鞭扫了扫小木屋的台阶上的雪,坐在那里准备捺着性子等。
在柳家湖总场场部,齐怀正从李国祥手里拿到了把试验站提升为种羊场的红头文件。高兴虽然高兴,但他还觉得不够。齐怀正用很坚决的口气对李国祥说:“把试验站升格成种羊场,我举双手赞成。现在我看到,别看小小一个试验站,它的作用有多大!羊毛质量变好了,母羊的产羔率大大提高了,羊肉的产量和质量也不一样了。所以,我向你要求,就让我当种羊场场长吧,牧场场长我就不兼了。”李国祥听了直摇头,说:“不行!让你兼种羊场的场长,只是挂个名的,你主要还是得抓牧场的工作。种羊场,还是让林凡清折腾去吧!”齐怀正说:“这不行。试验站就那么几个人,林凡清的主要工作还是搞实验。可一成立种羊场,下面还设两个牧业队,那事儿就多了,光行政事务都忙不过来,他哪还有空去搞科学实验?林凡清的主要精力还是得放在搞科学实验培育良种上。在这个问题上,一点都不能含糊!所以我得把全部精力放在种羊场的行政事务上,牧场场长我就不能再当了。”李国祥说:“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我得请示柴师长。”齐怀正说:“政委,你跟柴师长说,齐怀正坚决要求只当种羊场的场长!”
天寒地冻,屋外雪花飞扬。
郑君走进种羊室,拍着身上的雪花,喊了一声:“榆木大爷……”但一看不对,马上把话咽了下去,说:“红柳,怎么是你在这儿?”
红柳的肚子很大了,正坐在小木凳上给未出生的宝宝织毛衣。她一见郑君,笑了笑说:“榆木大爷病了,所以凡清叫我来顶几天。郑君,你有事?”郑君皱着眉头说:“牧场的配种工作明天就要开始了,所以我特地来看看。你知道,虽然凡清没有明确分工让我管这事儿,但每年都是我在主管,所以特地来看看种羊的情况。喂种羊的活儿比放群羊要辛苦多了,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它们一闻到母羊发情的味儿,每一只公羊都会变得非常的狂躁。你这么个情况,怎么能让你来喂种公羊呢?”红柳说:“我只顶几天班,等榆木大爷病好了,我再下来。”郑君有些生气,在他看来,林凡清这种人显然是个很不够格的丈夫。他抱怨说:“在我看来一天都不行!凡清怎么能这样!”红柳解释说:“你不知道,榆木大爷这大半辈子都跟着我爸,帮我爸照顾种羊,每天都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他对我爸也是忠心耿耿,就像周仓跟着关公似的。那么大的年纪,连个老婆都不肯讨。现在他病了,不管凡清叫不叫我来,我都得来。”郑君摇摇头说:“不行,这活儿你不能干!”说着,转身就往外走。
红柳追到门口喊:“郑君,你去哪儿?”郑君说:“我找凡清去!”红柳一听急了,忙奔出种羊室,拉住郑君说:“郑君,你别去找凡清!”
郑君说:“红柳,我不但关心你,我更关心你肚里的孩子。自从新晨丢掉后,不但是我还有月亮,心里都空落落的。自打知道你怀上孕后,我们才感到一丝的安慰。所以你肚里的孩子不但是你和凡清的,也牵着我和月亮的心哪。”
红柳说:“郑君,你们别这样。新晨的事月亮没有责任,你就更没有责任了。”
郑君说:“红柳,你这么说,当然可以,但我和月亮不能这么想啊!当时要是月亮守在帐篷里,当时要是我不和蒋有友打架,事情就不会这样。顶榆木大爷的班,谁都可以顶,但你不能去顶!因为现在这种时候,种公羊可都不老实,而且一只只几百斤重的种羊,都是力大无穷,年轻力壮的男人都很难对付,何况怀着几个月身孕的你!”
红柳说:“郑君,你听我说,你不要再往凡清身上增加压力了。那天晚上,我看到他在山坡上流泪,你不知道我有多难受。当时我想,他干吗要到这个偏僻荒野的草原上来受这份罪。他完全可以在上海过那种舒适的生活,他为了来继承我爸的事业,为了这儿牧业的发展,他把什么都抛弃了。我觉得我红柳没有任何权利来指责他抱怨他,我所能做的,只有为他减轻身上压力,支持他的事业,这是我的责任。为了事业他牺牲的已经够多了,所以别去找他,我就顶几天班,我会当心的。就像你说的那样,我肚里的孩子,不但是我的,也是他的安慰和希望。”
郑君说:“红柳,你这话说得很让我感动。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是说万一你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出了什么状况,你给凡清带来的会是更沉重的打击。所以,我还是要去找凡清,让杨北斗来顶榆木大爷的班!或者让蒋进江来。”
红柳见郑君执意要去,焦躁地说:“郑君,你这样我要生你气了!”
郑君说:“你要生我气你就生去。但在我看来,你肚里的孩子比什么都重要!”说着,就直奔试验室去。
可林凡清觉得郑君有些小题大做了。他对正絮絮叨叨发着牢骚的郑君说:“郑君,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啰唆!你没看到,眼下是试验站最忙人手最不够的时候?两群母羊的试验工作你总不能让红柳去做吧?那不是更危险吗?还是得让蒋有友、刘世棋、蒋进江、杨北斗去做!你说抽谁好?”郑君说:“那就让月亮顶榆木大爷的班吧。”林凡清说:“那也不行,月亮得给大家做饭。这个时候大家都是很忙很累,吃不上饭怎么能行?”郑君一看林凡清这里他说不通,转身走出试验室说:“我去想办法!反正不能让红柳去冒这个险!”
雪已经停了,才露出脸的太阳已经斜倚在雪峰顶上。何玉田仍坐在小木屋前,身上披着雪花。
许静芝从哈里木家出来,抱着茂草骑马回到小木屋。她正准备下马,突然看到何玉田从屋后解完小手走出来。许静芝吃了一惊,没好气地说:“你怎么还没走?”何玉田说:“没见到你前我不能走。”许静芝说:“你刚才在我屋后干什么?”何玉田说:“对不起,我在这儿整整等了五六个钟头了,方便一下。”许静芝说:“你不能跑到远一点的地方去方便吗?一个女人住的地方,有一大摊男人的尿,像什么话!”何玉田说:“许兽医,太对不起了。我怕跑远了,你回来又见不到你。等会儿我帮你铲掉。”许静芝说:“你找我有什么事?”何玉田说:“我在的那个乡,有个牧民的奶牛病了。我怎么也找不出原因,所以特地来找你,想请你去看看,都说你的医道高明。”许静芝说:“天都快黑了,跟你去的话,我这孩子怎么办?”何玉田说:“在我表姐赵彩霞那儿放一会儿吧,刚好顺路。”
许静芝想到了自己作为兽医的责任,看看等了那么久的何玉田,也有些不忍,只好说:“那走吧。”
赵彩霞一看到许静芝和何玉田双双到她家,高兴得不得了。何玉田说:“表姐,我陪许兽医去给古丽大娘的奶牛看病,你帮忙看一下许静芝的孩子。”
赵彩霞抱着茂草。许静芝在茂草脸上亲了一下说:“好好在阿姨家玩,晚上妈妈就回来接你。”茂草摇着小手说:“妈妈再见。”
许静芝走出几步,又走回去在茂草脸上亲了一下。她觉得自己对这孩子真的有一种说不出的特殊的感情。
赵彩霞说:“许兽医,你这么喜欢孩子,干吗自己不生一个?”何玉田喊:“表姐!人家许兽医这样做,肯定有她自己的原因。你对人家尊重一点好不好!”赵彩霞说:“好了好了,我是个没心没肺的人,老说错话,许兽医你别见怪。你们走吧!”
太阳的余晖铺洒在雪原上,映射出大片大片的绯红,在寒冷的冬日里渗出些暖意来。许静芝与何玉田并排骑着马走着。许静芝说:“何玉田同志,真对不起。看到你来,我是带着孩子有意走开的。因为我以为你来找我,又是为了那件事,让你等了那么长时间。”何玉田说:“许兽医,我也实话实说吧,我是特意借请你去给古丽大娘的奶牛看病的机会,也来看看你的。因为从我表姐对你的介绍中,我就对你很敬佩很仰慕了。等见到你后,我顿时由仰慕转到了爱慕。我来见你,也是想来表达我的这份感情。”许静芝说:“何玉田同志,我也坦率地告诉你,请你不要再有这样的想法。这辈子我已经不会再结婚了。我领养了一个孩子,就说明了我的决心。”何玉田说:“为什么呢?”许静芝说:“刚才你对你表姐说的那句话我很欣赏。这是我的隐私,请你尊重我,我没法告诉你。”
郑君出了试验室,直接上场部去找了齐怀正。两人一同骑马回试验站。在路上,郑君焦虑地对齐怀正说:“齐场长,这事只有你帮忙去解决了。”齐怀正说:“行,这事我来解决。不过郑君啊,我想来想去,从工作上考虑林凡清也只能这样做。试验站就那么几个人,怎么折腾也折腾不过来呀。啥叫无私?林凡清这样的人才叫无私。走吧,要是红柳再出点什么意外,我齐怀正也该遭天谴了!”
太阳已经落到山后了,天色昏暗,齐怀正和郑君走进种羊室。
齐怀正大声说:“红柳,下班了,你回去歇着吧。”红柳一笑说:“齐场长,这儿哪有下班的时候。整天都得窝在这儿,晚上还得给它们上一次料呢。”齐怀正说:“回去休息吧。这个班我来顶。我替榆木大爷顶几天班。”红柳说:“你这个当场长的事儿这么多,哪有时间来顶这种班呀。”齐怀正说:“来顶这个班,也是我场长的工作。你看,让你们这么几个人,干着这么多繁重的活,连个周转的人都没有。像你红柳这种状况,其他单位早就该减轻工作了。我这个场长兼站长没当好啊!所以我决定,自己罚自己来喂几天羊。红柳,快回去歇着吧,我已经很对不起你和凡清了。”郑君说:“红柳,听齐场长的,回去。你只有离开这儿,我的心才能放得下来。”
红柳感动地看看他们俩,朝他俩鞠了一躬说:“齐场长,郑技术员,谢谢你们的关怀。我知道你们全是为了支持凡清的工作。”
话虽然是那么说了,但红柳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她走进试验室,看着正在埋头工作的林凡清,叫了一声:“凡清。”林凡清抬起头说:“红柳,有事?”红柳说:“齐场长来顶我班了,你知道吗?”林凡清一怔,说:“齐场长来了?他没到我这儿来呀!怎么他去顶你的班?”红柳说:“是郑君把齐场长叫来的。齐场长说,榆木大爷病好以前,由他来顶班。”林凡清说:“这不是乱弹琴嘛!你同意了?”红柳说:“所以我来找你呀。”
林凡清急匆匆地赶到种羊室,对郑君和齐怀正说:“郑君,你也太不像话了!怎么能叫齐场长来顶红柳的班呢?”郑君手一摊,事不关己的样子说:“不是我让齐场长来顶红柳的班的,我是求齐场长来想办法的。”齐怀正说:“我来顶红柳班的事,是我齐怀正自己的决定,跟郑技术员没关系!”林凡清说:“齐场长,你这样做不是在打我林凡清的脸吗?”
齐怀正不乐意了,说:“凡清,你这话说反了。让红柳顶着这么大个肚子,还让她来伺候种公羊,你这是在打我齐怀正的脸,因为我还兼着这个试验站的站长。要说呢,目前也算个非常时期,要是红柳有个啥差错,我这个站长就得负主要责任。”
林凡清不以为然地说:“齐场长,你到这儿顶班,怎么说也不合适。你是牧场场长,从明天起,全牧场的母羊群都要来这儿配种,这是牧场每年最重要的一件事,你不在牧场场部坐镇,跑到这儿来伺候种公羊,出了什么事,你就是失责。”
齐怀正说:“林凡清同志,你别给我扣大帽子。每年母羊配种的事,都有牧场生产股的同志调度,我现在的任务就是伺候好这几头种公羊。”
正僵持着呢,榆木老汉突然出现在种羊室门口,说:“齐场长,这不是你的事,这是我榆木老汉的事。”齐怀正说:“榆木大爷,你病了,就好好在家养病!离了你,这些种公羊就没人伺候了?”榆木老汉说:“我刚出了一身大汗,病已经好了!你们统统该干啥就干啥去,这儿用不着你们操心了。”林凡清说:“榆木大爷,你还是回去歇着吧。”榆木老汉说:“你们把这儿闹腾成这样,连齐场长都要来顶班,我还能安心歇着吗?再说,我的病真的好了,不信,林站长你摸摸,烧退了。”
郑君上前摸了摸榆木老汉的额头,再摸摸自己的说:“哟,烧倒真退了。”
榆木老汉开始往外轰人了,说:“你们都回吧!”
齐怀正正在兴头上呢,这会儿让他回去,那岂不是白跑一趟,太没面子了。他顶真地对榆木老汉说:“榆木大爷,今晚让我顶顶班行不行?我不能光做个姿态呀!我齐怀正从来不当口头革命派,就是你病好了,今晚也得好好睡一觉!我告诉你,今晚这个班,我齐怀正顶定了!我命令你们,全回去忙你们自己的活去。”
夜色朦胧,天空中飘着淡淡的云彩。何玉田把许静芝送到托克里乡的路口。
何玉田钦佩地对许静芝说:“许兽医,我表姐没说错,你的医道就是高明。就这么折腾几下,奶牛的病情马上就好转了。”许静芝说:“没什么大病,关键是要对症下药。好了,你不用送了。”何玉田说:“你还是住一夜再走吧。”许静芝说:“不用了,十几里地,一会儿就到了。我主要是放心不下孩子。”何玉田说:“孩子不是有我表姐关照着么。我表姐嘴是碎了点,但人心肠特别好,你就放心好了。”许静芝说:“现在是晚上睡觉孩子离不开我,我呢,也离不开孩子。孩子一天不在我身边,我就感到特别地不踏实。”何玉田说:“现在是冬天了,我怕你走夜路不安全,遇到狼群就麻烦了。”许静芝说:“你也别吓唬我。我来这儿好几年了,也走过不少夜路,从来没遇见过狼,马鹿倒是遇见过几次。好了,再见!”说着,策马就走。何玉田见留不住她,只能在后面喊:“有马鹿的地方就会有狼,你千万要小心。”
月亮在云层中时隐时现。许静芝骑着马在雪原上一路小跑。在夜色中,她仿佛看到茂草朝她奔来喊:“妈妈……”
许静芝用力夹了夹马肚,马便又加速跑了起来。
夜晚的荒野一片寂静,月光被薄云遮掩着,时明时暗。寒风瑟瑟中,许静芝骑的马突然扬起前蹄,嘶叫了一声。前面有四对闪着绿光的眼睛朝她奔来。马顿时停住了脚步,不安地踏着碎步。许静芝害怕了。
雪原上,狼群散开,把许静芝的马围了起来。许静芝慌了神,从马背上滑了下来。她紧紧地抱住马脖子。马突然扬起前蹄,长长地嘶叫一声,挣开许静芝的手,转身撒腿朝后跑去。
这时,马奔去的方向山坡上亮起了几个火把。马蹄声声,火光越来越亮。许静芝的坐骑转回身,引领着举火把的人朝许静芝奔来。火光逼近了,狼群又聚拢到一块儿,撒腿跑开,隐没在黑夜中。
何玉田同两个牧民举着火把来到许静芝跟前。
深夜,惊魂未定的许静芝冲进赵彩霞家,一把抱住迎上来的茂草说:“儿子啊,妈妈今天差点见不到你了……”然后回过头对跟上来的何玉田说:“何玉田,谢谢你。”又对茂草说:“儿子,快谢谢你何叔叔。”茂草摆着小手说:“谢谢叔叔。”
何玉田很感慨地叹了口气,说:“许兽医,我想问一句恐怕不太合适的话。”许静芝说:“问吧。”何玉田说:“我能经常来看你吗?”许静芝说:“你救了我的命,当然可以。但希望你能尊重我的意愿。”何玉田说:“我会的。”
许静芝抱着茂草走了。赵彩霞问何玉田说:“刚才许兽医讲的话是什么意思?”何玉田说:“让我可以经常去看她,就是这个意思。”赵彩霞说:“那不是有门了?”
许静芝那里到底有没有门,何玉田心里也没底。但至少能确认的是,她应该不会再给自己吃闭门羹了吧。
冬去春来,在沙门子牧场场部会议室里坐满了人。柴广元要正式宣布种羊场成立的消息。李国祥、师畜牧科的刘科长和齐怀正等人坐在主席台上,下面坐着林凡清、郑君等人。
李国祥正在讲话:“自沙门子牧场良种培育试验站成立以来的这几年里,工作是有成效的,成绩是巨大的,不但全师羊只的品种得到了改良,羊的繁殖率,羊毛、羊肉的品质和产量都得到了很大的提高,而且也帮助和促进了地方牧民的养羊业的发展。为了进一步加强这方面的工作,师党委决定,把沙门子良种试验站提格为沙门子种羊场,由齐怀正同志担任种羊场场长,由林凡清同志担任种羊场副场长。”下面一阵热烈的掌声。李国祥又说:“为了让齐怀正同志集中力量搞好种羊场的工作,经师党委的批准,齐怀正同志就不再担任沙门子牧场场长的工作了。下面请师长柴广元同志作重要指示。”
坐在主席台上的齐怀正脸上洋溢着春风,他终于如愿以偿,可以一心一意地投入到种羊场的事业中来,而这份事业是绝对值得他全身心投入的。
初春,冰雪融化,载着冰凌的河水欢畅地流淌着。羔羊们跟着母羊在已露出尖尖嫩草的雪地上奔跑。
林凡清陪着齐怀正、柴广元、李国祥和刘科长等人在参观试验站培育的第三代杂交羔羊。刘科长看了看羊后,很有感触地说:“林场长,当初不是你的那份执着和牛皮糖精神,哪会有今天这份成绩啊。这就叫天道酬勤啊!”林凡清满脸喜悦。齐怀正自豪地说:“师长,政委,今年的双羔率比哪一年都高,这就叫科学的力量啊。”柴广元说:“你这个当场长的就要有这种认识。”
回试验站的路上,柴广元对齐怀正和林凡清说:“齐场长,林场长,既然种羊场成立了,你们就要把种羊场的场部建设好。师里可以为你们拨上一笔钱,让你们的李政委也出点血。在科学实验的投资上,不能太吝啬!”
这时,有人看见月亮急急地朝他们奔来。大家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相互看看。月亮气喘吁吁地对林凡清说:“林站长,红柳可能要生了!”林凡清吃惊地说:“不会吧,不是还没到预产期吗?”月亮一跺脚说:“就是呀,可现在的样子好像就是要生了。”柴广元一挥手说:“那快!坐我的小车去场部医院!”
坐在车里,林凡清对红柳说:“不是还没到预产期吗?”红柳说:“是呀,也可能我把日子算错了。”林凡清在红柳耳边说:“怎么可能?就是从月亮给我们让帐篷那天算起,也没有到时间呀!”林凡清又想了想说:“新晨也是提前生的。”红柳说:“这会不会成习惯了?凡清,我们的新晨会在哪儿呢?一想到他可能已经不在了,我的心就像刀绞一样痛。”林凡清说:“红柳,我们能不能不要再提新晨了。他不但让我们俩痛心难过,也让郑君、月亮,甚至包括齐场长都不得安心,他们都好像欠了我们一笔无法还清的债似的。”林凡清说着,有些眼泪汪汪的。
红柳忙说:“好,我们永远不再提了!我们又要有孩子了,最好是个女儿……喔唷!”林凡清说:“怎么啦?”红柳说:“肚子又痛了。”
小车把红柳送进场部卫生队,天已经全黑了。林凡清坐在产房前的走廊里等着,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齐怀正匆匆走进来,问:“咋样?”林凡清摇摇头说:“还没呢。师长、政委都回去了?”齐怀正说:“回去了。师长、政委让我告诉你,羊羔接完了,种羊场也宣告成立了,让你这段时间安心好好照顾红柳!你也趁机歇一歇,接完羊羔,大家都很累呀。我也几天几夜没好好合眼了。”
林凡清看看齐怀正。齐怀正说:“咋啦?”林凡清说:“现在几点了?你不是好几夜没合眼么?还不赶快回去睡一觉,跑来干啥?”齐怀正说:“红柳这次生孩子的意义不一样,我当然得来关心关心了。另外,我有句话要同你讲。凡清,今天这一宣布,我俩才真正成了工作上的搭档了。”林凡清说:“以前不是吗?”齐怀正说:“以前算不上!我那试验站的站长是挂个名的,现在才是正经八百的。所以我觉得咱俩要分分工,不然工作起来肯定会扯皮。”林凡清说:“你是场长,我听你的就是了。”齐怀正说:“这不行!再说,以前你也没咋听我的呀。所以咱俩要分工。哪些事,最后我说了算,哪些事,最后你说了算。”林凡清说:“你是场长,我是副的,是你的助手。最后都由你说了算。”齐怀正说:“科学上的事情我不懂,我咋能说了算?还得你说了算。比如打仗上的事,我要比你懂,当然是由我说了算。”林凡清说:“现在不打仗了。”齐怀正说:“我只是打个比方。咱俩事先把工分好了,工作起来就会顺溜了,配合起来也会默契了,怎么样?”林凡清说:“齐场长,怎么分工由你定。”齐怀正说:“我看这样,种羊场行政上的事我负责,最后由我拍板定。专业上的事你负责,最后你来拍板定。咋样?”林凡清说:“行吧,就这么定!”齐怀正说:“那好,定了就是法律,咱俩都得遵守。”
一位护士从产房出来。林凡清上前问:“护士同志,有什么问题吗?”护士说:“林站长,你耐心地等待吧。就是有问题,医生也会采取措施的。”齐怀正说:“小赵,照你的话说就是有问题喽?”小赵一笑说:“生个孩子,哪有这么容易的。齐场长,你跑来瞎嚷嚷啥!”
走廊里突然涌进了一群人,郑君、抱着孩子的月亮,蒋有友提着一筐鸡蛋,刘世棋抱着两只老母鸡。
林凡清说:“夜都这么深了,你们跑来干什么?”郑君说:“我们冒着严寒,星夜里跑了几公里的路,还能来干什么?”齐怀正说:“他们跟我是一样的,都是来关心关心嘛。”
这时产房里传出一声婴儿的啼哭声。
护士打开产房门说:“林站长,你爱人生了。”林凡清问:“是……”护士说:“女儿!”林凡清说:“太好了!”
齐怀正等人也一齐欢呼,鼓起掌来。
护士说:“嗨,嗨,你们干吗呢?没看墙上的字吗?安静!”
林凡清看看大家,眼睛不由地湿润了……
清晨,林凡清抱着婴儿坐在红柳床边上。
红柳拉着林凡清的手说:“凡清,儿子要是在,我们就一儿一女一枝花了。”林凡清:“红柳,不是说好了,再也不提儿子的事了吗?你没看到昨晚那场景,大家都这么关心我们,我已经知足了。”红柳笑了笑,意思是我知道了。林凡清把已经熟睡的婴儿放回到红柳身边,轻轻地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说:“再睡会儿吧,我去抽根烟。”红柳点点头,侧着脸甜蜜地看着婴儿。过了一会儿,她闭上眼睡着了。林凡清蹑手蹑脚走出房间,轻轻地把门带上。
林凡清靠在门外走廊的窗户边上抽烟,齐怀正兴冲冲地走来。
林凡清笑着说:“齐场长,你怎么这么早又来了?”齐怀正:“昨晚我一夜都没睡。”林凡清:“怎么啦?”齐怀正:“给你女儿想个名呀!”林凡清说:“咱俩的分工里,没这一条吧。”齐怀正说:“那我也得起!你不知道,你们生了个丫头片子我有多高兴啊。我就喜欢丫头片子,我的美兰就有个妹妹了。”林凡清:“那你想了一夜,准备给我女儿起个什么名?”齐怀正:“林丽兰呀!咱们是兄弟,她俩就是姐妹。加在一起就是美丽!你看咋样?”林凡清一笑说:“俗是俗了点,但就按你说的叫林丽兰吧。”齐怀正说:“林丽兰,多好听的名字啊,俗什么俗呀!就这么叫!”林凡清说:“那我得去做做红柳的工作。”
初春的草场上依然覆盖着还没融化的积雪,但阳坡上的绿草已经顶出了土地,在风中摇曳。转瞬间,茂草已经长到四岁了。哈里木挑了匹深栗色的小儿马,把茂草放在马上。
哈里木说:“茂草,你有四岁了吧,该骑马了。”阿依霞古丽喊:“哈里木,你让自己四岁的儿子学骑马可以,可茂草不行!摔下来出事怎么办!”“茂草现在也是我儿子。在草原上,他就该学骑马了。小伙子,”哈里木拍着茂草的小脑袋说,“从今天起,这匹小儿马就是你茂草的了。你怕吗?”
茂草一晃小脑袋说:“不怕!”
阿依霞古丽说:“那你也得征得静芝妹子的同意,茂草也是她的儿子!”
许静芝走过来说:“让他骑吧。既然生在草原上,那就按草原上的规矩办。他也是你们的儿子,所以也得按你们哈萨克的规矩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