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天航2018-05-30 09:219,197

  暮色低垂,许静芝独自坐在山坡上,望着一轮新月已淡淡地浮现在深蓝的夜空中。山坡下她的那间小木屋静谧地隐没在暮霭里。

  阿依霞古丽走上山坡,俯身安抚许静芝说:“静芝妹子,别多想了,多想也没用。回去吃饭吧,我把奶茶给你熬好了。”

  许静芝一下扑到阿依霞古丽身上,放声地大哭起来。

  林凡清沉默地坐在新房里。红柳搂住林凡清的肩,轻声说:“凡清哥,那这事咋办?你来定,要是你让我离开你,我会离开的。”

  林凡清拍了拍红柳放在他肩头的手,说:“别说傻话了。我同你结婚,这是我承诺了的,我和你已经结婚了,所以绝不会再改变什么了。而许静芝呢?我没对她有过承诺,而她来找我我也不知道。不过红柳,你也不要生气,这件事,我心里很难过,真的是很难过,我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去面对她。”说着,又陷入了沉思。

  红柳没再说话,她不想再触及这个话题。许静芝是林凡清过去的恋人,这件事她了解得不多,但她爱上林凡清时,她只知道这人是自己父亲最看重的得意门生。当见到林凡清,又知道他为了继承父亲的事业被女友抛弃,红柳的心就完完全全地扑在了他的身上。虽然此刻林凡清很痛苦,但她并不真想把自己拼命争取到的幸福再让给别的女人。凡清哥是我的,谁也不能夺走他!红柳关上门,吹熄灯,就一下扑在林凡清身上,抱住林凡清说:“凡清哥,不管怎么样,你是我的男人了,我好幸福啊!”林凡清抚摸着红柳的背。眼中却流着无限的愧疚与不安。他又想起了许静芝,一脸的惆怅和心酸。

  齐怀正的新房里,杨月亮在床上铺好一床被子,对齐怀正说:“怀正哥,闹了一天了,快歇着吧。”

  齐怀正走到床前想了想,又拉开一床被子铺上。杨月亮惊奇地看看齐怀正。

  齐怀正回答她说:“各睡各的被吧?”杨月亮说:“为啥?”齐怀正说:“结婚前我不是都告诉你了吗?”杨月亮说:“告诉我什么呀!”齐怀正说:“我不会跟你生孩子。”

  杨月亮傻了,懵了,呆了,说:“你不是男人?”

  齐怀正说:“是男人!但是个不会跟女人生孩子的男人。你不要再问了,该说的我在结婚前全部跟你说了。睡吧。”

  杨月亮想了好一阵,喊:“不!怀正哥,我还是没有弄懂!”

  齐怀正在灯光下卷了莫合烟,抽了两口说:“月亮,你还没有搞懂?那我把这事跟你说得详细点。十年前,那是我们部队打到大西北的时候。在一次战斗中,我们团长也就是现在的柴师长,让我们的那个排坚守一个阵地,要求我们再坚守上六个小时。敌人派一个营的兵力来抢我们的阵地,我们一次次地把他们打退了。我们的战友大部分也牺牲了,到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敌人又朝我们阵地冲来,可我还要再坚守上半个小时,我就端着机枪扫,抓起手榴弹扔,我只感到下面针刺一样地疼了一次。我一个人坚持打了半个小时,援兵到了,把敌人又一次打退了,我这才感到下面热辣辣的疼,裤腿上流满了血。”

  杨月亮有些明白了,嗫嚅地说:“是下面受伤啦?”

  齐怀正说:“我去了战地医院,医生给我上了些药,然后包扎了一下。就是那次战斗,团党委给我向上报了个特等功,后来就得了这个特级战斗英雄称号。”杨月亮说:“那伤呢?”齐怀正说:“我以为医生上了药,会慢慢好的。全国解放后,也上了几次医院,但那伤怎么也好不了,连尿尿都困难,不要说正常工作了。那时柴师长就批准我去西安的大医院看。医院请了位老专家给我诊断,老专家说,要动手术,会痊愈的,但动了手术后就不会生孩子了。”杨月亮说:“你就动手术了?”齐怀正说:“当然动了,不动你不知道有多受罪,其实那时不动也没法生孩子呀,所以不如动了。半个月不到就好了,不再受罪了,能正常工作了。”

  杨月亮这下全明白了,一下扑进齐怀正的怀里说:“怀正哥,你好可怜啊!我跟你!你不会生孩子我也跟你!”说完,就又大哭起来。让齐怀正感到很不是滋味。

  夜深了,许静芝洗了把脸,点上灯,然后坐在床上发呆,一直呆坐到窗外一抹阳光投射到她的脸上。

  许静芝似乎突然被惊醒了,她望着窗外那轮红日,自语着说:“爷爷,你关了我几天,却毁了我一生的幸福啊!……可是林凡清,你干吗不再等等我呢?我不是对你说过吗?我把爱情看得高于生命,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说着,潸然泪下。她突然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从床下拉出皮箱,开始整理东西。

  下午,哈里木领着赵乡长走进小木屋。小木屋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床上放着皮箱和铺盖。

  赵乡长说:“许兽医,我听哈里木说,你要走,回老家去?”

  许静芝说:“赵乡长,哈里木,我实话告诉你们吧。我来新疆是来找一个人的,找到后我要同他在一起生活。这个人我找到了,但他已经同别的女人结婚了,所以,我决定要回去,因为我已经没有必要再留在这儿了。”

  赵乡长说:“许兽医,你到门口看看。”

  许静芝拎着皮箱走出小木屋。赵乡长和哈里木也跟了出来。

  小木屋前黑压压地站满了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眼睛都看着她,里面有阿依霞古丽、古丽大妈、木拉、土根老汉、李春生、抱着婴儿的赵彩霞,他们都用眼睛在说:“许兽医,你不要走呀!”

  那眼光震撼着许静芝的心。

  赵彩霞抱着婴儿跪了下来,说:“许医生,请你不要再计较我说的那些难听话吧!你就留下吧,我给你磕头都行!”

  李春生也跟着跪下了,说:“你要一走,乡亲们会责怪我的!因为我和彩霞惹你生气了。”

  土根老汉说:“许医生你就留下吧,别让我们全家为难了!”

  乡里的老老少少都在喊:“许医生,你留下吧!”

  哈里木说:“许兽医,你只是为了那个人才能留在新疆吗?那你心眼也太小了,肚肠也太短了!”

  一只雄鹰在长满塔松的山头上翱翔着。

  许静芝望着大家,眼里含着泪,手中的皮箱突然掉在地上,她激动地说:“乡亲们,你们都回吧,我不走了。哈里木兄长说得对,我不能因为对一个人的感情,而抛下这么多乡亲们对我的感情。你们都回去吧,我会永远同你们在一起的。”

  赵乡长和哈里木跟着许静芝走进木屋。

  哈里木说:“静芝妹子,你真不走了?”许静芝说:“刚才乡亲们的眼睛,让我想通了一个道理。不光是男人可以为事业活着,女人也可以,女人也可以活出自己的价值来。女人干吗非要为爱情活着呢。”哈里木紧握着许静芝的手说:“静芝妹子,我一定会像亲妹妹一样地待你的!”

  赵乡长和哈里木走出小木屋。赵乡长对大家喊:“乡亲们,许兽医决定不走了!大家也都别走了,今晚我请客,宰羊吧!”

  众乡亲们齐声欢呼起来。

  小木屋里,许静芝听着外面的欢呼声,百感交集,泪水禁不住涌了出来。

  早晨,齐怀正洗漱完毕,正准备去上班。月亮整着被子,面有苦色。

  临出门前,齐怀正侧眼看了月亮一眼说:“月亮,你咋啦?”月亮脸上马上露出笑容说:“没什么呀?”齐怀正说:“你后悔了是吧?”月亮说:“怀正哥,你这话说得也真是的,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咋会后悔呢?跟你结婚了,我真的感到很幸福!”齐怀正有些不相信,说:“你真这么想?”月亮急忙说:“那哪能有假呢?怀正哥,中午你回家吃饭吗?”齐怀正说:“我要去试验站,中午不回来了,你自己吃吧。”

  齐怀正走出门。

  月亮从窗口看着齐怀正走远了,便捂着脸伤心地哭起来。她觉着,自己就这么一辈子守活寡了。

  试验站院前的那条小河,河水清澈见底,波光粼粼。林凡清和郑君在小河边洗着各式各样的瓶子,有墨水瓶,药瓶,酒瓶。

  郑君背着他的小提琴,蹲在河边洗着瓶子说:“林站长,你从哪儿搞来这么些瓶子?”林凡清说:“我每次去总场场部,去师部,就收罗这些瓶子。做试验,需要大量的器皿啊。”他看着郑君背的提琴说:“有件事我一直憋在心里没跟你说。”

  郑君说:“什么事?”林凡清说:“就是你这琴的事。你整天背着这么个琴,不觉得累赘吗?”郑君说:“背习惯了,不背反而觉得背上缺点什么,空落落的。”林凡清说:“你这么洗瓶子也背着,你不觉得难受吗?我看着都感到挺别扭的!”郑君嘻嘻笑着说:“多看看就不别扭了。时间长了,你要是看到我没背琴了,反倒会感到别扭的。”林凡清说:“这怎么可能呢?郑君,我有责任想提醒你一句。我不反对个人有业余爱好,但专业工作与业余爱好一定要分清轻重,不要搞颠倒了。”郑君有些不乐意了,冷笑一声说:“林站长,谢谢你的提醒。不过我也说了,专业工作与业余爱好之间孰重孰轻,我会把握好的,这点觉悟我还有!”但他说着,手一滑,一只瓶子落在一块卵石上,砸了个粉碎。

  林凡清看了郑君一眼。

  林凡清和郑君把洗好的瓶子用柳条筐抬进试验站的院子里。齐怀正也下马走进院子。林凡清指指洗好的瓶子,对齐怀正说:“齐场长,我们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啊。种公羊什么时候能引进啊?”齐怀正说:“我就是为这件事来的。上级给我们调配了六只阿尔泰种公羊,你看你们谁去接?最好派个懂行的。”林凡清说:“这么大的事,我自己去吧。”郑君一拍胸脯,说:“我去!”齐怀正说:“林凡清,让郑技术员去吧。什么事你都亲自出马,那也太累了。”林凡清说:“还是我去吧。”郑君说:“林凡清,我同你一样,都是畜牧系的大学生!来新疆工作,我也是积极主动报名的,觉悟水平不见得比你差吧!你怎么这么不相信人呢?”

  齐怀正下命令说:“那就郑技术员去吧。刘科长在电话里说,他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给我们争取到这六只阿尔泰种羊的。”

  林凡清话中有话地说:“我们有了这六只种公羊,那我们试验站的工作就可以正式开始了,所以这种公羊,也就是我们试验站的命根子。”

  郑君不满地说:“这我也懂!”

  郑君抱着柳条筐把洗好的瓶子送进试验室去,小河边就剩下林凡清和齐怀正,河水在涓涓地流着。

  齐怀正和林凡清坐在两块大岩石上。齐怀正对林凡清说:“林站长,把你的好烟给我抽一支。”

  林凡清拿出一包“大前门”,扔给齐怀正说:“你抽吧。”

  齐怀正接过烟,抽出一支点燃后说:“你看我这个人,把你弄到我这儿来,让你学会了抽烟,结果你让你老爹经常寄好烟来,我呢,也跟着沾光。以前我平时只抽莫合烟,可抽上你的好烟后,也时常想抽抽这些好烟。”林凡清说:“这有什么,烟酒不分家么。”齐怀正说:“林凡清,你看,我又有私房话要同你说了。”林凡清说:“说吧,自在酒泉相识后,我们已经成好朋友了,不是吗?”齐怀正说:“林凡清,我不该结婚!这一个多月下来,我越来越觉得我结婚是犯了一个大错!”林凡清吃惊地说:“怎么啦?”齐怀正说:“我这婚结得没名堂啊!算啥结婚么。跟婚姻的那个……那个意义一点儿也不合拍。”林凡清说:“怎么?”齐怀正说:“男女结婚,不就为了有个男欢女爱、养儿育女吗?可我既不能同她男欢女爱,又不能同她养儿育女。你说我这个婚结它干吗?”

  林凡清吃惊地说:“齐场长,你说这些话我不明白。”

  齐怀正痛苦地说:“林凡清,我告诉你,我只能告诉你一个人,因为我们已经是最好的朋友了。”

  齐怀正回忆着那个战争年代,那段他自己从不愿给人提起的战争经历。

  那时候是在西北战场,齐怀正在的那个营正死守着一个高地。那场战役打得真惨烈,双方的伤亡都很大,可以说是尸横遍野。国民党的部队也下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伤亡夺回高地,他们一趟趟往高地上冲,齐怀正和营里的战友们都杀红了眼,根本就看不到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了,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制高点压着轻机枪向下扫射,他掷出的手榴弹在敌群中爆炸。他身边躺着战友的尸体。直到一颗炸弹在他身边爆炸,把他掀翻在坑道里。

  齐怀正从短暂的眩晕中清醒过来,挣扎着爬起来继续抱着机枪扫射。他的裤腿上流满了血。支援部队从山后奔了过来。齐怀正还没喊一声,就倒在了坑道里。

  齐怀正说:“我那地方被打烂了,一直好不了。后来我到西安动了手术,在我回新疆时就在酒泉遇见了你……”

  林凡清同情地点点头说:“我明白了。”

  齐怀正说:“对一个男人来说,这事咋也说不出口呀!除了西安的那位专家医生知道,我没告诉任何人,你是我告诉的第一个人!”林凡清说:“齐场长,我由衷地敬佩你!但对杨月亮来说,这也太残酷了。让个女人这么守着活寡,从严格的意义上来说,这也是种不道德。”齐怀正说:“当时我也是迷糊呀。上面李政委压我,杨月亮呢?又说我不娶她她就去死!我呢,就迷糊了,心想,那就结吧,反正身边多个伴总比没有伴好。可是结婚后这么几十天过下来,我知道我错了,彻底地错了!”林凡清说:“是呀,齐场长,我也说个实话吧,这个婚你就不该结。”齐怀正说:“那怎么办呢?我想,现在就闹离婚也不好。刚结婚么,再过上些日子吧,过上些日子我再同她离。你看呢?”

  林凡清叹了口气,说:“这是你和月亮之间的事,这事由你俩自己决定,我不好说什么。但我还是那句话,从人道这个角度讲,这个婚你真的不该结。”

  正值秋老虎,天气炎热。一大早郑君就上师部接种羊去了,这大半天,林凡清就一直提心吊胆,刚过正午,就和红柳,还有榆木老汉一起到场部候着。齐怀正和月亮、小石也都等在场部门前的广场上。

  直到太阳西斜,大家终于看到一辆沾满尘土撑着帐篷的大卡车停在了场部门前。郑君背着琴从驾驶室里跳下来,高兴地对齐怀正和林凡清说:“齐场长、林站长,拉回来了。这六只种羊都挺棒的!”

  大家都兴奋地拥到卡车后面,可把车厢的后挡板打开,所有的人一下都惊住了,尤其是齐怀正、林凡清、榆木老汉等人。卡车里,六只羊只有两只是站着的,喘着粗气,有一只已经死了,僵硬地躺在车板上,另三只卧着,也喘着粗气,已奄奄一息。

  林凡清瞪着眼睛问:“郑君,这是怎么回事?”郑君也傻了,说:“上车的时候都好好的呀。”林凡清说:“你们中午休息过没有?”郑君说:“天特别热的时候我们在小河边树荫下休息了一会。”林凡清说:“喂水,喂草了没有?”

  郑君愣了半晌,摇摇头说:“没有。”

  林凡清严厉地说:“那你干什么了?”

  郑君没回答,脸僵了。

  林凡清的眼睛在冒火了,说:“是不是只顾自己在河边拉琴消闲,把羊忘了?”

  郑君知罪地垂下脑袋。

  林凡清怒不可遏,喊:“你现在就把琴给我砸掉!听见没有,你自己把琴砸掉,要不,你就离开试验站!”

  郑君突然从背上解下琴,拿出琴就狠狠地往地上砸去。齐怀正冲上去挡,但已挡不住了。琴的把柄砸成了两截,琴箱也开裂了。

  齐怀正有些不平地对林凡清说:“林站长,郑技术员这事是做错了,但也没有必要让他砸琴么。”林凡清说:“他这是在犯罪,不仅仅只是做错了事。不让他把琴砸掉,他就会犯更大的罪!”齐怀正也冲着郑君喊:“郑技术员,那个时候你还拉哪门子琴呀!”

  郑君垂着脑袋,悔恨交加地说:“我知道我错了,林凡清!”

  榆木老汉对红柳说:“红柳,快!把羊弄下来,让它们在凉快的地方歇歇,再喂些水和草。”

  榆木老汉爬上车,抱着羊让红柳在车下接着。月亮也上去帮着接羊。红柳和月亮赶着两只种羊朝河边的树荫下走去,榆木老汉、齐怀正和林凡清也吃力地把那三只病羊抱到树荫下。榆木老汉嘟囔着说:“真不像话!对待工作怎么能这样!林站长对他还算客气的,只让他把琴砸了,要搁在邵教授身上,一脚就把他踹在地上让他滚蛋了!”

  红柳说:“榆木大爷,你别说了,郑技术员在砸琴时,他已经把自己也恨死了。他是痛恨自己才砸的琴。”

  榆木老汉说:“你没看到林站长那难受的劲?眼睛全红了,泪在眼眶眶里转着呢。”齐怀正瞅瞅树荫下那几只垂死的公羊,心痛地说:“林凡清,你看这事咋处理?这样吧,让郑君同志写份检查,当然我也要检讨,是我坚持让郑君同志去的。主要责任由我来负!”

  郑君沮丧地说:“齐场长,这肯定是我的错。给国家造成的损失我来赔!”

  红柳朝他们奔来。

  林凡清气恼地说:“你怎么赔。”红柳气喘吁吁地奔到他们跟前。林凡清问:“又怎么啦?”红柳说:“又有一只羊也不吃东西不喝水,怎么办?”林凡清气急了,喊:“郑君,你是个混蛋!”说着,要冲上去打郑君,齐怀正一把抱住他。

  齐怀正说:“林站长,你冷静点,冷静点。”林凡清说:“你叫我怎么能冷静下来。好不容易盼来的六只种羊,死了一只,病了三只,叫我怎么向总场交代,向师里交代?为了争取这个项目,我们真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甚至犯了纪律闯了师党委的常委会。我都无脸活在世上了。郑君,我现在真想狠狠地咬你几口。”郑君说:“林站长,我有罪,你要想咬,你就咬吧。”齐怀正说:“你们不要再吵了,先把这事搁一搁吧。目前最要紧的是赶紧把那两只病羊救活。”齐怀正问身边的小石:“小石,你去找一下孟兽医!”王股长说:“孟兽医昨天去师部开兽医工作会议去了。是你叫我通知的他,你忘啦?”齐怀正说:“他娘的!这个时候去开什么会呀!”

  郑君拽过齐怀正骑的马,翻身上马。齐怀正说:“你去哪儿?”郑君喊:“我去找个人!”林凡清气急败坏地喊:“你找谁去?”郑君喊:“许静芝!”

  郑君快马消失在草原上。

  黄昏,河边的树荫下,两只种羊在吃着草,另三只种羊病恹恹地卧在草地上喘着气。齐怀正、林凡清、红柳、榆木老汉围坐在病羊边上。

  月亮朝他们走来,说:“都去吃饭吧,我把饭都做好了。”齐怀正挥挥手说:“现在谁还吃得下饭?你回吧。”月亮不敢回,走到红柳身边坐下了。

  榆木老汉看着那几只羊,说:“羊跟人一样,也会中暑的。”林凡清说:“榆木大爷,我知道,你放了将近二十年的种羊了,有什么办法吗?”榆木老汉说:“郑君不是去请兽医了吗?”林凡清对郑君能否把许静芝请得来,并不抱太大希望,叹口气说:“不一定能请得来。还是你想个办法吧。”榆木老汉说:“那先用土办法治一下吧。再拖下去恐怕就没救了。”齐怀正说:“那你就先用土办法治一下,反正现在是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榆木老汉说:“那我去采草药去。”

  齐怀正和林凡清把榆木老汉送走,两个人往回走时,林凡清说:“齐场长,给我卷支莫合烟吧,我想辣辣地吸上两口。”

  齐怀正为林凡清卷了支莫合烟,递给他说:“林凡清,我现在要说你两句了,遇到什么事,你得沉得住气。在战场上沉不住气的指挥员,那就很难打得了胜仗。”林凡清猛地抽着烟说:“这事他做得也太不像话了!”齐怀正说:“其实,这事我比你还要气还要急呢!我兼着试验站的站长么。我不是也说他了吗?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气你急又有什么用?你让他把琴砸了,他也把琴砸了,但死掉的羊能活过来吗?病了的羊马上就能好吗?好好的一把琴,多可惜啊!”

  傍晚,郑君赶到阿吾斯齐乡的小木屋前,夕阳已经开始缓缓地往雪山后滑落。

  郑君跳下马,敲开许静芝的门,气喘吁吁地说:“许静芝,你先跟我走吧,什么事我路上再跟你说。看在老同学的份上帮帮我!”

  夕阳已隐没在群山后,郑君和许静芝骑马在草原上一路小跑。

  郑君说:“要是那几头种羊也死了,林凡清肯定会把我杀了的!我觉得自己的罪孽有多深重!”许静芝说:“你帮过我,我当然也得帮你,那快走吧。”

  两匹马在草原上飞奔起来。

  天色有些昏暗,夜幕低垂。红柳和月亮守在病羊的边上。月亮说:“红柳姐,我这是第一次看到林站长发这么大的火。平时看上去总是那么温文尔雅的。”

  红柳叹了口气,说:“这也难怪他,郑君去接种羊的那几天,他就坐卧不安的,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就怕会出事。他说,只要种羊一到,我们试验站的工作就算是真正地开始了。谁会想到呢?真出事了,他能不生气吗?为了试验站,可以说他是把命都搭上了。”

  月亮说:“郑君自己砸琴的那样子,也怪可怜的。我知道,他有多喜欢他的那把琴呀。我在试验站的那些日子,天天都能听到他拉琴。可现在,啪的一声,琴断了,裂了,琴声也没有了。”

  红柳话锋一转,低声说:“月亮,咱们不说这些了。你这地方有了没有?”红柳指指月亮的肚子。月亮说:“红柳姐,你说的是啥呀?”红柳说:“肚子里有了没有?”月亮说:“那你呢?”红柳说:“可能有了。”月亮痛苦地摇摇头。红柳说:“怎么啦?”月亮说:“怀正哥说了,我们不要孩子。”

  齐怀正和林凡清朝他们走来。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河边燃起了一堆篝火。齐怀正、林凡清、红柳、月亮围着篝火。病羊卧倒在草地上。

  林凡清看着病羊,心急如焚地说:“他们怎么都还没来呢?郑君他们来不了,榆木大爷总该回来了吧。”齐怀正说:“不急,再等等。”

  月光下,马蹄声越来越近,两人骑马朝他们奔来。

  林凡清他们几个人朝郑君和许静芝迎了上去。

  许静芝跳下马说:“快去看病羊吧。”林凡清说:“许静芝……”许静芝立马打断他的话说:“林凡清同志,请你不要同我说话,咱俩之间没有什么话好讲!”林凡清说:“我以为你不会来呢。”许静芝说:“怎么不会来?我是个兽医,给牲口看病这是我的职责!”林凡清不再说话。

  许静芝在给三只病羊打针,灌药,郑君在一边当帮手。林凡清也想去搭把手,被许静芝推开了。林凡清很不自在。月亮悄悄地问许静芝说:“静芝姐姐,怎么啦?”许静芝说:“月亮,没你的事!”

  正说话间,榆木老汉也赶到了。许静芝看看他手中的草药说:“先熬上,还不行的话过两个小时再灌。”

  齐怀正和林凡清等人都坐在病羊边守着。篝火染红了卧在树下的那三只病羊。大家眼盯着羊,都沉默无语。树下,那三只卧着的病羊突然陆续站了起来,而且咩咩地叫了两声,大家都紧张地看着它们。过了一会儿,那三只羊开始低头吃草了。

  榆木老汉高兴地说:“啊!没事儿了。”大家这才长舒一口气。

  郑君闭上眼睛,合着双手说:“谢谢马克思保佑。”

  天边露出了一抹霞光。许静芝翻身上马说:“我走了,你们都不要送!”齐怀正、林凡清、郑君、红柳也都翻身上了马。许静芝厉声地说:“我说了呀,你们都不要送!”林凡清知道她的脾气,说:“齐场长,听她的!你们都不要送,她是在生我的气呢。”许静芝头也没回,策马就走。

  红柳一扬眉,翻身上了自己的马说:“不,我偏要送!忙活了一夜,她水也没喝东西也没吃上一口,连送一送都不让送,哪有这个理!”

  清晨,天边有几朵淡淡的彩霞,两匹快马疾驰在草原上。

  在山坡下的一个路口,许静芝勒住马对红柳说:“不用送了,再有几里地我就到家了。”红柳跳下马,深深地朝许静芝鞠了一躬说:“静芝姐姐,对不起,是我抢走了你的男人,可我不是故意的。”许静芝看着她没说话,眼睛里泪水不自主地涌了上来。她赶忙一扭头,迅速地策马离去。

  草原上,榆木老汉赶着那几只种羊,林凡清和郑君骑着马正往试验站方向走。

  林凡清对郑君说:“郑君,对不起。昨天,我感情太冲动了,不够冷静。话说得也太过分了,还骂了你,请你原谅。你的琴,我赔你。”郑君冷冷地说:“不,林凡清,琴是我自己砸的,而且该砸!你说得对,我不是在犯错,而是在犯罪!”

  红柳骑马赶了上来。

  林凡清说:“送她到哪儿了?”红柳说:“送她到阿吾斯齐乡的路口。”林凡清关切地问:“怎么样?”红柳说:“你别问了,这是我们女人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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