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斜,郑君和背着药箱的许静芝朝围栏走去,身上都披着霞光。
许静芝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她把跟茂草谈过的事告诉郑君说:“郑君,我跟茂草谈过了,茂草心里已经有人了,而且爱得挺深的。”郑君吃惊地说:“那人是谁?”许静芝说:“他不肯告诉我。”郑君说:“不会是我们身边的人吧?会不会是大学的同学?”许静芝摇摇头说:“不知道。我知道茂草的脾气,他在感情上是很热烈也很专一的,倔脾气的人往往是这样。”郑君说:“凡清也是这样认为?”许静芝点头说:“对。”
郑君有些不高兴,他觉得林凡清和许静芝在这件事情上完全是不作为。郑君说:“你和凡清怎么都是这么个态度?是不是你们也没有看上我们家美兰?我就不信茂草看上的那个姑娘比我们美兰强!这儿没什么外人,你也知道美兰是我的女儿,我想看到我女儿幸福!”
许静芝说:“我和凡清也是这么希望的。凡清把你和齐场长视为知己,能同你们一起共事是他一生中的荣幸。但是,儿女有儿女的想法,也许事业的道路我们可以为他们安排,给他们铺垫,但在情感上,我们却很难左右他们按我们所设想的轨道来走。更何况,在这个时代,怎么可能再有父母包办婚姻了呢?记得那时我爷爷把我关起来,我在逃跑的路上遇见你,你帮我的时候不也慷慨激昂地说过这样的话吗?”
郑君说:“这不一样!不行,我得找茂草谈谈,看着我女儿痛苦就像在割我心上的肉!”
许静芝叹口气说:“看来身份转移了想法也就变了。郑君,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劝你,不要去碰这个钉子。那孩子我知道,逼急了没什么好处。”
在外面兜了一圈,羊群还是没吃饱。刘世棋赶着羊群准备回自家草场,他看到库兰还在围栏里放牧,就又打起了小算盘。
库兰一见老爹把羊群往自己的围栏这边赶,就知道没好事。她说:“老爹,你怎么又来啦?”刘世棋说:“我那草场的草今年特别地稀拉,跟你们这儿的草一点都没法比。你就打开围栏,让我把羊赶进去吃上几天。”库兰跺脚说:“绝对不行!”刘世棋说:“我要闯围栏了。闯进去后,我就说是你让我进的。”库兰急得要哭,说:“老爹,你这不是要害你女儿吗?”正说着,库兰看到远处的郑君和许静芝正往她这边走来,她忙喊:“郑畜牧师!许兽医!”刘世棋慌忙说:“你别喊了行不行?等今年年底,杨北斗把借我的钱还我,我明年开春,也在草场上围上围栏!今年你就帮我凑合凑合,把羊喂肥了也好卖个好价钱。”库兰说:“老爹,郑畜牧师和许兽医就是来我这儿的。昨天他们就告诉我,今天来我这儿给羊群打防疫针。”
刘世棋只好赶着羊群离开围栏,迎面刚好碰上郑君和许静芝。
郑君说:“刘世棋,你来这儿干吗?”刘世棋说:“我跟女儿说上几句话不行吗?”郑君气恼地说:“要说话回家说去,别赶着你的羊群来。你看看你羊群里的那几只公羊,对我们母羊群来说可是祸害啊!”刘世棋说:“对我来说可是福。我就靠这些公羊配下种的羔羊,增肥卖肉呢!”郑君说:“刘世棋,你好无知啊!你没看到我们现在的羊比你的那些杂种羊,产肉量更高肉质也更好,卖的钱也更多吗?更不要说羊毛了,你就没看到?”
刘世棋有些灰溜溜的。
郑君说:“快赶着你的羊群走!下次我再看到你赶着羊往我们这儿凑,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围栏里,库兰在帮着抓羊,郑君接住羊,许静芝就势抓住羊的后腿就是一针,打防疫针的速度又快又利索。打好针后,郑君蘸着红药水在羊背上画一道红。
郑君说:“许静芝,想不到你这么个女人,给羊打防疫针,比男人还利落。”许静芝淡淡一笑,说:“这活儿干了三十几年,不就熟能生巧了吗?”郑君看看库兰,说:“库兰,刚才你爸来干吗?”库兰不敢说实话,她知道自个儿老爹在种羊场的名头不太好。要是知道老爹是想闯围栏,自己说不定也会受牵连。她想了想说:“他想明年开春,也在草场上围上围栏。”郑君虽然信了,但还是不放心,说:“这当然是好事,说明也觉悟了,但不能再让他赶着羊群来你这儿了。你放的是母羊群,他的羊群里可夹着公羊呢!会直接威胁到我们的试验成果的。”库兰说:“我知道了。”
黄昏,林凡清和楠森从牧业队抽样回来,一起骑马往种羊场走。
楠森说:“林伯伯,从目前我们抽样的情况看,你搞的近亲繁殖的成效确实很明显。培育新的品种羊的周期完全可以大大缩短。”林凡清说:“科学就是这样,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
林丽兰站在通往种羊场的路口。楠森老远就看到了,高兴地朝林丽兰挥手,说:“林伯伯,你看,丽兰在等着我们呢!”林凡清说:“恐怕是在等你吧,不是等我。”楠森更高兴了,说:“林伯伯,我什么时候才能改口叫你爸呀?”林凡清说:“我不是说了吗,这事的决定权在丽兰那儿,而不是我这里。”
他们骑马走到林丽兰跟前,楠森跳下马。
林丽兰没等楠森说话,板着脸对林凡清说:“老爸,我有重要的话跟你说。楠森,你先回办公室去吧。”楠森不情愿地说:“林伯伯,你瞧。”
林凡清看着林丽兰一脸严肃的样子,知道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他说:“楠森,那你就先回办公室去整理资料吧。”
楠森垂头丧气地翻身上马,继续向种羊场走去。
林凡清下马,说:“丽兰,什么事?”林丽兰说:“老爸,这件事你不能不管了!你得出面阻止我哥。”林凡清说:“阻止什么?”林丽兰说:“当然是阻止他们继续发展啦!你知道我哥看上谁了?”林凡清说:“谁呀?我也很想知道呢。”林丽兰说:“刘库兰!刘世棋的女儿。”
林凡清极力掩饰住内心的震惊,没有说话。
林丽兰说:“老爸,这会儿你一定得出面说话!美兰姐好可怜,苦苦爱着我哥,可我哥却看上那么个人。”
傍晚,试验室窗外,太阳正沉入群山间。
林凡清走进试验室,郑君就说:“凡清,你来得正好。我有件不大不小的事要同你说。”林凡清说:“什么事?”郑君说:“今天我和静芝一起去给羊群打防疫针,看到刘世棋赶着羊群在库兰放羊的围栏边。”林凡清说:“他去那儿干吗?又要去闯围栏?”郑君说:“不管他是去干吗,反正这事儿我想起来,有点麻烦。你想,库兰放的那群母羊是我们近亲繁殖的第二代,势头很好,但基因还不很稳定。刘世棋的羊群里仍混着几头大尾公羊,母羊一旦到了发情期,那几只公羊要是闯进围栏,后果将会是什么?将来产的羊羔出现问题,是近亲繁殖出现的变异,还是其他问题,整个试验结果和鉴定都会出现混乱。”林凡清说:“那你的意见呢?”郑君说:“得赶快把库兰换下来,让她去放牧育肥羊。刘世棋和库兰是父女,父亲赶着羊群去找女儿,这是免不了的事。我们也不可能再派个人去守在那儿。”
林凡清搓着手。
郑君说:“怎么啦?”林凡清说:“这事有点棘手。因为当时招聘牧工考核时,库兰的分数最高,素质也最好,所以才会选她去放这群母羊,现在要找能接手的人有点困难。这样吧,等我同齐场长商量一下再说。”郑君说:“还有,凡清,茂草这小子到底爱上谁了?”林凡清苦笑了一下说:“郑君,现在我们是工作第一,我们的试验正在进入攻坚阶段,把那些儿女情长的事先搁一搁行不行?”郑君说:“凡清,你别忘了,美兰是我的亲生女儿啊!我能不着急吗?齐怀正比我还心焦呢!”林凡清说:“你们的心情我都理解。尤其是齐场长,做事喜欢直来直去,一是一二是二的,想到的事就想立马做成。他是军人出身,就这么个脾气。可你是个大学生、专家、知识分子,怎么也这么沉不住气。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道理你不懂?”郑君说:“你当然不着急,因为是我女儿在追你儿子,不是你儿子追我女儿。咱俩换个位置,你可能比我还急!”林凡清说:“换个位置,我就会劝我女儿别追了。茂草那小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再找一个好的。”郑君说:“爱上了一个人,怎么会轻易放弃?许静芝追你追了多少年?”林凡清说:“翻这些陈年老账干吗?我和静芝都找茂草谈过了。”林凡清苦笑着摇了摇头。
郑君心急火燎地说:“那我去找他谈谈,你看行不行?”
林凡清看看郑君,知道拦他也拦不住,说:“好,你去谈。茂草还不知道美兰是你女儿,你现在是个局外人,也许和他更好沟通一些。”
中午,郑君拎了一兜苹果走进茂草和楠森的宿舍。茂草正躺在床上看书,看到郑君进来,赶忙翻身下床。
茂草说:“郑叔,你怎么来了?还拿着苹果。”郑君说:“我今天跟你静芝妈妈去给羊群打防疫针,回来看到有人从总场给我捎来一些苹果,我拿点给你和楠森尝尝鲜。”茂草说:“那就谢谢郑叔了。”
茂草接过苹果兜放到桌子上,然后拿了两个出去冲洗了一下,给郑君一个,自己拿着一个啃了起来,说:“郑叔,这苹果很香呢,又脆又甜!”郑君说:“那当然,口里新引进的品种,红富士!茂草,你爸爸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你知道吗?”茂草说:“郑叔,这你比我清楚呀。”郑君说:“我当然知道。我就是想问问你知道多少。”茂草说:“是我外公把我爸叫到这儿来的。”郑君说:“为什么?”茂草说:“为了让我爸继承他的事业呀。”郑君说:“你爸爸和你静芝妈妈的事你也知道吧?”茂草说:“太知道了。”郑君说:“一个男人,首先是为了事业,然后才是爱情。你爸爸就是这样,所以我特别佩服你爸爸的这种精神,这也是我一直忠心耿耿地跟着你爸干的原因。”茂草说:“我也会像我爸一样的。”郑君说:“这就好,其实你爸和你亲妈妈红柳开始时也是为了事业才结合的。要不,你静芝妈妈不会因为爱情而等了你爸三十年。”茂草说:“可我爸和我亲妈的感情也很好的呀!我亲妈死的时候,我爸爸悲痛得都想往石头上把自己撞死,跟我妈一起走。”郑君说:“那感情是以后培养出来的。”茂草说:“郑叔,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意吧,我听出来了。”郑君说:“美兰非常爱你,就像你亲妈妈红柳爱你爸一样。为了事业,郑叔希望你能和美兰像你爸妈一样共同生活。茂草,跟美兰结婚吧。你们俩就像你爸妈继承你外公的事业一样,好好地把我们的事业也继承下来。”茂草说:“我不跟美兰结婚,就不能继承你们的事业吗?我觉得同样可以。”郑君说:“茂草,我不明白,这是件好事,你为什么要这么排斥呢?你认为齐美兰配不上你,是吗?”茂草说:“郑叔,你怎么这么说呢。她什么都配得上,但我不想同她结婚。”郑君说:“为什么?”茂草说:“因为我没爱上她,而是爱上了另一个人!”郑君说:“那个人是谁?”茂草说:“郑叔,对不起,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以后你会知道的。”郑君说:“你这孩子,让我好失望啊!包括你齐伯伯、月亮婶婶都希望你能同美兰结合。”茂草说:“郑叔,我知道你们都是好意。但婚姻就是婚姻,没有爱情的婚姻只能是不负责任的婚姻。我会好好继承你们的事业的,但就婚姻问题上,我希望你们能给我自主的权利。因为你们都是过来人,应该更能体会爱情和婚姻对一个人究竟有多重要,毕竟这是两人之间的事,和事业没有多大的关联。”
茂草把郑君送到门外说:“郑叔,谢谢你送的苹果。”
郑君走后,茂草看着桌上的苹果,已经没了心情。林凡清脸色严峻地走了进来。
茂草看看林凡清,说:“爸,你也是为我的事来的吧。”林凡清说:“茂草,我问你,你看上的姑娘,是不是刘世棋的女儿刘库兰?”茂草也恼了,觉得自尊心遭到了极大的伤害。他大声地说:“是!怎么啦?我爱上库兰不行吗?你们这是干吗?轮番跑来轰炸!非要我跟齐美兰好呀?怎么着,我没爱上齐美兰天就要塌下来啦?对,没错!齐美兰什么都好,可我就是没爱上她!”林凡清说:“茂草,你先不要叫,我和你静芝妈妈都跟你表过态了,你们兄妹的婚姻问题我们可以提自己的意见,但绝不会横加干涉!”茂草说:“怎么没有干涉?每个人都在干涉!这事好像除了我,人人都有发言权!”林凡清说:“我们仅仅是在表明我们的态度,不是吗?我今天来找你,只是想同你商量一下,也只是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希望你同库兰的进程稍稍延缓一下。”茂草说:“延缓什么?还没开始呢,铁丝网一道道地就架起来了!”林凡清说:“你们还没开始?”茂草说:“我还没向她表白呢,哪还有什么延缓!”林凡清说:“那更好。目前库兰的工作可能要动一动,在她的工作调动后,你想要跟她表白就表白去吧。”茂草说:“库兰出什么事了?”林凡清说:“这事跟她本人没有太大关系。”茂草说:“那是为什么?一边是拼命说服我和齐美兰好,另一边又要动库兰的工作,你们到底要做什么?”林凡清说:“她调动工作的事跟你也没什么关系,这是领导上考虑的事!你也用不着知道。茂草,不要把你爸想得那么狭隘!我只是提醒你一下,让你先把感情的事缓一缓,让大家都冷却一下,你这事已经在给你爸添麻烦了!”
夕阳下,暮归的羊群如白云般在山坡上游动,湛蓝的天空中,几抹红霞横在天边。茂草骑马来到库兰的围栏边,库兰已经把羊群赶出了围栏。
库兰心情复杂地看了看茂草说:“茂草哥,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茂草说:“怎么啦?”库兰说:“因为美兰姐吃醋了!她让我好自为之。”茂草说:“她来找过你了?”库兰说:“对。你我之间又没啥,她吃什么醋呀!所以茂草哥,我求你,你别再来帮我忙了。对这类事情我已经厌烦透了!”茂草说:“她说什么?”库兰说:“这你别问了,既然你们俩的关系早就定了,你就不应该让她产生这种误会。”茂草说:“库兰,她说得不对!我跟她没啥特别的关系,你也知道,我跟她只不过也跟你一样,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这阻挡不了我每天都来看你。”库兰说:“你干吗非要每天来看我?”茂草冲动地说:“因为爱你。”库兰吃惊地问:“你说什么?”茂草不想再遮遮掩掩的了,他原本美好的感觉早就被一群不相干的人给搅乱了,此时他只想说出自己的真实感觉,不管对方是否能接受。他说:“我爱你。本来我不想说的,这是你和他们逼出来的。”库兰越听越觉得事情很不对,她问:“茂草哥,你一直说他们、他们,他们是谁呀?你这些话听得我好糊涂!听你的口气,好像这事还闹得挺大?可我跟你啥事也没有呀!”茂草说:“库兰,你听我说……”库兰打断他说:“茂草哥,我不想再往下听了!你走你的吧。”说着,库兰继续赶着羊群出围栏。
茂草没想到自己的表白居然被这么粗暴地置之不理,他一脸的诧异和失望,怔怔地站在那里。
库兰走出围栏后,看看呆呆地站在围栏边的茂草,觉得自己还是把话说得更明白为好,就算是茂草对自己有那个心思,她也不想接受。从城里回来就是为了能活得更单纯更简单,她不想再招惹那些莫名其妙的议论。她转身又对茂草说:“茂草哥,谢谢你。但你说的那话不可能!”茂草说:“为什么?”库兰说:“因为爱你爱你这一类的话我听烦了听腻了,听恶心了。我回到草原上来,就是不想再听这码子话了。茂草哥,对不起,请你再也不要来看我,也不要再拿这些事情烦我了!”
茂草回到试验室门口,他还没有从刚才的情绪中解脱出来。他在等齐美兰,有些话必须要说清楚。
齐美兰一走出试验室,茂草走上前说:“美兰,我想同你谈一谈。”齐美兰开心地说:“那好呀,咱俩去小河边吧。”
太阳已经沉入到雪山后,雪峰的边缘还残存着一点绯红。河水静静地闪动着,水中的鹅卵石似乎在随着波光荡漾。茂草和美兰在河边慢慢走着,齐美兰深情地望着茂草,期待他能说出让自己惊喜的话语。
茂草在一块大岩石旁停下了脚步,转过身严肃地对齐美兰说:“美兰,我想告诉你,咱俩只能像兄妹一样,不可能有别的关系。”齐美兰说:“茂草哥,这话你已经说过了,我也不想听了。难道你不能说点别的吗?”茂草说:“是,我是还有别的话说。美兰,做人要诚实,是什么就是什么!我郑重地提醒你,你不要再对库兰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这种话不应该出自你的口,而且你这样做也不道德!”
齐美兰有些委屈地说:“什么叫不着边际?我又怎么不道德了?我只是不想她缠着你,而且我也确实吃醋了。”
茂草说:“这件事原本就跟她没关系,是我爱上她了,她爱不爱我还不知道,你怎么就可以这样无端地指责她、威胁她,甚至不惜撒谎来欺骗她?你这是为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
齐美兰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说:“那是你妹妹丽兰叫我这么说的。”
茂草说:“你们都是成年人了,能不能用成熟点的方式来思考问题?丽兰她叫你这么做虽然是在帮你,但没有用!这种小儿科的做法只能让人觉得愤怒,觉得讨厌!”
齐美兰的眼泪夺眶而出。
茂草发泄完了,又觉得自己语气重了。他缓了缓说:“对不起,美兰,我的话重了。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我只能让你失望了,真是对不起。”
晚上,楠森洗漱完,躺到床上看看茂草。茂草正阴着脸在床上看书。
这两天林丽兰心情也不好,不时地给楠森脸色看。楠森觉得试验室里的气氛有点不大对,连平常爱说笑的郑叔最近也是唉声叹气,琴也不怎么拉了。他歪着头想了想,坐起身拐弯抹角地对茂草说:“茂草哥,我觉得这些天,我们家……噢,不,不,我现在还不能算你们家的人,只能算是个候补。”
茂草躺在床上斜了他一眼,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楠森一面比画一面说:“我觉得吧,你们家最近气氛有点怪!你爸、你妹,尤其是你,周围的空气都有些紧张。你们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不能让我知道吗?咱们就好朋友之间交谈一下,这事能让我知道吗?”
茂草心里正为这事烦着呢,也想找人说说。便从床上坐了起来,告诉楠森说:“我看上了一个姑娘,我妹不赞成。”
楠森立马来劲儿了,说:“丽兰不赞成?你看上的姑娘干吗要她赞成?”茂草说:“我爸、我妈,虽然没明着说,但明显地他们也不是很乐意。”楠森说:“那他们也没有反对呀!”茂草说:“我周围那些人,包括郑畜牧师、月亮婶婶,可能还有齐场长,都不乐意。”楠森说:“那又怎么样?你看上的姑娘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吗?”茂草说:“没有。”楠森说:“那就行了,干吗要管他们乐意不乐意呀!这种事情只要有两个人乐意就行!”茂草说:“谁呀?”楠森说:“你,还有你看中的姑娘!”茂草说:“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楠森很认真地说:“爱情是你们自己的事情,爱上谁是你的自由,是由你的主观意志决定的。但要得到对方的爱,就必须那个姑娘乐意,所以这事只和你们两个人有关,别人都得靠边站!”茂草说:“问题是,就是因为那帮人的搅和,人家姑娘不愿意接受我。”楠森说:“那他们干吗要搅和?理由是什么?”茂草说:“他们希望我同另一个姑娘好。”楠森挠挠头,问:“另一个姑娘跟他们有关系?”茂草说:“废话,否则犯得着在我跟前连轴转吗?”楠森说:“能告诉我他俩是谁吗?我都认识吗?”茂草说:“我爱上的那姑娘就是刘库兰。”楠森说:“好呀!我要不是爱上你妹妹了,肯定也会去追她的。”
茂草眼一瞪,说:“喂,喂!”
楠森憨憨地说:“实话实说嘛。你想想,她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多纯真哪!还有那身材,矫健、优美,尤其是身上散发的那种……那种草原女性独特的味道,绝对是摄人魂魄!”
茂草嗤之以鼻地说:“楠森,注意点形象,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太肆无忌惮了吧!听你那口气,你不会……”
楠森忙摇头,说:“不,不不!我只是就事论事,分析一下你爱上她的理由。要知道,在这世上,我心中最完美的姑娘就是你妹妹林丽兰!那……另一位呢?那个跟他们有关系的姑娘又是谁啊?”
茂草一倒头又躺倒在床上,脑袋枕着手臂说:“这你还猜不出来么?就是跟我们在一起工作的齐美兰。”
楠森说:“她也不错呀!”楠森还想发挥,看着茂草的脸色收了口,说:“也很值得爱呀。”茂草说:“楠森,你不会真像我说的,是个花花公子吧?怎么见一个爱一个的?”楠森说:“不,不不!我只是想说齐美兰也很讨人喜欢。其实她们两个都很优秀,都很值得人爱。”茂草郁闷地说:“可我只爱一个,就是库兰。齐美兰她爱我,但我不爱她,我只是喜欢她,仅仅是喜欢而已,那不是爱,两种感觉完全不一样!”楠森说:“这我知道,喜欢只是在一起很愉快,离开了不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爱就不一样了!爱是那种让人心里时时牵挂着有时候又酸又涩但回味起来又很甜蜜的东西,一旦沉浸在里面,只要一想到她心里就会翻江倒海地不能自已。你妹给我就是这样的感觉。”茂草说:“看不出你还蛮有诗意呢?”楠森说:“这是我内心最真实的感受!茂草哥,如果你对刘库兰真的已经有这种感觉了,那别的任何人都阻挡不住你,你只能有一个障碍,那就是如何得到对方的爱!”
林凡清把郑君对库兰的担心跟齐怀正提了一下。本来他是不想出这个头,但郑君说的事也确实是他所担心的。刘世棋不像杨北斗,这人心眼多,有时候还真的让人防不胜防。齐怀正办事向来是雷厉风行,他立刻就把库兰找来办公室谈话。虽然只是商量要调动岗位,但在库兰听来,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库兰委屈地说:“齐场长,当初让我放牧这群母羊时,说我考核的成绩最好,有文化,工作认真细致。为啥事情又变了呢?我做错啥了呢?”齐怀正说:“你啥也没做错,工作得也很好。但在安排你工作时,有些因素我们领导上没有考虑到。现在这种情况出现了,很可能会对我们种羊场的科学试验工作产生不好的影响,所以你的工作得动一动。当然你跟我们种羊场订的合同不变,待遇也不变。”库兰说:“让我干什么?”齐怀正说:“当然还是放羊,放育肥羊。”库兰哭了,说:“齐场长,你们是不是不信任我了?”齐怀正说:“我们对你的信任没有变,但有些因素我们必须得考虑进去。”库兰心里明白肯定跟他老爹有关,但齐美兰还有茂草那些事也让她觉得肯定有关系。她问齐怀正说:“是我爸的因素还是其他的?”齐怀正没想那么多,只是说:“你不要再问了,放上一群育肥羊吧。这样对你更好,用不着承担那么大的责任了。你的待遇不会变的。”库兰喊:“不,我不怕承担责任,你们突然调我去放育肥羊,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原因!”她愈发认定这事和齐美兰、茂草都有牵连,立刻就感到自尊心遭到了极大的伤害,于是就伤心地哭起来。
早晨,河水在朝霞的映照下波光粼粼,郑君在河边洗马。
齐怀正朝郑君走来,对郑君说:“郑君,昨晚美兰伤心地哭了一夜。”郑君说:“又怎么啦?”齐怀正叹口气说:“说茂草昨晚指责她了,说她不道德。”郑君说:“咱们美兰怎么不道德了?”齐怀正点了支烟说:“闹不清,这中间的事还挺缠人挺麻烦。你知道茂草看上谁了?看上刘世棋的女儿刘库兰了!我昨天刚刚找库兰谈过话,调动了她的工作。库兰说我们不信任她了,哭得也很伤心。好嘛,这么一来,她肯定觉着我们是在有意整她!你瞧这事闹的。”郑君说:“我同茂草也谈过了,他呀,认准了一个其他一概不管,跟他的静芝妈妈一样,爱情上也是一根筋!拗不过来的,让他去吧。”齐怀正说:“美兰的事我们就不管了?阵地就这么放弃了?”郑君说:“不是不管,是没法管了!有些阵地你可以攻占,有些阵地你还真的攻陷不了,搞不好全军覆没。”齐怀正说:“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呀,都这么个德性,没一点打持久战的精神!我不管,齐美兰是我的女儿,我得为了她的幸福负责!你没见昨晚她哭得那份伤心劲儿,多可怜啊!不行,这块阵地攻不下来也得攻,我还就不信了!”
一轮夕阳红彤彤地悬在雪山顶,茂草又骑马来到库兰放牧着羊群的围栏边。没过几天库兰就要跟这些羊群分开了,她情绪低落地盯着羊群发呆。直到茂草走到她身边跳下马,才发觉身边多了一个人。库兰看看茂草,她心里的愤懑和委屈瞬间就爆发了出来。
库兰愤怒地对茂草说:“茂草哥,你怎么可以这样?”茂草莫名其妙,说:“我怎么啦?”库兰说:“你上了几年大学,也跟城里人学坏了!”茂草说:“我到底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库兰说:“你想爱谁就爱谁吗?我没答应你,你就这样跟我过不去吗?你怎么可以达不到目的就给人小鞋穿呀!”茂草说:“库兰,你越说越不着边际了,我什么时候给你小鞋穿了?”库兰突然捂着脸哭起来,说:“要不是你,他们为什么不让我放这群羊了?我知道,他们是不信任我了,就是因为你!……”
等库兰平静下来,茂草这才了解了事情的原委。他帮着库兰把羊群赶进羊圈,说:“库兰,齐场长真是这么通知你的?”库兰的眼圈还红红的,她说:“当然是真的,昨天下午齐场长亲自找我谈话的。”茂草生气地说:“这也太不像话了!父亲是父亲,女儿是女儿。怎么能把父亲和女儿的事放在一口锅里煮呢!”库兰却认为茂草只是假惺惺地安抚自己罢了,她别过脸说:“茂草哥,你也用不着为我打抱不平。反正过两天,我就去放育肥羊了,你也用不着来帮我什么忙了。你昨天对我说的那些话,我听得多了,我不信,你就到此打住吧。”
茂草隐忍了半天了,这会儿也受不了,大声吼起来说:“库兰!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看成城里那些玩弄别人感情的小混混吗?我把对你的感情看得那么神圣,你却用这样的眼光来看我?你这是对我的一种莫大的侮辱!”
茂草翻身上马,气恼地策马离开羊圈。库兰看着茂草离开时那愤怒的背影,她突然感到自己说的话大概是错的,于是她喊:“茂草哥……”
回到家,茂草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激动地对林凡清说:“老爸,我一直认为,你是个很正直的人,还有齐伯伯,在我心目中你们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但为什么,在对待刘库兰的事上,你们的做法,实在太过分了,简直有些卑鄙!不错,我爱上了库兰,但她还没有接受我,甚至刚刚知道这件事。可你们,忙不迭地举起大棒,用这种手段去打击报复她,这是你们当领导的作为吗?库兰她有什么错?你们凭什么这样对待她?这不公平!”
林凡清说:“儿子,你先别激动!我告诉你,我们决定调动库兰的工作跟你看中库兰完完全全是两码事!你齐伯伯也是昨天晚上才知道你看中库兰这事的,在这之前调动工作的事早已经决定好了,也跟库兰谈了。在搞清楚事情的始末之前,你这么武断地指责我和你齐伯伯,这也不公平!”
茂草说:“那么,请你说出理由,为什么要调动库兰的工作?”
林凡清说:“这是因为工作的需要。这个提议是你郑叔提出来的,因为库兰的父亲三天两头赶着羊群去找库兰。你应该知道,库兰放的那群母羊有多重要,而刘世棋的羊群里混着的那几只公羊有多大威胁!你也应该知道,时下还不是母羊发情的季节,可一旦进入秋季,母羊开始发情,他的那几头公羊如果冲进围栏,后果会怎样!”
茂草不吭声了。
林凡清说:“我们的事业从你外公开始到现在,你齐伯伯、郑叔叔和我,现在算上你的加入,三代人哪!这几十年一路走来有多艰难啊!每一步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包括你红柳妈妈的牺牲,历经千辛万苦才到了今天这一步。你也应该明白,在科学试验上是一点都马虎不得的!所以我认为你郑叔的顾虑是对的,调动库兰的工作就是未雨绸缪,和一切私人感情无干!”
茂草说:“老爸,我误解你们了,对不起,我道歉!但有一点,我还是要同你们说明白,我爱库兰,无论你们怎么打压,我绝不会变!”林凡清很严肃地说:“茂草,我也郑重地重申一下我和你静芝妈妈的态度,在你的婚姻问题上,你的父母可以表达自己的意见,但我们绝不会强迫你、干涉你的决定。恋爱自由,这是你的权利!作为父母,我们尊重你的这种权利。”茂草说:“那你们同意我的选择了?”林凡清说:“没有,只是尊重你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