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茂草、林丽兰和楠森在河边饮马。
茂草对楠森说:“小子,你追我妹妹的理由是什么?”茂草说:“因为她长得太漂亮了。”茂草说:“现在漂亮的姑娘多得很,你干吗非要追我妹妹?”楠森说:“因为你妹妹身上有股热辣辣的东西,特别地吸引我。”茂草说:“明天跟我们一起上趟山怎么样?”楠森说:“做什么?”茂草说:“我和我妹每次回来,都要去我妈那儿看看。”楠森说:“你们的妈妈不是已经……”突然悟到什么,忙说:“噢,我明白了,我去!”
天山深处。茂草、林丽兰、楠森牵着马,迎着高山的风雪过冰大板。楠森感叹地说:“好艰险的路啊!”
深山牧场里,幽静的塔松,碧绿的草坡,涓涓流淌着的山崖间的溪水,静谧地围绕着沉睡在地下的红柳。茂草、林丽兰和楠森站在红柳的坟前,林丽兰采了一大捧野花摆在松木的墓碑前。楠森在红柳坟前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楠森说:“听了刚才你们讲的故事,我觉得你们的爸爸、妈妈真的太伟大了。尤其是你们的妈妈,多纯情、多崇高的女人哪!”林丽兰不满地说:“有这么夸我老妈的吗?”楠森说:“怎么啦?”林丽兰说:“崇高是当之无愧,纯情这个词有点过分吧!我老妈可是你的长辈!”楠森挠挠头,说:“那该怎么说?”林丽兰想了又想,说:“算了,我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词,姑且放过你吧。”茂草有点生气了,说:“你们俩都给我严肃点!”
茂草在种羊场闲待了几天,觉得自己是时候该干些什么了。他走进试验室,朝郑君和齐美兰打了个招呼,就问林凡清说:“爸,我的工作你们研究好了没有?我都等了好几天了。”林凡清说:“我和你齐伯伯商量过了。”茂草说:“让我干什么?”林凡清说:“放羊。”茂草睁大眼睛说:“爸,你没有搞错吧?让我放羊?”凡清说:“对,放羊!”茂草说:“爸,你让我这个大学生去放羊?”
林凡清看了看茂草,茂草的这个反应让他有些不太高兴。他说:“你去把你月亮婶婶的那群羊接过来。月亮婶婶年纪大了,而且她也要照顾你郑叔叔,这儿还有些杂务事要她做。目前就需要有一个年轻的身体强壮的人去放我们种羊场这群羊。”
茂草觉得很可笑,说:“放羊?我到哪儿去不能放羊啊?干吗非要到种羊场来放羊呀!老爸,你就是这样叫我来继承你的事业吗?”林凡清说:“对,就从放羊开始,因为你放的这群羊,意义不一样!”茂草说:“老爸,我拒绝!我回我妈妈那儿去,到阿吾斯齐乡最起码可以让我当个畜牧技术员。”林凡清说:“可以,你回你妈妈那儿去吧。要留在我这儿,就是先放羊,放上两年羊再说。”
齐美兰一听茂草说要走,急了,忙说:“林叔,让我去放我妈的那群羊吧!让茂草哥留在试验室工作好了。”
林凡清坚决地说:“不行!”
茂草气恼而委屈地喊:“老爸,你也太小看我了!”
从试验室里出来,茂草坐在河边生闷气。他并不是真的要回静芝妈妈那儿,可老爸这个工作安排,太掉价了吧。郑君走上来,轻轻碰了碰茂草的肩膀。茂草回过头看了看郑君,委屈地喊了声:“郑叔。”
郑君从背上解下琴来,说:“茂草,郑叔先拉段琴你听听,解解闷怎么样?我给你拉段外国的诙谐曲。”郑君面部表情丰富地拉着一首诙谐曲,逗得茂草笑了。
郑君收起琴,坐到茂草身边说:“茂草,别生你爸爸的气。你爸让你放羊,是把一副重担子压在你身上呢。”茂草说:“这我可没感觉到。”郑君说:“你想,我们种羊场只剩下你月亮婶婶放的这群纯品种的羊群了。所以这群羊就是我们种羊场的命根子。一旦这群羊也不纯了,那你爸和我们二十几年的辛苦就真的付之东流了,今后的路我们又得从零开始。目前对我们种羊场来说,保证品种羊的种群,就是保住了种羊场的生命。现在牧场的羊群里,都混放着一些公羊。一到了母羊发情期,羊群是活的,又都散放在草原上,一旦出现什么局面就很难控制了。你月亮婶婶年纪大了,又是个女同志,我们怕她担不起这个担子。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齐场长和你爸爸的苦心你应该体谅。”
茂草听得有些动心了,但还是说:“我听美兰妹妹说,不是还有蒋有友和蒋进江他们父子俩的两群羊吗?”
郑君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那两群羊都承包出去了,我们没法控制,只能靠他们的自觉了。我们目前能控制的,就只有你月亮婶婶放的这群羊了。”
茂草再也没说什么,倏地站了起来,朝试验室走去。
林凡清和齐美兰还在试验室工作。茂草推门进去说:“爸,我听你的,先放羊!”
暑期结束了。一大早,林丽兰和楠森背着行李,同林凡清、茂草告别。
楠森朝林凡清鞠了一躬说:“林伯伯,在你这儿住了几天,我的收获很大。也对我以前讲过的那些不知深浅的话向您道歉。”林凡清说:“你说的全是实话,用不着道歉。”楠森说:“不!一开始,我心里真有点嘲笑你们的落伍。可当我听到您和红柳伯母的故事后,我才感到,虽然你们培育的品种羊与世界先进水平比,是有些落伍,但你们培育品种羊时的艰辛,还有那种执着的精神,是永远不会落伍,是永远值得人敬重的。明年我和林丽兰就毕业了,我要到你们这儿来工作!”林凡清高兴地说:“那当然欢迎!我们的事业要发展,人才是第一位的。”楠森说:“但不知道林丽兰会不会同意?”林丽兰瞪了楠森一眼,说:“你想来就来,别拿我说事!”
阿吾斯齐乡。许静芝刚从乡里回来,又有牧民请她去看病。她正在收拾药箱,突然从窗口看到茂草骑马回来了,便走到门口打开门。
茂草进屋喊了声:“妈妈。”许静芝说:“你怎么来啦?”茂草说:“爸让我来看你的。”许静芝苦笑一下,说:“他还想得到我啊。”茂草说:“妈,上次你跟爸谈了你们之间的事吗?”许静芝说:“谈了。”茂草说:“他说什么?”许静芝说:“他让我再等等,他说他还没从对你亲妈的感情上解脱出来。”茂草说:“妈,你就别等了,干吗一定要等他呀!我认为爸在事业上也许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但在感情上却是个优柔寡断的人。让你一个人这样孤单地生活实在太说不过去了!要不,我还是回来跟你在一起?”
许静芝淡淡地说:“这么些年我不都这么过来了?再等等吧。你爸现在的心思不在这儿,我上次就觉着他正为工作上的事烦心呢。茂草,你哈里木阿爸和阿依霞古丽阿妈已经转场回来了,你去看看他们。妈这会儿得出门,要给一个牧民家里的羊看病,回来一起吃饭吧。”
茂草在哈里木家的毡房里喝着奶茶,同哈里木和阿依霞古丽讲述着自己在种羊场怎么被老爸打发去放羊的事。他咂着嘴说:“哈里木阿爸,阿依霞古丽阿妈,事情就是这样,所以我听从我爸爸的意见,先放两年羊。”
哈里木也有点想不通,但他也觉得林凡清这么做必定也有他的道理。雏鹰不磨炼,怎么能展翅高飞呢。他点头说:“让你这么个大学生去放羊,也太委屈了。可想想事情有那么重要,你还真该去做。”茂草想起林凡清最近忧心忡忡的事,他说:“阿爸,阿妈,我刚才看了你们的羊群,还是我爸爸培育出来的品种羊么。”哈里木说:“我从小就是放羊的,小时候放的羊是什么样子的,我心里清楚得很。再说,你爸为了培育这些羊花了多大的心血啊!你亲妈妈咋死的?所以咋能随随便便把这些羊只糟蹋了呢?”
茂草感动地说:“阿爸,阿妈,你们救过我的命。这些年来,别人为了一点眼前的利益,羊的品种不但没有保住还严重退化了,可你们却完整地保留了我爸爸改良的这些品种羊。你们这样重视我爸爸的工作,我在这里,就给你们磕个头吧。”说着,就要跪下。
哈里木一把拉住茂草说:“嗨,茂草,你这话就错了,你也是我们的儿子,所以你爸爸的事,你的事,也就是我们的事。我们是一家子嘛!”茂草说:“阿爸,阿妈,你们不能去种羊场工作吗?”哈里木说:“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我现在放的这些羊,费用已经全都给乡里交过了,现在是属于我私人的了,只要种羊场要我们,我们赶着羊群去就是了!”
初秋,种羊场办公室门前停了两辆大卡车。十二只澳大利亚亚美利努种公羊从卡车上被赶了下来。
齐怀正对林凡清说:“凡清啊,这是最新引进的澳大利亚亚美利努种公羊,是上级对我们种羊场的又一次关怀。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就得全靠我们自己了。”林凡清激动地说:“这就够了。如果我们再拼搏不出一个更大更新的种羊场,赶超不了世界先进水平,那么我们就太对不起国家和人民了。”齐怀正说:“凡清啊,等我退下来,我就帮你放这些种羊吧。”榆木老汉在一边说:“齐场长,这可没你什么事,别看我七十出头了,身板还硬朗着呢,我一直可以为你们干到一百岁!”齐怀正说:“真是委屈你了。当初把蒋进江派给你当助手,可后来他一定要去承包羊群,我们也只好放了。当时我还真有点生这小子的气,不过他倒也蛮争气,关键时刻还靠得住。不过榆木大爷,助手是一定要给你配的!不然我们这些当领导的就太不像话了!”
深秋如期而至,胡杨树的落叶再次铺满了院落。种羊场会议室里,齐怀正和林凡清把茂草、蒋进江、金巧花、哈里木和阿依霞古丽等人召集到一起开了个会。
齐怀正说:“上级为了保证种羊场的良种改良工作能顺利地进行,保证种羊场品种羊的种群,凡是承包放牧品种羊羊群的,我们都给予一定的补贴。当然,补贴不是很多,不足的就算是你们给我们种羊场做贡献吧,以后我们会加倍补偿的。我先代表种羊场谢谢你们!”蒋进江说:“就是不给补贴我们也会干的!”哈里木说:“我呀,跟茂草就说过,我从小就是个放羊的,小时候我放的羊是啥样子,现在我放的羊又是啥样子的,我心里清楚得很。将来,我们羊的品种会越改良越好的,你们种羊场能接收我哈里木,我能为种羊场放羊,这是我哈里木的荣幸,不要说什么补偿不补偿的话。”
大家热烈鼓掌。林凡清感动地点着头说:“谢谢大家,谢谢大家!”
入冬了,草场上雪花纷飞。茂草、蒋进江和金巧花正在草场上打桩子,用铁丝网围围栏。林丽兰领着楠森朝他们走过来。
林丽兰老远就挥着手喊:“哥——”茂草说:“你们怎么来啦?”林丽兰说:“我和楠森都到这里实习来了,楠森说,明年毕业,他一定来这儿工作。”楠森说:“但这有个前提,就是林丽兰得同我在一起。”茂草白了他一眼,说:“你来这儿是为了工作,还是为了我妹?”楠森坦率地说:“为林丽兰来。”茂草对林丽兰说:“妹,动机不纯,不要他来!”林丽兰说:“怎么啦?”茂草说:“整个爱情至上主义者!这种人你也要?”林丽兰说:“爱情至上有什么不好?你愿意跟一个不爱你的人一起生活?”茂草说:“那倒不是,但这种人不可能在工作上全身心地投入。要找就应该找一个像我们老爸那样,在事业上毫不动摇执着追求的人!”
林丽兰撇撇嘴,说:“哥,我承认,对咱们老爸我是由衷地敬重,也很崇拜他!但是,找男朋友,我绝对不会找我老爸那样的人!”
茂草说:“为什么?”
林丽兰说:“因为我没有办法接受在事业和爱情只能二选一的时候,毫不犹豫放弃爱情的人,我虽然不是个爱情至上主义者,但我希望爱我的人永远把我放在第一位!”
楠森受宠若惊地点头说:“谢谢,林丽兰,谢谢!”
金巧花也在旁边凑热闹说:“对!丽兰讲得真好。不把女人当回事的男人要他干啥?进江你说对吧?”
蒋进江不以为然,说:“对倒是对,但刚才你们讲林场长可没讲对!你们没看见你们红柳妈妈走的时候,林场长悲痛得都想跟着一起走,这还不够至上啊?”
自从楠森上次来,把种羊场引以为傲的品种羊贬低了一通后,林凡清一直有些耿耿于怀。他倒不是对楠森有什么不满,小伙子坦诚直率,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只是他亲手培育的这些品种羊,确实已跟不上时代的进步,太落伍了。林凡清对郑君说:“郑君,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你看,我们搞了二十几年的品种改良,可是成效并不很大。”郑君可不想这么看轻自己的研究成果,把一群支边战士牙缝里挤出来的杂种羊,培养成现在这样,容易吗?他说:“凡清,我可不这么看!我觉得我们的成果已经够辉煌的了。你想,要搞出一个新品种,至少需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可我们只用了二十几年的时间就搞出一个新品种了。”林凡清说:“但与世界上最好的羊相比,我们的差距还很大啊!我们得用最短的时间赶上去!”郑君说:“怎么赶?这事只能一步一个点地走。”林凡清说:“我想搞近亲繁殖。” 郑君瞪着眼睛说:“那不是乱伦了吗?”林凡清笑着说:“这是人的道德的标准,对牲畜来说可不存在。”郑君说:“你别忘了,近亲繁殖会出现退化变异的!”林凡清说:“可近亲繁殖,也有强化遗传因子的一面呀。我们可以用择优劣汰来控制其变异的一面么,这样,说不定就可以加速新品种育成的周期,你看呢?”
郑君被林凡清这个大胆的想法给吸引了,他低着头琢磨了会儿,一拍桌子说:“有点冒险,但完全可以试试。”
草场上,楠森和林丽兰也在帮着打桩子。
楠森说:“我不是说你们,你们现在才想到用围栏养羊,这也真是太落伍了!”茂草说:“喂,小子!不要以为你是从发达国家跑到这来的,整天落伍落伍的,有什么好显摆的?不错,我们跟你们那些发达国家是有差距,我们现在不是在加倍努力想缩短这种差距吗?但迈大步也得一步一步地迈,做事情得脚踏实地地做,你当是放卫星哪?放卫星也是我们用算盘扒拉着算出来的!”楠森说:“是,没错!可你得承认自己落伍。别人用计算机的时候,你用人力用算盘那就是落伍!所以我刚才说得没错。”茂草说:“没说你错,是你说话的口气不对!”楠森说:“什么样的口气才对?再说,话说得对不对是由口气来决定的吗?”
茂草气不打一处来,把榔头一扔指着楠森对林丽兰说:“妹,这人你不能要!”
楠森说:“你不要用你妹妹来压我,我说的这些话跟爱情没关系!你就是拿爱情来压我,这话我还是要这么说。”茂草说:“我看你小子是欠揍!”楠森说:“你也不要用武力来压我,你就是揍了我,话我还是这么说。使用暴力也不能压制人说话的权利!”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羊群的叫声和赶羊的吆喝声。杨北斗和刘世棋赶着那些已变成杂色的羊群,朝这边走来。他俩看到茂草他们正在围围栏。
杨北斗对蒋进江喊:“喂,妹夫!你们这是干啥嘞?”蒋进江皱了一下眉说:“去去去,谁是你妹夫!”杨北斗说:“金巧花是我妹子,你不就是我妹夫吗?”金巧花说:“闭上你的臭嘴,谁是你妹子!”杨北斗说:“我认你当妹子是你的光荣。我告诉你,今年我发财了,纯纯赚了五万!去年我让你们养大尾羊,你还不听,怎么样,后悔了吧?”蒋进江说:“别高兴得太早了,到时有你后悔的一天!”杨北斗说:“现在钱已经装进我口袋里了,我有什么可后悔的呀?哎,你们这是在干啥哩?”
刘世棋在旁边插嘴说:“他们这是在围围栏,国外养羊,就是用围栏养的。”杨北斗说:“我咋就没听说过?”蒋进江说:“你他妈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只是个井底的青蛙,你知道什么!可能这辈子只认识那几张钱。”杨北斗说:“世棋哥,那咱咋不用围栏养羊?”刘世棋自作聪明地说:“我们这儿用不着!你看,咱们这儿草场这么大,走几天都走不到边,弄这种围栏干啥?”杨北斗说:“是哩,我也这么想,这么大的草场围上个围栏,不是把大把的钱往水里扔吗?”茂草说:“北斗舅舅,你这话好无知啊!”刘世棋说:“北斗,咱们走!不跟他们啰唆。”
杨北斗打了几声口哨,得意洋洋赶着羊群,跟着刘世棋走了。蒋进江摇着头说:“月亮姐怎么摊上了这么一个弟弟?”
楠森看看茂草,张大了嘴说:“天呐,你们这儿还有更落伍的啊!”
黄昏,雪已经停了。楠森蹲在小河边,脱光了上身在擦澡,身上的肌肉也是一块块的。
茂草看着他说:“楠森,你会摔跤吗?”楠森说:“男人哪有不会摔跤的,我在系里就是摔跤冠军。”茂草说:“那咱俩比试比试行吗?”楠森说:“茂草哥,比试就比试,我才不怕你呢!”
两人在河边的场地上摆开了架势。但楠森哪是茂草的对手,被茂草狠狠地连摔了两跤。
茂草说:“还来不来?”林丽兰在一边喊:“楠森,别比啦!我哥这是在找茬收拾你呢!”楠森说:“这才是三盘两胜,我输了两局不代表我会放弃第三局,再来!”茂草说:“好,有种!”
楠森冲上去,茂草又把他放倒在地。
茂草说:“我就是想收拾你!既然你送上门来了,我还饶得了你!”楠森坐在雪地上说:“我知道你是在收拾我,但茂草哥,我告诉你,你就是收拾我十次二十次,我该怎么说还怎么说!”
晚上,茂草在家里弄了一桌子的菜,还有大盘的手抓肉,很丰盛。他又拎了几瓶酒放在桌上。林丽兰领着楠森进来,看到桌子上的菜和酒,有些吃惊。
林丽兰说:“哥,你这是干啥?”茂草说:“请楠森喝酒啊!”林丽兰嘴一撇,说:“哥,你打什么主意啊?又想拿酒来收拾楠森啊?”
茂草倒满了两大碗酒,手一指桌对面,说:“楠森,请坐。”楠森说:“坐就坐。你就是把我灌趴下十次二十次,我也不会改口!”茂草端起酒碗说:“楠森,这第一碗酒,是我的道歉酒。为我上午对你的态度和下午收拾了你道歉。”茂草一口喝干后,又给自个儿满了一碗酒,说:“第二碗酒,我觉得你这个小哥儿很可爱,不管你跟我妹能不能成,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你毕业后,一定来!”说着,举起碗就要喝。楠森拉住他的手腕,举起了另一碗酒,说:“茂草哥,不管我能不能当成你的妹夫,是不是为爱情而来,只要是为你这个朋友,我一定过来,干杯!”
林丽兰在一旁气得直拍桌子,喊:“喂!世上有你这样的爱情至上主义者吗?”
五月的草场,围栏里的草长得十分茂盛,点点繁花点缀其间。茂草悠然地在围栏里放牧,齐美兰骑马过来,在茂草跟前跳下马。
齐美兰说:“茂草哥,我妈让我给你送吃的来。”茂草说:“中午的干粮我带着呢。”齐美兰说:“我妈说,场里为了照顾她,让你这么个大学生顶她放羊,她心里感觉好过意不去。”齐美兰打开饭盒,说:“茂草哥,你吃吧。”茂草闻着香味,食欲也来了,说:“好丰盛的饭哪,还有熏羊肉。”齐美兰说:“是我给你煮的,你吃吃香不香?”茂草一笑说:“看着就香。”齐美兰说:“茂草哥,围栏里的草长得好茂盛啊!”茂草说:“草场也需要休养生息,围栏后的草场要比原始草场的载畜量高一倍。还有,羊群在围栏里放牧,活动量要小得多,再加上草也好,所以羊不但长膘快,肉质也要好。”齐美兰说:“茂草哥,跟着你真长学问。”茂草一笑说:“其实楠森说得对,我们是蛮落伍的。国外早在上个世纪就开始围栏放牧了,我们现在才开始推广,落后得不是一点点啊!”
蒋进江放牧的围栏草场,金巧花也给他送饭来了。
蒋进江吃着饭对金巧花说:“巧花,我给你讲件事。有一年,我跟老牧工克木尔拜大爷比赛过,那时我的羊群要比他的大也壮。可一到年底,他放的羊个个都比我大比我壮。他就告诉我说,你放的羊满山坡地跑,弄了个满天星,我放的羊呢,分块分块地放,不让他们乱跑,长膘就快。你听,他说的道理是不是跟这围栏放牧的道理是一样的?”金巧花笑着说:“是。”蒋进江说:“所以茂草一提出要围栏放牧,我马上就举双手赞成。”
这时杨北斗赶着羊群走过围栏,他很羡慕地看着围栏里那茂盛的草。
杨北斗朝蒋进江喊:“喂!妹夫,你们好舒坦哪!你看看我,得赶着羊群满山坡地跑。”蒋进江说:“去去去,一边儿凉快去。”杨北斗说:“又咋的啦?我又没惹你。”蒋进江说:“见了你就让人心烦。”杨北斗说:“为啥?”蒋进江说:“因为你这个人不知道好歹!”杨北斗说:“你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呢!没有我杨北斗,你哪能娶得上我巧花妹子那么漂亮的女人啊!”金巧花站起来说:“杨北斗,你别来套近乎。我和进江的事,没你什么功劳!何况我们进江现在舒坦,只能说明我们进江的围栏放牧做对了!”杨北斗说:“金巧花,你这话说得比醋还酸哪。”金巧花说:“那你就多喝点!”
刘世棋的女儿刘库兰在北疆的一家贸易公司上班。在这儿之前,她已经换了好几份工作了。每份工都干得时间不长,心里也有着说不出的不痛快。这家公司,库兰做的时间比较长,但今天一早还是去递交了份辞职信。回到员工宿舍,她就开始打行李。刘库兰也已二十出头了,大眼睛,曲线优美的嘴唇,身材矫健而匀称。
一名员工推开门,说:“刘库兰,老板让你去一下。”库兰说:“他找我干吗?我已经不干了,还能有什么事?”员工说:“你还是去一下吧,库兰,我劝你一句,现在外面的工作不好找,你千万别赌气。”
总经理办公室,副总经理站在窗前,眺望着城市景色,有些烦躁。他四十岁左右,很有些风度和气质。库兰敲门进来,副总经理示意她把门关上,然后说:“库兰,你不要走,我让你当一个部门总经理怎么样?薪水是现在的三倍!”
库兰很镇定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副总经理说:“如果你觉得不够,我们还可以再商量?哪个部门你随便挑,薪水你来定!”库兰说:“为什么?”副总经理说:“我想留住你。”库兰说:“留住我?为什么?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职员,至于开这么丰厚的条件来留住我吗?”副总经理说:“你当然知道为什么,是我不想让你走。”库兰说:“不想让我走?那您的夫人呢?她愿意我留下来吗?”副总经理说:“库兰……”
库兰说:“这个公司真正的老板是您夫人吧!你说哪个部门随我挑,工资随我定,您有这个权利吗?您所希望的只是让我留下来,让我住进您瞒着您夫人购买的那栋别墅里吧!您觉得可能吗?”
副总经理有些恼羞成怒,说:“库兰,你别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你以为你是什么?千金小姐?你家不就是个放羊的吗?”
库兰说:“对!没错,我老爹就是个放羊的!我告诉你,打明天起我也就是个放羊的。放羊的怎么啦?放羊人的身上没有你们这种人身上的铜臭气!你不要假惺惺地打着爱情的旗号来糟践人,你以为有钱就能把人看低,有钱就能为所欲为,我刘库兰不是那种为了两个臭钱就能出卖自己的人!”
库兰回到员工宿舍,一进屋就扛起自己的行李大步地走出门。
库兰没再去找工作,直接就去了长途汽车站。在城市里待的这几年,她已经腻烦透了,也觉得疲惫不堪,她想念自己的家里,想念那片可以穿透心灵的蓝天,想念那一望无垠纯净的大草原,想念自己儿时的玩伴……是时候回家了。
库兰走进家门时,已经是晚上了。刘世棋的媳妇高兴地张罗着给回来的女儿准备晚饭。
刘世棋有点想不通,女儿在城里到底遇见了些啥。他坐在饭桌边对往桌上放碗筷的库兰说:“在城里干得好好的,听说工资也挺高,干吗要回来放羊?”库兰说:“老爹,城里人都坏透了!工资高有什么用,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被套进去了,难道你想要女儿卖身过日子吗?”
刘世棋媳妇可不管挣的钱多不多,只要女儿在身边,比什么都好。她一边盛饭一边说:“就是,是钱重要,还是女儿的清白重要?回来得好!”
刘世棋抽着烟闷了半天,想想也是,就说:“那你还是跟着老爹放羊吧。现在放羊,不见得比城里人赚得少。”
初秋,林丽兰和楠森也大学毕业了,他们俩扛着行李走进试验室。
林丽兰把行李一放,对林凡清说:“爸,说吧!让我们干什么?”林凡清说:“你们的工作我跟齐场长商量过了……”林丽兰说:“不会是让我们放羊吧!”林凡清一愣,说:“怎么?”林丽兰说:“我哥一来,你不就说让他先放两年羊吗?”林凡清一笑说:“你是学财会的,应该是去场里的财务科工作。楠森嘛,当然是来我们试验室工作。”然后林凡清把双手搭在两人的肩上,把他们拢在跟前,话锋一转说:“但有件事还是想同你们商量商量。”林丽兰说:“爸,啥事?”林凡清说:“种羊场的羊群发展得很快,目前我们正在招聘牧羊人。但在招聘工作没有落实之前,你们暂时帮帮忙,放一段时间羊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