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条还没被改造过的上海旧式小街,还是用石子铺的路面。路两边是用木板与砖泥搭起来的两层楼房子,看上去很陈旧。楼下铺面开着些点心店、杂货店、水果店。殷正银开的是豆浆大饼油条店。
在二楼的小房间里,用布帘隔成两间房间。殷浦江躺在靠后窗的那张小床上,他闭着眼睛,习惯性地开始穿衣服。二十二岁的殷浦江长得英气逼人。
殷正银和许萝琴也开始起床了。
殷正银:“浦江,你再多睡会儿吧。这么早起来干吗?现在你每天都得上班,用不着这么早起来帮忙,店里的活有你姆妈和我呢。”许萝琴:“是啊。”殷浦江:“姆妈,阿爸,每天我都习惯这个时候起床了,再睡也睡不着了。”许萝琴笑着:“好呀,咯你就起来帮忙吧。这些天,你出面端豆浆,端油条大饼,生意要好多喽!尤其是那些同你一起长大的小姑娘,早点不肯到别人那里去吃,偏偏要到我们这里来吃。”殷正银:“浦江,这两天有个穿着考究的小姑娘,每次都开着小车跑到我们店门口来吃早点,不会也是冲着你来的吧!你认得她吗?”
殷浦江:“跟我没啥关系。是我们家豆浆整得好,人家特意来吃阿爸做的豆浆豆腐脑的。”浦江拉开帘子说:“姆妈,你降压药不要忘记吃。”许萝琴满足地说:“噢哟,儿子不提醒,我又要忘记了。正银,浦江,我昨天买了几个口罩。开始时,都把口罩戴上。”殷正银:“做啥?”许萝琴瞪了殷正银一眼:“让你戴上你就戴上。卫生你懂?”浦江:“姆妈说得对,卫生第一。”殷正银也突然明白了什么,点头说:“对对对!”
穿着白色工作服戴着口罩的许萝琴在炸着油条,同样打扮的殷正银在卖豆浆,他们雇了一个人在烙大饼。
门口有两条长桌,桌两边是几条长凳。有几位顾客正坐在条桌前喝豆浆和吃大饼油条。
穿着工作服戴着口罩的殷浦江忙着给大家端豆浆、点心。
一条长桌上坐满了叽叽喳喳的小姑娘。有两个小姑娘叫:“殷帅哥,快点呀!不然我们上班要迟到了!”殷浦江用托盘端着她们的早点说:“不是还早嘛!”其中一个说:“我上班要调两部车呢,加上地铁也要将近两个钟头!不早点哪能行啦。”殷浦江笑着说:“那就在公司附近租个房子嘛。”另一个小姑娘发嗲说:“噢哟,那房租你帮我出啊?现在市区里租个豆腐干大的房间都要上千块呢!我一个月工资也只有两千多点,哪里租得起呶?”
又一个姑娘:“殷帅哥,今天你怎么戴上口罩啦?”殷浦江:“怎么啦?”姑娘:“你戴口罩我就不来吃了。”殷浦江:“做啥?”姑娘:“看不到你的帅相,吃早餐也没味道了。”浦江脱了一下口罩说:“那就脱一下,希望天天来。”姑娘们咯咯地笑。
瞿月雅开着小车在那儿停住。瞿月雅,二十岁,一看打扮就是有钱人家的姑娘,有些气质,虽不是很漂亮,但透出的是一种讨人喜欢的秀气。
许萝琴对殷正银说:“正银,你看!那个小姑娘又来了。”
瞿月雅坐到一条空出来的长条凳上说:“来碗咸浆,两根油条。”殷浦江:“马上就到!”
姚姗梅家,客厅。沙驼说:“我在外婆家附近租了间房。这是地址。你要有殷正银方面的消息,请你尽快告诉我。”姚姗梅点头:“那是一定的,那是一定的。不过我说,殷正银、许萝琴对那孩子真的是特别好。”沙驼说:“这我相信。如果他们不对那孩子好,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但那孩子是我的,这影响不了我要回那孩子的决心!”姚姗梅:“这我知道。”沙驼:“这件事回家最好你不要跟兆强讲,免得把事情复杂化。”姚姗梅说:“小娜知不知道她哥哥的事?”
沙驼说:“知道,但详细情况还不太清楚。在上中学时我就告诉她了,只是详情我没同她讲,她知道有一对夫妇把她哥抱走了,她也很想找到她哥哥,但我对她说,你不要掺和这件事!这是你爸的事,不是你的事!再说,在没找到她哥前,我不想让她知道得太多。让她活得轻松愉快点,不更好吗?”
姚姗梅:“沙驼,这么多年不见,你可成熟老练得多了,不像以前的那个二杆子沙驼了。”
沙驼:“生活对谁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但生活也会教会你很多东西。姗梅,在新疆时,我也听你讲过,你与殷正银等都是属于同一个街道的,所以我想,到街道办,或者居委会,还有派出所先去打听打听。”
姚姗梅:“要是搬家了?”沙驼:“但总还有以前的记录嘛。慢慢打听,总会打听到的。过去跑到台湾的人寻亲都找得到,何况还是在上海的人呢。”姚姗梅:“那也好,你就慢慢打听吧。”
沙驼问一个路口摆摊的人:“请问正兴居委会往哪儿走?”摆摊人:“从这条小街往下走,有个叫‘正关里’的弄堂,居委会就在弄堂里。不过现在可还没有上访的呢。”
沙驼走到殷正银开的早点摊前,看到一条长桌边坐满了嘻嘻哈哈的姑娘,想了想,他就转到另一条长桌边坐下。他也想吃上点早点再说。
戴着口罩的殷正银和许萝琴还在忙碌。
沙驼喊:“来碗豆浆,五根油条!……再加俩烧饼。”一群姑娘好奇地看看他,又转头开始叽叽喳喳起来。
许萝琴应了声:“哎——”她突然感觉到什么,盯着沙驼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浑身哆嗦了一下,把殷正银拉到屋里面,悄悄说:“正银,沙驼……”殷正银盯着沙驼仔细地看了一会儿,说:“是他吗?”许萝琴又朝沙驼看看,说:“肯定是!”
浦江进来:“姆妈,阿爸,那位客人要碗咸浆、五根油条和两个大饼。”浦江扑哧一笑,说“这位客人胃口真好,一个人吃得了吗?”许萝琴说:“我端过去吧。浦江,你该去上班了!”
小娜夹着一纸包,里面包着那条羊毛坎肩。小娜敲梅洁家的门。来开门的是刘妈,刘妈一见是小娜,满面堆笑地说:“你找谁?”小娜说:“找我外婆。”刘妈想了想,说:“那快进。”
梅洁家的两间屋子显得很宽敞,也收拾得十分整洁,并且很有些品位,透出一种古朴的典雅。
刘妈领着小娜往里走时,梅洁问:“刘妈,是谁呀?”刘妈领着小娜进屋,梅洁一见是小娜,有些吃惊:“你来干什么?”小娜:“外婆,我只想告诉你一点,就是我妈,她是个好人,凡是见过她的人都说她是个好人,绝不是像你说的是田家的什么耻辱,你的这些话我不爱听!”梅洁:“你就来告诉我这个吗?你有什么资格来跟我说这些话?你是不是我的外孙女,我还不知道呢!”
小娜:“我是田美娜的女儿,这点肯定不会错。田美娜是你的女儿,这也不会错吧?”刘妈在一边:“这哪能会错呢?”梅洁:“刘妈,你别插嘴!”小娜:“所以你是我外婆,这谁也改变不了。但外婆,我要告诉你,你可以不认我这个外孙女,我同样也可以不认你这个外婆!没你,我照样可以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梅洁:“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小娜:“我来找你,是因为我要来告诉你,昨天我爸给我看了我妈的日记,我才知道我妈当时贴大字报同你划清界限,完全是因为想保护你。你阻止我妈去新疆,我妈妈的学校知道这件事后,反映到街道办、居委会,像您老这样出身的人,在当时就会遭家伙的。”
梅洁:“我不想听过去的事。”小娜:“虽然是过去的事,但事情的真相你该知道,要不,你会永远误解我妈恨我妈。”梅洁痛苦地说:“你给我闭嘴!”
小娜:“你是我外婆呀。正因为我要到上海来见我的外婆,我还连着两个晚上,特地钩了一条羊毛坎肩来送你。现在,我就来把坎肩送来,因为是给你外婆钩的,所以我只能送你,送给别人就没意义了。给!”小娜把纸包的羊毛坎肩拍在桌子上,“但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妈!”
梅洁没有缓过神来,小娜已经走了。梅洁坐在桌子边上发呆,一大早小娜就跟阵旋风似的进来走一遭,把她给弄蒙了。刘妈抖开羊毛坎肩,有意放大声音说:“噢哟,多好的手工呀。师姆你要不想要,就给我吧。”梅洁气恼地说:“给我放回桌子上去!以后这种事你少插嘴。”
刘妈:“师姆,我在你们家做了几十年了,从小看着美娜长大的。现在这个小姑娘肯定是美娜的女儿!不但模样像,连走路的样子、说话的声音都像。”梅洁:“那又怎么样?”刘妈:“认呀!你跟你儿子媳妇又过不到一块儿。现在突然有了这么一个漂亮透顶的亲外孙女,这不是菩萨给你带来的福气吗?干吗不认呀?刚才小娜不是把美娜给你贴大字报的原因讲清楚了吗?事情过去都二十多年了,你还老记在心上啊!那个年代这种事还少吗?可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呀,师姆不是我说你,当妈的怎么能这么小心眼呢?”
浦江正在把豆浆放进托盘里,说:“我来端吧,还早呢。”殷正银说:“浦江,让你姆妈去,你赶快去上班!”殷正银显然是为了转移殷浦江的注意力,说:“你看那个小姑娘,吃完早点都走了!”
瞿月雅从桌边站起来,看了殷浦江一眼,一笑,就朝小车走去。
浦江感到有些奇怪地看了看许萝琴和殷正银,有些不情愿地上楼去拿包。
许萝琴把大饼油条和豆浆端到沙驼跟前,转身要走。
沙驼:“老板娘,我想打听一个人!”许萝琴:“打听谁?”沙驼:“你们这条街上有没有一对叫殷正银、许萝琴的夫妇?”许萝琴还是一惊,说:“没听说过!这里恐怕没有,你还是到别处去找找吧!”
脱下工作服的殷浦江已经提着包下楼了。他听到沙驼的问话,马上在楼梯上停住听。殷浦江下楼后,惊讶地看着许萝琴。
殷浦江走到沙驼跟前,想同沙驼说话,意思是你打听殷正银、许萝琴干什么。但许萝琴喊:“浦江,再不走你要迟到了!”浦江满脸疑惑地看看许萝琴,应了声:“噢。”然后走了。
沙驼坐在长桌前,喝着豆浆吃着油条,盯着殷正银和许萝琴看了一会儿。殷正银与许萝琴戴着口罩都不敢抬头,所以脸不太看得清,沙驼把豆浆喝完,喊:“老板,埋单!”
满脸疑惑的殷浦江上了公交车。
殷正银看到沙驼走了,两人都松了口气。
许萝琴:“他还会来找?”殷正银:“啥人晓得?”但听到沙驼在不远处打听:“你们这儿的居委会在哪里?”两人又紧张了起来。
殷浦江从公交车上跳下来,朝写字楼走去。殷浦江走进写字楼的大厅,在电梯口等电梯。瞿月雅走到电梯口站在他身边,看看他。殷浦江并没有注意她。
瞿月雅,瞿欧德的继女。瞿月雅从边上喊了殷浦江一声。殷浦江转脸看着瞿月雅,认出了这个一连几天开着小车到他们家摊上吃早点的姑娘。瞿月雅:“殷浦江,怎么,这两天我天天上你们家吃早点,你不认识?”殷浦江客气地说:“你每天来吃早点,你我只是脸熟,还谈不上认识。”瞿月雅:“我跟你就在同一个公司工作,真不认识我?”殷浦江摇摇头。瞿月雅:“那晚上我请你吃饭,我们认识一下,行吗?”殷浦江淡淡地说:“我从不跟陌生人吃饭。尤其是陌生的女生。”瞿月雅一笑:“我们都是一个公司的同事,不是陌生人,只能算不熟而已。一起吃上两次饭,彼此多聊聊,不就熟啦?”殷浦江:“对不起,不行。”电梯到了,两人进电梯。
瞿月雅:“女生请你吃饭,你拒绝是很不礼貌的,而且也是不可以的!况且,我还是天天光顾你们家生意的人。”殷浦江:“上我们家吃早点的人多着呢!再说,拒绝男生那就可以了?”瞿月雅:“对!”殷浦江:“为什么?”瞿月雅:“因为男生可能会伤害女生,而女生请男生吃饭,她会伤害到你什么?”殷浦江:“这你说得有点过了,一顿饭跟会不会伤害对方扯得上关系吗?”瞿月雅:“那你怕什么?不就是一顿饭嘛,至于这么斩钉截铁地拒绝吗?”
电梯到,殷浦江走出电梯,瞿月雅却没有跟上。瞿月雅:“不好意思,我的工作间在上面一层。”殷浦江把住电梯门:“你请我吃饭到底是为了什么?”瞿月雅耸了耸肩:“吃吃饭,聊聊天,同事之间的正常交流,不可以吗?”瞿月雅按了一下电梯关门的按钮,说:“下班后我来找你,拜拜!”殷浦江对着关闭的电梯门呆了好一阵。
中午,只有沙驼和姚姗梅坐在客厅里。姚姗梅问:“打听到殷正银他们在哪儿了吗?”沙驼接话:“居委会、派出所、街道办都去过了。街道还不知道,派出所现在变警署了,要我出具单位证明才给查。”姚姗梅:“我们上海办事是很认真的,当然要出具证明才行,否则不就乱了。”沙驼说:“不过居委会的人倒还客气说,这些年,上海的变化太大,到处都在搞拆迁,很多人可能搬到别的地方去了,我们慢慢帮你查。一有消息,就会告诉你。让我把手机号留下了。”
姚姗梅:“那你耐着性子,只要有希望就行!”沙驼:“我不急。我想先把外婆这头的事先解决。所以说我今晚我再到外婆家去一次。”
下班后的人群熙熙攘攘,瞿月雅就在电梯门口等着。她看到殷浦江从电梯里出来。
瞿月雅迎上去:“嘿,下班啦!”殷浦江出于礼貌地笑笑:“是。”两人顺着人群向外走去。
瞿月雅看看殷浦江:“殷浦江先生,你有没有合适的餐厅可以推荐的?”殷浦江:“你不是要请我吃饭吗?怎么连餐厅都没选好啊?”瞿月雅:“餐厅我倒是选了几家,但不知道是不是合你的口味。你们上海本地人喜欢比较清淡的对不对?”殷浦江:“那倒未必,麻辣鲜香我一样能接受。”瞿月雅:“那……泰国菜呢?”
瞿月雅与殷浦江面对面地坐着,殷浦江虽然没来过这么高档的餐厅,但也不想显出很没见识的样子,只是表现得有些拘谨。殷浦江:“我们都面对面坐在餐桌前了,我居然还不知道你叫什么。”瞿月雅不以为然地说:“我姓瞿,叫瞿月雅。”殷浦江:“好像咱们公司的老总也姓瞿。”
瞿月雅:“对,叫瞿欧德。他是我父亲,我母亲叫姜丽佩。我父亲和我母亲名字的最后两个字,德佩就是我们公司的名字。”殷浦江觉得更不自在了:“噢,原来是这样。”
瞿月雅很大方地说:“但我不是瞿欧德的亲生女儿。我母亲同我父亲结合主要考虑的是经济上的利益关系,我是拖油瓶拖过来的,当时我只有一岁半,很透明吧?”殷浦江倒有些尴尬了:“我并没有想问你这么多。”瞿月雅:“可我知道,一旦我报出自己的名字,你心里会有很多想法。”
殷浦江:“当然会有,突然之间的落差自然会衍生出许多想法。”瞿月雅:“此话怎讲?”
殷浦江:“因为现在你我并不是平等的同事关系,而是老板的女儿跟一个刚入行的毛头穷小子之间的对话。这种落差对于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是可以忽略的,但对于我这种人,影响可大得惊人。”
瞿月雅:“你那么看轻自己吗?”殷浦江:“我父母是摆大饼油条摊的,就算我名牌大学毕业,又进了这家人见人羡的跨国公司,但我是什么属性,我自己心里清楚。”瞿月雅:“那你是在看轻我咯?我不是名牌大学毕业,靠的是父母关系进的这家公司,那我又是什么属性?”
殷浦江:“不好意思,我想我可能有些言不达意……”瞿月雅一笑:“那就别再往下说了,我是请你来吃饭的,还是先点菜吧。”殷浦江看看菜单:“客随主便吧。”瞿月雅:“我又不知道你爱吃什么,万一点得不合口味,那岂不是很扫兴?”
殷浦江:“我不过是个弄堂里出来的穷小子,实在没什么经济实力到这种餐厅里打牙祭。你让我点,不是难为我吗?”瞿月雅又是一笑,不自觉地显出某些优越感,说:“好吧,那我就点了。要是不合心意,你可就多担待点了。”
殷浦江拘谨地一笑,浑身的不自在:“瞿月雅,有件事我想请求你。”瞿月雅:“什么事?”殷浦江:“就是我父母是摆大饼油条摊的,能不能暂时不让公司的同事们知道?”瞿月雅:“行!人之常情,我会三缄其口的。那我点菜了?”
店面上霓虹灯在闪烁。瞿月雅和殷浦江坐在靠窗的位置,从窗外可以看到瞿月雅正在侃侃而谈,殷浦江却显得很拘束。瞿月雅和殷浦江从饭店出来。瞿月雅:“我用车送你回去。”
殷浦江:“不用,我搭公交车回去。瞿月雅,谢谢你今天的晚饭,但以后请你不要再用吃饭的理由跟我搭讪了。”瞿月雅:“为什么?”
殷浦江用坦率而坚定的口气说:“因为我们之间的落差太大。你在公司的任何场合跟我说话,都会引来议论,而且你我之间的往来,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瞿月雅:“难道你一直是看人眼色生活的吗?那些议论只是妒忌罢了,那么在乎他们干吗?你不就在我父亲的公司里工作吗?怎么会没有意义呢?人家想巴结我都巴结不上呢!”
殷浦江:“我是凭我自己的能力应聘进你父亲公司的,我也要凭我自己的能力在你父亲的公司里生存。如果别人的议论只是妒忌,我并不在乎,可我在乎我的能力被人低估,被人看轻。所以跟老板的女儿走得太近,并不是什么好事。”
瞿月雅笑着:“那好吧。虽然你后面的这些话有点不太友好,但你求我的事我依然会三缄其口,拜拜。”她喜欢这样的男人。瞿月雅的这些话让殷浦江有点傻眼了。
殷浦江走到家门口,想起早上沙驼问许萝琴的那一幕,疑惑又笼到他的脸上。殷浦江走进家门,殷正银和许萝琴正在焦急地等待。
许萝琴关切地问:“浦江,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公司加班啊?”殷浦江敷衍着:“有人请我吃饭。”许萝琴:“啥人啊?”殷浦江:“跟你讲你也不认识。我有点累,想早点休息。”许萝琴:“咯姆妈给你倒洗脚水。”殷浦江有些不耐烦地说:“我自己会倒的。你们也早点休息吧。”殷正银:“浦江,你今天怎么啦?”殷浦江:“我不是讲了嘛,我累了,想休息。你们也早点休息好了。”
市郊某花店。花店很大,有一个专卖兰花的花坛,各式各样的花盆种着各式各样的兰花。瞿欧德问老板:“你这儿最好的兰花是什么品种?”老板:“印尼的,不过不在这儿。你到我后面花园里来看。”老板把瞿欧德引到后花园,一盆印尼的君子兰特别显眼。瞿欧德:“不错,请开个价。”老板:“价钱可有点高啊。”瞿欧德:“开个价吧。”
某弄堂边上的一排类似棚户房的一套小小的但倒也是两层楼的房子。沙驼说:“小娜,你住楼上,我住楼下。”小娜说:“爸,你住楼上吧。”沙驼说:“女孩子的事情多,我住楼下。”小娜对这样的房子显然不满意,说:“爸,我们又不是……”
沙驼说:“先吃苦,一切从头做起。古人讲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话是有道理的。这方面你爸深有体会。再说这儿离你外婆家近,这样我就可以经常去你外婆家。”小娜:“外婆对我们这样,你干吗还要去呀?”沙驼:“当然要去。一直到你这个外婆认你这个外孙女。”
瞿欧德开车来到梅洁家门前,打开行李箱,抬出一盆兰花,然后按门铃。刘妈开门。
梅洁看着那盆兰花心中十分喜欢,她是个兰花迷。梅洁:“这么名贵的花我不敢收。”瞿欧德:“伯母,这花是我的一个印尼的客户送我的,可我对花啊草啊没什么兴趣,搁我办公室也是浪费。我看伯母天井摆着那么多兰花,知道伯母喜欢兰花,所以特地送来。这也是物有所归吧。”
梅洁突然说:“瞿老板,今天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瞿欧德:“伯母,就来给你送盆花,没什么别的事。”梅洁:“我还是那句话,你想要美娜年轻时候的照片,我无法满足你这个要求。人已经死了二十几年了,让她好好安息吧。”
瞿欧德:“伯母,有一个叫沙驼的人带着一个姑娘来找过你吧?他要再来,你就让他到我公司来一下,我想见见他行吗?”梅洁:“你们认识?”瞿欧德:“岂止认识,他救过我的命。伯母,那我告辞了。”梅洁:“刘妈,你送一送瞿老板。”刘妈送瞿欧德到门口,瞿欧德给刘妈一个很殷实的红包。刘妈:“不要,不要。”瞿欧德:“小意思,请你一定收下。”
有人按门铃。刘妈开门,门口站着沙驼,提着大筐小篮的水果。瞿欧德与沙驼都认出了对方。瞿欧德:“沙驼,你也来上海啦?我真想找你呢。”沙驼:“我也是!”瞿欧德:“那我们找个地方谈谈?”
梅洁走到门口,看到沙驼拎着水果。梅洁:“刘妈,把礼收下吧。沙驼,还有你这位瞿老板,这次,你们的礼我都收下了,但希望以后你们再也不要来了。因为我想清清静静地过日子。要是你们以后再来,别怪我不客气!”
瞿欧德的车里。瞿欧德:“我们去上咖啡馆吧?”看沙驼的反应。沙驼平静地说:“可以。”瞿欧德要了一间包厢。瞿欧德对沙驼说:“请坐,今天我请你。”沙驼:“不用,我请你。”瞿欧德:“还是我请你吧。”那种财大气粗的口吻。沙驼:“我请。我沙驼虽然没几个钱,请你喝几杯咖啡还是请得起的。”瞿欧德:“我请吧。”沙驼执拗地说:“我请!”
瞿欧德:“那就AA制吧。”沙驼:“啥叫AA制?”瞿欧德:“在国外,两个或者几个人一起聚会,各人付各人的钱,这就叫AA制。”沙驼:“这好,谁都不用欠谁的情。外国人有些东西就他妈的先进。”瞿欧德:“这也说不上先进,就是比较合理一点而已。”
梅洁看着天井里的兰花,看着竹篮的水果自语:“这是怎么啦,我这个老太婆孤独地生活了二十几年,突然变得炙手可热了。”刘妈:“美娜在保佑你呢。”充满矛盾心理的梅洁狂叫一声:“瞎说八道!”
瞿欧德:“沙驼,田美娜怎么死的?”沙驼:“生娃子死的。”瞿欧德:“那孩子呢?”沙驼:“我领她到上海来认她外婆来了。”瞿欧德:“是我的孩子吧?”沙驼斩钉截铁地说:“不是!”瞿欧德:“怎么?”沙驼:“你一走,田美娜就到医院把他做掉了。现在这孩子是我和田美娜的。”瞿欧德:“不可能!”沙驼:“什么不可能?你这么无情地抛弃了她,她凭啥要生下你的孩子。我俩领结婚证那天,我就让她把肚子里的孩子去做掉。我们得有我们自己的孩子。所以瞿欧德,我告诉你,别再到田美娜妈妈那儿去套近乎了。你跟田美娜她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就像竹筒里的豆子,倒了就彻底完了。”
瞿欧德:“沙驼,我发现你也很残忍哪!”沙驼:“这有什么残忍的?我得有我自己的孩子!服务员,埋单!”
瞿欧德开着车,身边响起了田美娜的声音:“你用不着补偿什么,孩子我会生下来抚养大的。但我也要告诉你,你以后别再想来认孩子……”
天还没大亮,小娜悄悄地从楼上下来,沙驼已经醒了,坐在床上抽烟。
小娜说:“爸,我去买菜去,顺便把早点带回来。”沙驼说:“这么早就去买菜?”小娜说:“上海人都是这样,很早就起来去买菜了,说早上的菜特别新鲜。”沙驼笑笑,他觉得小娜已经慢慢开始熟悉和习惯上海的生活节奏了。
沙驼说:“今天我要出去找份工作做。”小娜笑了:“当老板?”沙驼:“先当个小工,以后再当老板。想当将军得从当小兵做起,当老板也得从当小工做起。”小娜:“爸,你已经是大老板了。”沙驼笑着:“再从头做一遍,就像失败了一次,从头再来。我这辈子从来没闲过,闲了,我就憋到闷得慌,浑身不自在。”
小娜会心地笑了,她也很敬佩沙驼对生活的这种态度。
小娜:“那我也出去找份工作做。”
小娜提着个篮子东张西望,不知买什么菜好,突然一个人拉了她一把,小娜回头一看,是刘妈。小娜忙叫:“刘妈。”刘妈:“来买菜呀。”小娜:“我和爸就在这儿租了间房,我爸说我们先住下再说。”刘妈:“小娜呀,你放心,外婆会认你的。”小娜:“真的?”刘妈:“她就是嘴巴犟。每天老看着你送她的那条羊毛坎肩发呆,眼里都是泪。”
田铭源家客厅。瞿欧德一坐下就对贾莉娅与田铭源说:“沙驼带着的那个小姑娘你们见过吗?”贾莉娅:“见过的呀,很漂亮,怎么啦?”田铭源:“长得很像我阿姐。”瞿欧德:“她还没有工作吧?”贾莉娅:“她来没两天呀,大概还没能去找工作。”瞿欧德:“那想办法让她到你们咖啡馆来做。你们过几天不是要开业吗?”贾莉娅为难地说:“这个……”瞿欧德:“就算你们帮我一个忙,可以吗?”贾莉娅:“这倒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不过……”田铭源酸酸地说:“让我来办好了。”瞿欧德:“这就谢谢了,开业那天我一定来捧场。”
田铭源为难地和姚姗梅说:“我和我阿姐的感情一直很好,我当然想认她的女儿了。”姚姗梅:“那你就认呀。”田铭源:“问题是现在我一个人当不了家,所以我想让我阿姐的女儿先到我家咖啡馆去做服务员,让她有一碗饭吃。”姚姗梅冷笑:“不会是看中小娜长得漂亮,你们想让她留下来招揽顾客是?”
田铭源:“事情要慢慢来,目前来讲,我已经尽到我最大的力量了。先让她有碗饭吃,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嘛。”姚姗梅想了想说:“好吧,明天早上我带你去。他们现在在上海租了间小房间住,离你妈家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