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脏!
这残酷无情又充满鄙夷嫌恶的话竟出自她口,她竟然说他太脏!
紧紧禁锢着宇文芳的双臂陡地一颤,似失了所有气力,令拼力挣扎的宇文芳挣脱了钳制。
一脱离他的怀抱,宇文芳立时抽身而退,那避之不及,要躲的远远的动作和姿态令冷天奴如入冰窟,浑身血凉。
她竟然嫌他脏!
难以置信的冷天奴墨玉般黑瞳里除了震惊还是震惊,而当看清宇文芳泪水盘桓不落的清凌凌瞳子里不假掩饰的厌恶嫌弃时,他才知她所说并非戏语,更非负气之言,她是认真的,她是真的认为他脏!
震惊之后是心有受伤:他日思夜想的人儿,他用整个生命来爱着的女人,竟然以舌下龙泉狠狠的捅向他,凌迟着他的心。
然心伤之后更是恐惧,是一种将要失去她的深重的足以令他窒息的恐惧,她可以恼恨他甚至打杀他,可却不能视他若污秽避之不及嫌恶至极,更不能就此“抛弃”了他!
剑眉拢成了峰,凤眸里满是痛楚的冷天奴直勾勾盯着宇文芳,原本低醇的声音已是涩哑不堪:
“芳儿,你怎么忍心,你怎忍心如此伤我?”
她怎么可以用这种嫌恶的眼神来看他,她怎可以用这种绝情的话来伤他?
迎视着他似失了星辰光华,弥漫着阴郁,饱含痛楚色的眼睛,宇文芳心有哀恸,明明已做出了决定,可为何心还会这般的不舍?
当话出口时,她已有了决断:
她会想尽一切办法拼尽所有逃离突厥,自此带着她的孩儿,去哪里都好,只要离突厥远远的,离这个男人远远的。
她深爱着冷天奴,甚至可以为他不惜一切,哪怕是粉身碎骨,然她亦有她的骄傲,她无法容忍他践踏她的信任,将她欺骗玩弄于股掌,将她的骄傲踩在脚底,碾碎成泥!
她对佗钵无感,不曾投入丝毫的情,所以,佗钵有多少个女人她全然不以为意。
然他冷天奴不一样,正因深爱着他,所以,她断无法容忍与其它女人共享他,只想一想枕边人同别的女人欢好,身上留有别的女人气息,她就心痛如刀割,更恶心到要吐。
与其让自个委曲求全舍弃了曾经对二人未来勾画的美好希冀种种,将自己的一生活成了个笑话,不若就此决绝抽身。
“冷天奴,我不会怨你,也不想去恨你,你的隐瞒与欺骗,是逼不得已也好,是另有苦衷也罢,如今,都已不重要。”
宇文芳缓缓转过身,摇曳的灯火下,留给冷天奴一个萧瑟单薄的背影,无人看见,盘桓在眼底里的泪终大颗大颗滚落。
她深深闭上眼,苍白又绝美的面容因着深重的不舍与痛苦挤叠成团,片刻的呼吸停滞后,扭曲的面容复又伸展开来,睁开眼,眼眸中一片的死寂与空洞,两行清泪又无声滑落,失了空灵的声音幽幽,一字一句着:
“至于你和应珠,既木已成舟,想来,爱女心切的佗钵大可汗总会妥协,你二人的大婚也指日可待,冷天奴,我不会祝福你们,只希望日后互不打扰,各自安好。”
“你,走吧!”
身后劲风过,扬起宇文芳鬓间的几缕青丝,不及她回身,人已被转了个,旋即落入冷天奴的怀抱,她低声惊呼,下意识伸手护住腹部,而他,又一次紧紧禁锢她在怀,身为墙,臂为栏,将她深锁其中,容不得她逃离半分。
他的霸道无言诉说着他对她的情深不舍,可却越发令她心有疼痛。
“你放开!”宇文芳哽声道,下意识挣扎,却动弹不得。
冷天奴低下脑袋,深深贴上她的脸,他将她紧搂在怀,脸贴着脸,灯火映照中的两道身影,纠缠一处,似合二为一,融为一体,他声音哑涩又苍凉,却斩钉截铁道:
“不放,死也不放!”
宇文芳停止了挣扎,死寂空洞的瞳子忽的水光又汹涌,她想捂住双眼,不让他看见她的软弱和不舍。
似乎被宇文芳炙热的泪水烫着了的冷天奴抬起沾满她泪水的脸,她却一低头埋进了他颈窝,很快,他感受到水湿的一片,旋即肩上一痛,无声泪流的她突然抬头,张口狠狠咬上了他肩头,咬得如此之深,以致唇齿间尝到了血腥味儿……
“芳儿,悬崖底下我悄无声的离开是我的错,”冷天奴似无所觉肩上几近被咬掉肉的疼痛,只轻垂首在她耳边低声着,“我不得不赶去杀人,我率兵杀掉冒乌顿隐匿着的一支伏兵,灭了这支伏兵后,我马不停蹄往回赶,只为能尽快见到你。”
“芳儿,我并非嗜杀之人,可在这漠北草原上,我父子二人为了自保,有些事,不得不做,有些人,不得不杀。”担心宇文芳误会他嗜杀成性,他只得为自己辩解。
虽说无知是福,可形势比人强,他已不得不说,有些事,不得不透露一二。
宇文芳不为所动:他这是在向她解释?可,事已至此,多说何益?
冷天奴爱恋的蹭了蹭宇文芳乌浓发顶,自顾自低声道:
“我赶回了王庭,正逢佗钵的夜宴,我没在宴席上看见你,原想着去寻你,却又因事被耽搁,我遭到了伏击,像个落入陷井的猎物般被人以玄铁打制的几张网网住倒吊在了半空……”
“……”死死咬在他肩头的两排贝齿僵了动作。
“芳儿,他们在网上动了手脚,一排排涂了毒的倒刺穿皮刺肉扎的我好疼,我流了很多血……”
“……”宇文芳身子陡然一颤,倏地松了贝齿。
紧搂在他怀中的人虽不肯抬头,可冷天奴却分明感受到宇文芳的情绪变化,显然,她在心疼他。
冷天奴目光微闪,泛红的眼底闪现出一丝暖意,唇微勾,泛起一抹温柔笑意。
若是晏堂在此,定会咧嘴:少主,你明明是以身为饵欲让对方放松警惕套出实话,又何必说得如此委曲。
而若霍不与在场,定会给冷天奴个大大白眼,道一声:竟然拿苦肉计来博女人的同情,冷天奴,你的脸呢?
感受着怀中人的紧张,冷天奴轻声着,温热的气息拂在宇文芳耳边,禁锢着她的双臂轻轻松开,轻抚着她后背似要安慰她的不安:“芳儿,好在我的人来得及时,我原想着事情一了立时就来见你,可……”
冷天奴低叹一声,掩下眼底里的复杂,心有无奈:有些事,可以一点而过,可父亲所说的那些事,半字也不能提,他话题一转继续道:
“可霍大哥提了两坛酒找上了我,他看似满怀心事,我便与他喝了酒,后来我不过又喝了一壶‘解千愁’,可谁知,一觉竟睡了三日,我这刚醒来就急着来见你……”
“解千愁?”一直静静的埋首在他肩头的宇文芳霍地抬头,一扫瞳子里的死寂与空洞,湿漉漉的杏眸亮光闪闪,直直望定冷天奴,“你是说你喝了世间只闻其名不见其踪的‘解千愁’?”
眼见宇文芳灼人明亮的瞳子倒映着的满满的都是他,冷天奴忍不住吻上她湿漉漉的眼眸,见她这次并没有躲开,原本心有忐忑的他禁不住心头一松,轻声道:
“芳儿,你也知道‘解千愁’?”
宇文芳如何能不知,多年前她父亲赵王爷曾有幸喝过“解千愁”,不过只区区两盏的量,便令赵王醉了整整三日三夜,也只此两盏,足以令赵王沉醉其中回味余生。
于是,从父王的碎碎念中,宇文芳便知晓了此酒的美妙和霸道之处。
都说酒后乱性,可“解千愁”却不在此列,喝了“解千愁”之人,沉醉美好的梦境中,却是行不得男欢女爱之事,无怪宇文芳知道,实是曾有一位耐不住寂寞的美人以身相试,却生生没能令喝了“解千愁”后醉梦中的赵王有所反应,结果,这美人枉费了心机,非但没能重获赵王的宠爱,却被得悉此事的辰夫人寻了个错给弄死了。
这事,辰夫人虽做的隐秘,可终是被宇文芳得知。
世人不知的是,喝了“解千愁”后之所以行不得男欢女爱之事,实是酿造此酒的药万枝刻意为之,原因无它,不过是他担心自个儿酒后乱性做出对不起他挚爱的妻子之事罢了。
“天奴,你当真喝了解千愁?”宇文芳不答反问。
冷天奴点头,老实道:“消弥阁阁主差人送了我两小壶‘解千愁’,没想到酒是好酒,可却醉人的很。”
“芳儿,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不过是陪霍大哥喝了一场酒,你却指责我对应珠做了不堪之事,到底是何人在你面前如此红口白牙的污蔑我?”冷天奴脸色难看,目光森凛如刀,恨声道,“芳儿,我为你守身如玉,竟被人污我清白至此,造谣之人无论是谁,我冷天奴定不会放过!”
宇文芳闻听此言有些呆了,一时无语,可心,却似被浇了蜜,弥漫了胸腔,直甜到舌尖。
“应珠何其无辜,竟被人拿来当作污蔑我的伐子,芳儿,最令我难受的是这些荒唐的污蔑之词你竟然就信了,还如此嫌弃我,还嫌我脏!”
冷天奴可怜巴巴的看着宇文芳,眼神里满是委曲,忽似想到什么,神色黯然,声音里甚至含了丝控拆:“我虽醉着,可依稀记得些许的梦境,芳儿,你在梦里还打我,扇我大耳刮子,一下下的可疼了……”
宇文芳懵了,闪念间,一念头掠过,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难怪宝儿和小鹰儿说他半眯着眼看人,还一言不发,只由着应珠说话,难不成,醉梦中的他是生生被应珠给扇醒的?
便是被扇的睁开了眼人也没彻底清醒过来,所以,才会眯着眼看人还一言不发的吧。
眼见宇文芳神色越发的和缓,定定看着他早已没了任何红肿痕迹的脸,水湿的杏眸含了心疼色,冷天奴立时又道:“芳儿,我肩头上的肉似乎被你咬下来了,疼得很,你帮我揉揉……”
宇文芳唬了一跳,下意识伸手抚了他的肩头,一抬眼,正对上他眼底里流露出得逞了的笑意,不由眼角微抽,芊芊玉指在他肩头的伤处用力一戳,声音凉凉:
“冷天奴,你睡了应珠公主一事王庭内外已人尽皆知,证人便是你的父亲冷先生、尔伏可汗摄图、庵逻王子的亲卫头儿、史拔图汗将军和两位贵族头领,哦,对了,还有小鹰儿和宝儿!”
“我……”
不容冷天奴说下去,宇文芳轻抚着小腹,打断了他,一字一句道:“天奴,便是我信了你与应珠公主之间是清白的,那么你曾答应的带我离开突厥之事呢?你何时会带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