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公主,您可知十几个部族的贵族头领们联了手,请佗钵册左夫人为‘可敦’,封您为左夫人,另娶南朝陈的公主为右夫人。”(左夫人的地位尊于右夫人)”
“或是请佗钵册南朝陈的公主为‘可敦’,勒兰难依然是左夫人,封您为右夫人。”
“总之,这些人就是不想让您坐上‘可敦’的位子!”
“且理由冠冕堂皇,说您虽非邪祟附身,可自来了便祸事不断,红月升空凶兆在前,如今狼群过道一事更是众说纷纭,可草原神的‘使者’被屠杀是事实,各部贵族头领们都惧怕草原神降罪于漠北草原,如今,又把这一切推到您头上……”
已视宇文芳为“救”她出突厥的唯一希望的叶舒也不寒暄客套,福了一礼后直接干脆明了的讲明她所知消息。
宇文芳安稳的坐上“可敦”之位,送亲使团返程之日,便也是她逃离突厥时。
若宇文芳失了“可敦”之位,处境艰难尴尬的她还会不会有心思助她逃离突厥?
或许,有负皇命的送亲使团与这位成了弃子的千金公主离了心,不再听从她所命助她这个南朝陈人逃离突厥也未必可知。
所以,帮宇文芳便是帮她自己。
有些事,需早作筹谋。
宇文芳杏眸微闪,静默不语。
叶舒以为宇文芳不相信自个所说,语气带了急切:“千金公主,我身边的女奴是个机灵的,您赏的银锭子又恰是时候,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些消息,便也容易得了来,这些消息,都是出自伺候阿依乌的女奴之口。”
阿依乌突然又得了佗钵的宠,这几日更夜夜被招去牙帐侍寝。
宇文芳不动声色看了眼叶舒:想来,叶舒也是受了她的牵连,佗钵已将几次为她说话的叶舒视为了她的人,如此,在佗钵未做决定前,叶舒也算失宠了。
可这位失宠的叶舒毫不在意,只在此担心她的“可敦”之位是否能得保。
甚至,言语焦灼间更只称佗钵两字,完全没了平日里的小心谨慎。
宇文芳微微一笑,不以为然道:“我记得汉时,乌孙王曾娶了和亲的公主细君为右夫人,又同时娶了突厥的一位公主为左夫人,两不得罪,又两相制衡,看来,大可汗也是有此意啊。”
叶舒神色越显忧色,小心翼翼看了眼宇文芳,还是直言道:“千金公主您也知道汉时堂堂皇封的细君公主屈身为乌孙王为右夫人,若是佗钵听从各部的谏言,执意将您降为左夫人或是右夫人……”
“南朝陈的‘丰宜’公主……” 宇文芳忽幽幽打断对方,嘴角依然一抹浅笑,只是笑得冷漠寒凉。
“……”叶舒微怔。
“若本公主所知无误,佗钵大可汗求娶的是南朝陈的‘丰宜’公主。”
叶舒忽眸光一闪,瞳子亮得剔透,只定定的看着宇文芳,眼底里的忧虑已稍退:却原来,这位千金公主也不是一无所知。
宓打听了一番,却只探得南朝陈要送公主来,究竟是谁,不知。
宇文芳没兴致为叶舒解惑,只声音淡淡,含了丝讥诮,甚至是自嘲:“可惜啊,这位丰宜公主是来不了了,她,是没这个机会同本公主和左夫人共侍一夫了。”
“至于左夫人勒兰难,”宇文芳红唇微弯,似笑非笑,漫不经心道,“如果佗钵大可汗不介意漠北草原的女主人长了张鬼面,本公主也可成全他。”
池安儿是她的随嫁宫女,且还是个有脑子的,如今虽被强掳了去,可以她的聪慧,不会这么快就治好左夫人的脸。
当然,事涉可敦之位,若她真敢背主,便是送亲正副使也断不会容她,自会出手为她解决了个小宫女。
宇文芳眸光淡淡看也开始静默无语的叶舒,如画的精致红唇依然勾着一抹浅笑,可看在叶舒眼中,却陡地一个激灵。
迎着她透察人心的目光,她慵懒却胸有成竹的浅笑,叶舒突然庆幸自个从未对佗钵动过心,自个提前表了忠心,否则,只怕死都不知如何死的。
叶舒虽心有侥幸,却也暗自高兴,千金公主越强,意味着她逃离出突厥的机会越大,如此,甚好!
宇文芳一个眼神过去,雨晴会意,很快拿来一个锦袋。
“叶舒夫人,你那个女奴是个机灵的,这个,本公主便赏了她。”
替自个的奴谢了赏,拿着小锦袋躬身而退的叶舒心有了然,显然,她今夜的行为取悦了宇文芳,赏下的这一锦袋的小银豆子,不就是告诉她继续花钱做事,替她长着眼睛么……
鎏金烛台上燃着的御用红烛火光耀,大大的隐囊上,小肉团“小飞”正瞪着两黑溜溜小圆豆子似的眼睛和云儿玩儿的开心,伸着脖颈子,张着嫩黄喙,扑棱着两粉嫩肉翅,不停的往云儿高高抬起的指间香喷喷的肉糜叨去,玩儿兴浓时,却还时不时转过小脑袋看看说着话的宇文芳。
此时见宇文芳目光柔柔的看过来,它扑棱着两肉翅,几乎是跌跌撞撞朝宇文芳冲过来,宇文芳忙起了身,上前,俯身将它一把抱入怀,温柔的摸着它的小脑袋,眉眼弯弯,笑得温柔宠溺。
似说与小飞听,又似自言自语,她轻声低喃:“丰宜公主之事是他告诉我的,阻其到突厥也是他承诺的,而你也是他送来我身边的,你说,他为我做了这么多,我该如何谢他?”
“送他一身泼天富贵?”她只一封亲笔手书,莫说父亲赵王爷,只以天元大皇后对她的歉疚之心,定会送文武双全的冷天奴大好仕途路。
“他若稀罕,自会去争,又何苦偏居一隅。”
她摇了摇头,忽的莞尔一笑,杏眸水光闪,笑容苦涩,声音几不可闻:“或许,根本就无以为报吧……”
小飞往她怀里哄了哄,一副依恋之态,末了,抬头,看着她水光闪的瞳子,片刻,忽又张嘴冲她鸣叫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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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墟场,密闭的石室,靠墙倚坐的人举目,一片漆黑,伴着虚弱的咳嗽声是铁链划椤声响,金属脆响在黑暗静寂中格外清晰。
冷天奴抹去溢出唇边一缕温热的血,微眯了眯眼,入目处,还是一片漆黑。
他颓丧的垂了手,束在腕间成人臂粗的铁链又是一阵划椤声响。
内伤深重的他无言苦笑:还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他竟也有身为鱼肉的一日。
若非宇文姿……
他又露了抹苦笑:不知父亲会不会发现他出了事?想来会的吧,估计父亲正在为思依之事大发雷霆要拿他问话吧……
刚要强撑着身子凝内力疗伤,忽的动作一滞,又无力的倚向身后墙。
石室的门悄无声息打开,一个高大身影立在门前,阴鸷的瞳子暗光闪,静静的看着黑暗中巍巍双肩已微颓了的冷天奴。
他手中的法杖顶端,一白森森的骷髅在光照下越发白的瘆人,两黑洞洞的眼窝正直直对着冷天奴。
冷天奴缓缓抬起头,月华清冷的脸已寒白如霜,眉宇间着了丝疲累色,乍见光芒,不适的眯了眯眼,剑眉微拧,墨瞳凝聚处,映出白森森的骷髅,目光微转,看清了目光阴鸷,浅琥珀色瞳子里微微泛了点诡异蓝光的大喀木。
四目相对,无言盯视。
彼此打量,彼此衡量,彼此猜度。
“知道这是哪里?”大喀木声音沉沉。
“……”
“这里是天墟场,”大喀木下意识扫了眼石室,“而这间石室,就是当日巫屠消失的地方。”
“……”冷天奴静静听着,霜白的脸不起一丝情绪。
紧盯着他神色的大喀木不为人察的皱了皱眉:
“知道这地下有什么吗?”
“密道!”
“各种机关!”
“已经死了四个萨满!”连第一道暗门都没破解就已死了四个萨满。
“冷天奴,你不想说点什么?”看着冷天奴不起丝毫波动的瞳子,大喀木心有怀疑,又有些不耐。
“咳……”冷天奴清咳一声,吞下涌到舌尖的血腥,疲惫道,“大喀木,你到底想说什么?”
盯着他不似作假的漠然和莫名,大喀木目光暗了暗,再看向冷天奴时,目光阴冷:“我身边有个萨满,很有驱邪灵的天赋,可他突然失踪了,有牧民最后看见他时,他正跟你在一起,他人现在在哪儿?”
冷天奴眸光微动,深深看了眼不错眼珠盯着他的大喀木,霜白的脸终起了丝变化,唇边勾起一抹戏谑笑意:
“这就是大喀木费尽心思将我抓来这里的原因?”
“他人在哪儿?”大喀木一字一句。
冷天奴微耸望,似颇为无奈,声音略有些沙哑:“大喀木问我要人,至少要让我知道他是谁?不管你信不信,我没兴趣跟什么萨满打交道。”
他不知天墟场下的密道?
不知苦密杆?
算了,对个将死之人动刑已无必要,知不知他都得死。
不过血祭之前,还需让他承诺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