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盆‘惜雾’呢?”
待摄图和冷潇雨几人走后,复归安静的毡房内显了冷清。
直到此时,目光环顾着四周的思依才意识到为何她总觉少了什么。
是那盆粉色“惜雾”,天奴哥为她从弥途峰“不求公子”处采来的惜雾。
“不求公子”为人古怪脾性莫测,弥途峰上他所种的一花一草皆不轻易与人,可自思依跟着冷天奴去过弥途峰看见那片开得正美的惜雾后,便念念不忘了。
可莫说是一株花,便是一片绿叶,小气如“不求公子”也不给。
最后,还是天奴哥看不过眼,与“不求公子”斗棋,连赢其两盘棋局,在“不求公子”肉疼的幽怨眼神中,毫不客气的拿了他个据说是汉朝官窑所制的青花盆,又亲手挖了株粉色惜雾,连盆带花的一并送给她了……
“我的惜雾花呢?”思依有些急,见两女奴面面相觑,心内一沉,难不成自个儿昏迷的这些日子,这两人竟没照顾好惜雾?
“思依姑娘你别着急,”似知她所想的身材高挑女奴忙道,“那花好好的……”
另一个女奴也忙插话道:“对对对,那花开的很好,可今早冷公子走时却将那盆花给拿走了。”
“天奴哥拿走的?为什么?”
“奴也不知,”身材高挑的女奴一脸不解的应声道,“冷公子没说,可能那花对姑娘的伤不好吧,要不冷公子怎会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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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思依的心有纳闷不同,此时的夜鹰被冷潇雨森然的眼刀扫来,心头一凛,忙回应着:
“回主人,少主常去的几个地方我也都悄然查了一番,可,没找到少主的踪迹。”
顶着刮在身的凛凛眼刀子,夜鹰硬着头皮继续道:
“属下顺着少主从阿史那思依处去往住处的几条路上都细察了一番,没有少主的痕迹,甚至没发现赤烈的马蹄印,可……”夜鹰微顿,声音沉,“在距离少主于王庭外的住地两里处,却发现了人为刻意清理的痕迹。”
冷天奴在王庭内外都有住处,作为“人质”的他常住王庭,后来年龄渐大就两边住,因应珠之故,他也算得上是自由,可这两地儿都没找到人,但却是在去往王庭外的住地发现了被人为清理的痕迹,若是冷天奴正是走的这条道,那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帐帘一掀,许争大步走了进来,虽神色不变走路姿态如常,然全身紧迫气息已流泻而出,紧跟他身后的,是高鼻深目的殁。
自殁按照冷天奴之命广散加川原狼道一事后,冷潇雨便动了杀念,若非冷天奴含蓄表示出对殁的欣赏,若非许争直言求情,殁或早已是具尸体,或已在药培为死士的名单中。
接到飞鹰传书,马不停蹄彻夜赶路的殁直到昨日才赶了来,却耿着脖颈子宁死也不肯认错,称之前接到的命令是保护少主且听从少主所命,他按照少主吩咐何错之有?
被气乐的冷潇雨睨着这个一根筋的耿直汉子,挥了挥手,让许争对他再加以调教。
如此,殁便跟在了许争身边。
这亦表明冷潇雨对此人有了看重之意。
直到入了帐,许争才不再掩饰难看的脸色,两人朝冷潇雨躬身行礼后,抬头,许争语出凝重:“主子,应珠刚被佗钵软禁了。”
这次不同以往,任应珠上窜下跳甩鞭子抽人,甚至哭闹怒骂,看守她的佗钵亲卫毫不动容。
“佗钵这次是来真的!”许争加重了语气,“传来的消息说佗钵一将应珠软禁,便立刻派了萨满们在她帐外作法驱病邪,对外宣称她病了。”
估计应珠莫说是喊叫哭闹了,只怕惊天动地持续不断的皮鼓声和萨满们唱吟呼喝声也够她受的。
殁悄然看了眼主子,能被调到主子跟前做事,是他无上的荣耀,近距离觑视着对他有救命和栽培之恩的主子,虽面上不显,却是心有激动。
他注意到原本脸色铁青眼底里怒气翻涌的主子,听了许争所说,眉宇间的戾气忽就消弥无踪,慑人心魄的桃花眼若深海幽潭,深不见底不起一丝波澜,眸光淡淡的他面容平静至极,仿若对少主的失踪已是漫不经心了。
冷潇雨这副淡定平和的模样倒令夜鹰越发紧张,毕竟跟在主人身边多年,何尝不知主人越平静,意味着他心内滔天怒气杀意越重。
冷潇雨霍地挑眉,许争亦顺势望去,一道黑影悄无声闪身而进,黑衣人躬身行礼,抬头禀道:
“主子,佗钵那边暂没有异动,他刚招了阿依乌去,看来是要让这女人侍寝。”
“之前大喀木带着几名萨满悄然出了王庭,我们的人跟着他去了‘天墟场’,属下看见了赤烈,它情况不太好,四蹄打着颤,看着连站都很勉强。”
“大喀木去了一间石室后再也没出来,未免打草惊蛇,属下未有强闯,特此回来向主人禀明。”
“还有,在天墟场周边有突厥兵埋伏,人数不少,数百人是有了。”
“嗒,嗒,嗒——”
冷潇雨长指不紧不慢的敲打着面前的桌案,叩节声一下一下,甚有韵律,响在耳边,震在人心,令听者莫名心悸。
“公子,”每每危急时刻,许争总下意识叫出旧日的称呼,“难不成喀日勒之事大喀木已怀疑上公子?这是抓了少主想逼供确认?”
“不止,”冷潇雨唇角微勾,桃花眸暗芒闪,笑得阴寒嗜血,“他该是发现了秘道,他那点儿道行虽无法破解,可以他的聪明,想必会猜到这些机关暗巧与我有关。”
“不过以他的聪明,既猜到喀日勒找上了我,自也该明白他有把柄落在了我手,只怕,抓天奴不是他的主意,而是有人想对摄图发难,天奴,不过是个由头。”
“既如此,也罢,那孩子,自作聪明做下的事,凭白的将把柄送到了它人手中,如此,吃点苦头长点教训也好。”
许争神色一僵,想说什么,可被冷潇雨淡淡的目光扫过来,无奈收了声,心中有气的他转过目光狠狠瞪了眼殁:这个蠢货,若是机灵点儿就不至于让少主惹下这祸事。
突然被怒瞪了的殁心有莫名,可越发敛气收息不敢稍怠。
倒是夜鹰,忽闷声道:“主子,少主还不知着了他们什么道儿才被抓,止不定知了大苦头,不就是几百个突厥兵,属下带两队死士去,必定做得干净利落。”
殁愕然的盯向夜鹰:这位还真是猖狂,主子刚说让少主吃点苦头长点教训,他便敢以少主吃了苦头为由要救人,这明晃晃的挑衅主子命令啊……
风啸声起。
“呯——”
“噗——”
没令殁失望,敢挑衅主子之命的夜鹰被劲风卷上半空,砸在地上发出“呯”的沉闷声响,猛张嘴“噗”的喷出口鲜血,险些疼得就此闭过气去……
“这一下可不轻,这小子可以消停几日了。”许争看了眼疼得五官扭曲的夜鹰,默默寻思着,“长大后的少主虽未曾见过夜鹰的真容,可显然,他们二人幼时的情谊,夜鹰都还记得,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或许,这也是主子一直肯容忍他的缘由吧。”
“再有下次,定不饶你,滚出去!”冷潇雨声音不见喜怒。
“是,属下告退。”夜鹰挣扎着爬起身,躬身后退,退到帐帘前,才转身而去。
出了毡房的夜鹰,脸色白的吓人,许是多年来蒙面遮脸的缘故,脸比一般人白上许多,此时,更是苍白一片,他看都没看分列两边的几名突厥护卫,径直而去,漆黑的一袭夜行衣,与夜色融为一体。
几名突厥护卫挺胸而立,似忠于职守不敢稍怠,然那眼睛,呆滞一片,无焦无光,就像被勾了魂,留在这儿的,只是躯壳。
毡房内的冷潇雨,若有所思,目光晦暗不明:“摄图这边定是做了什么激怒了佗钵,可为何我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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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丽丽的毡房,灯火通明,亮若白昼,将一卷游记放在桌案上,抬头看着入夜来求见的叶舒,注意到她眉宇间的不安色,宇文芳心有奇怪,面上不动声色,语气慵懒悠然道:
“叶舒夫人,入夜来请见,却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