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芳看向跪着的马前奴,这个鹰族贱奴自幼是个孤儿,没有名字的他被族人养大,族人们只叫他“无眉”,因他眉毛眉色极其浅淡,乍看就像没生眉毛般。
“无眉,”宇文芳淡淡道,“自入王庭后本公主的‘桃花叱’是由你负责喂养看护,今日事情究竟如何,你如实向大可汗禀明吧。”
眉峰高挑脸带刻薄相的女人忙厉声插嘴:“贱奴,桃花叱假装温顺,其实是个暴烈的坏性子,千金公主故意没有提醒里尼对不对?你可看清楚了,里尼惨死连默吡叶护也惊动了,你如果敢替人隐瞒,小心你的贱命!”
“放肆!”宇文芳语出愠怒沉了脸色,柳眉挑,艳明如玉的颜因着薄怒竟越显艳丽慑人,她对面的默吡不禁看得呆了,佗钵眼神闪了闪,只目不转睛看着宇文芳。
“你是什么身份,大可汗和本公主在此岂容你威胁喧嚣,你们强抢‘桃花叱’时已经鞭抽了无眉一顿,现还想当着大可汗的面再抽一顿吗?”
眉峰高挑脸带刻薄相的女人自是不愿承认强抢桃花叱这一节,忙道:“我只是想提醒他说实话,千金公主你发什么火?难道你……”
“多此一举!”宇文芳冷声打断,“本公主倒是相信,是真话还是虚言大可汗自会明辨,难不成在你眼中大可汗就是不能明辨是非任人愚弄之辈?”
“我,我不是……”
“无眉,”宇文芳不容她分辩,只对无眉道,“抬起头来回话,你只管如实将发生的一切说出来,若有人再敢公然威胁你,自有本公主为你作主!”
眉峰高挑脸带刻薄相的女人不屑的撇了撇嘴,在她的认知中,她们是高高在上的主人,贱奴不听话只管打杀,反正里尼死了,这个贱奴也是死定了,至于大可汗会不会相信千金公主故意害里尼不重要,重要的是给千金公主抹了黑,又为她在王庭里竖了个敌人,毕竟默吡叶护可是势大有兵权的。
想来左夫人会高兴吧!
她只是听左夫人安排撺掇里尼给千金公主下马威引两人内斗,可没成想,结果比她料想的还要好,里尼竟然被桃花叱弄死了,塔弥若和里尼深受大可汗宠爱,现在这两人都死了,左夫人是不是可以履行她的承诺,帮她争取右夫人的位置了?!
咳,若非没有强大的母族,她又何必暗中投靠左夫人,待她得了右夫人之位,再卖好给千金公主,同她联手除了左夫人,只剩个没有母族势力在突厥的千金公主,她便好对付了……
无眉低垂着脑袋看不出脸上的表情,没人看见他眼里涌动的惊愕和不敢置信。
作主……还从未有人说出会为贱奴作主的话来,他们不过是任主人打杀奴役命比牛羊贱的贱奴,千金公主声称会为他作主,这可能吗?
不管桃花叱的主人是谁,可里尼是从他手中抢走的桃花叱并惨死在桃花叱的蹄子下,作为喂养看护桃花叱的马前奴,他也必死无疑,之前这种事可多了去了,横竖都是他们这些做贱奴的陪葬。
身为贱奴看惯生死的无眉早已麻木,可临死前能听到千金公主这么一句,虽是不能当真,可心也有点点温暖。
无眉抬起头来,没有眉毛的黑瘦脸布着血糊糊的几道鞭痕看着有些狰狞,只看了宇文芳一眼就忙转了目光,卑贱如他,只看一眼便觉得是肮脏亵渎了那么美丽如画的一张脸。
无眉将事情经过说了一番,他似乎不善言语,短短几句,可却说出了重点,说他尽了力也挨了鞭子,可拦不住佗钵的女人们抢走桃花叱,当千金公主过来时,里尼夫人已抢走桃花叱纵马跑开了,然后不知怎的就摔下马来出了事……
宇文芳不由扫了眼一脸灰败麻木之色的无眉,想来他也知死罪难逃,可便是如此,还是讲出事情重点,倒不是个笨的。
宇文芳向身侧伺候着的云儿眼神示意,云儿抢在佗钵和眉峰高挑脸带刻薄相的女人之前,突然上前几步猛跪下身朝佗钵行了个大礼,再抬头时已是红了眼眶,一副既憋屈又愤懑的不甘:
“大可汗,奴婢自知身份卑微没有说话的余地,可事关我北周和亲公主,便是大可汗和公主降罪,奴婢也甘受罪责。”
“云儿……”
“公主恕罪,奴婢隐忍至今实是不吐不快,”云儿扭脸道,语速虽快却清晰明了,“公主您出身皇族是正八经的皇族血脉,您是赵王府嫡女,当今北周天子的堂妹,御赐封号‘千金’,身份尊贵如您何时受过这等轻辱,莫说是被身份低微之人聚众挑衅,便是在您面前有个言差语错都会已以下犯上不敬之罪拖下去直接杖毙,可如今……”
云儿扭脸盯向下面七八个神色各异的女人,刚要继续说便被宇文芳打断,有些话她可以说,云儿说便逾越了,她可不想置云儿于险地,宇文芳幽幽道:
“可如今本公主人在突厥,四日后便是和亲大典要嫁与大可汗为妻,可生生的在眼皮子底下被些身份低微之人抢去坐骑,抢马打人,这哪里是抢马啊,分明是目中无人公然羞辱大可汗和本公主呐,若今日不加以严惩任其无状下去,只怕此等事还会愈演愈烈,届时置本公主颜面何在?置大可汗尊威何在?”
宇文芳与云儿一唱一喝,佗钵虽是武夫,可也不是个笨的,若是没脑子也坐不上大可汗之位,宇文芳话中有话他岂会听不出来:
宇文芳嫁与他为妻,竟然还不如未出嫁时来得风光尊荣,岂不暗指他这个做夫的无能?
是他这个做夫的无能,还是他有意纵容这些伺候他的女人恃宠而骄在她面前挑衅滋事?
若并非他纵容这些女人恃宠而骄以下犯上,那他就该有所表示,而不是任这些女人一而再的挑衅她。
见宇文芳神色黯然的看着他,明眸里甚至带着丝怀疑,佗钵不禁也心生了愧疚,从乌猎袭击到现在的抢马挑衅,她确实受了委曲。
“里尼可不是身份低微的女人……” 一直未出声的默吡叶护忽瓮声道。
“可她也不是一国的公主!”默吡话未落,宇文芳已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