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宇文姿漂亮的丹凤眼里闪过一抹绝然,如赌徒最后的孤注一掷,“你不会!”
“如果要杀我,适才你又何必要救我!”她不再躲闪,昂首直视冷天奴,垂着的右手里染血金簪握得紧紧,这枚金簪插在飞燕髻后,倒也不甚显眼,若非挣扎间青丝散落掉了下来,她还想不到此杀人利器。
“你怎么敢?”冷天奴紧盯着她,似要洞穿她的内心,“斯古罗仳,突厥仳骨叵封地的大头领,你个小小女子众目睽睽下竟敢刺杀!而我不过是一人之力,你又怎知我就能解决了那几个训练有素的突厥兵?”
“他们怕你!”宇文姿失声道,“我看得出这些突厥兵,还有那个斯古罗仳大头领对你心有畏惧!”
“你年纪小小却心狠手辣更有如此心机,当真是令人齿冷!”很显然,他被她拖下了水,虽他不会给斯古罗仳留活路,但不高兴被人明晃晃的算计利用。
嗤,说得好像你比我大很多似的,瞧你也不过十八九岁吧,眼瞎的臭小子,没想到竟有这么可怕的身手……
宇文姿眼圈一红已是泪光莹莹,神色却是紧张倔强:“我一介弱女,突厥蛮夷险毁我清白,今日之事若被传扬出去我哪里还有脸面苟活于世!我如此行事不过是自保清白以免它日传言开来污了家门名声,我小小女子无辜落难至此,你堂堂中原男儿非但无半丝的怜悯却又来横加指责雪上加霜,难不成我一介弱女无辜受此奇耻大辱便该含悲饮恨自绝于世?”
宇文姿一番话可谓诛心了。
女孩儿如泣如诉,冷天奴竟无言以对:中原女子重名节,遭如此羞辱大多会含恨自我了断,便是苟活下来也定会受人非议毁了终生,可眼前这女孩选择亲手报仇不留活口以保全家门名声和自身名节,她,何错之有?
“不,不要杀我!我不想死!” 当冷天奴身形一晃逼至前,突然抓住她手腕,手腕生疼的宇文姿禁不住松了紧握着的手,她真怕了,她竟然赌错了?
见冷天奴虽动了粗,可也只审视着她掌心中的金簪,宇文姿心又定了下来,莫非他看上了这昂贵之物,若如此,此人倒是好打发了。
竟是皇宫御用之物!
冷天奴眸光一凝:
“初时见你,误以为是被突厥兵从边城掳来的良家女子充作了女奴,后见你穿戴虽素洁却是用的云簇雪丝织就的云缎,以为你是被逼而来官宦家的女儿,是为千金公主固宠用的陪嫁女,欲逃离此地却误入应珠公主的毡帐,你手上所持的芙蓉花金簪,款式简洁却非凡品,簪身更雕有飞凤暗纹,这乃皇家御用,你若非皇族,便是偷了千金公主的……”
“你放肆!”
宇文芳使了歹毒手段害她,她被逼送亲突厥又险被蛮夷所污,熊熊怒火直烧胸口,烧得宇文姿红了眼,不管不顾怒道:
“你个无知臭小子竟敢污蔑本郡主为贼,你有几个脑袋够砍?信不信本郡主一声令下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郡主?”冷天奴眸色一沉,意识到自己惹上了大麻烦。
眼前的女孩儿黛眉倒竖丹凤眼圆睁,神色骄横语出愤怒,哪里还是之前险被凌辱精神恍惚的小可怜儿?!
“宣帝赐封赵王府嫡出女为‘千金公主’,因千金公主和亲有功,又赐封赵王府庶出的幼女为郡主,并随送亲使团送嫁,你,就是新封的郡主宇文姿?”
宇文姿眼皮上翻,喝斥道:“你什么身份也敢直呼本郡主名讳!”
“……”
“既知是本郡主,还敢不放手?”她扬了尖俏的下巴,怒瞪冷天奴。
摸着紫红了一圈儿的雪白皓腕,宇文姿暗暗呼痛,更气不过:她宇文姿向来是有仇必报,那头肥猪已死,冷天奴,你给本郡主等着!
冷天奴没错过她眸子里的阴狠之色,不觉眼前浮现出一袭红衣金绣的宇文芳:两人容貌虽有几分相似,却怎么也没法将她和眸光淡淡,娴静安然的宇文芳重合,姐妹两个,一点都不像!
“弦歌长奏恒乐永欢!一篇‘恒乐赋’名誉京城引得墨客贵胄争相传抄,郡主真是好文采。”
“呃……你也知道‘恒乐赋’?”宇文姿声音一顿,神情有些不自然。
“千金公主所作的‘弦歌赋’,郡主的‘恒乐赋’,两赋文风细腻却不失大气,情感欢快流畅,读来酣畅韵味弥久,乍看还以为是出自一人之手,公主和郡主文采斐然,冷天奴感佩。”
心有不安的宇文姿霍地盯向冷天奴,却正撞进他宝石般熠熠光闪的黑瞳里,幽深的黑瞳看似平静,却隐着许多:内敛,睿智,孤寂,阴郁……
宇文姿怔怔看着陷入黑瞳里的自己,心颤莫名,这感觉,却不难受,片刻的恍神后她故意绷了小脸儿嗔声道:“一介布衣回话时双目竟不知闪避,你放肆!”
冷天奴似有似无的瞟她一眼,挥袖转身而去,背影如绝顶青松,散发着难以言表的贵气和孤傲。
被漠视了的宇文姿急了:“你站住!冷天奴,本郡主命令你站住!”
“郡主还有何见教?”被拦了去路的冷天奴无奈道。
“你,”宇文姿扬起漂亮的丹凤眼一脸傲骄,“既为中原汉人,便是我北周百姓该行我北周之礼,本郡主还未赦免你方才的不敬之罪,岂能容你说走就走!”
冷天奴神色发冷:“郡主,现今中原北周同南朝陈并立,还有偏安在突厥的北齐流亡国君,你又怎知我不是南朝陈辖下之民亦或是北齐流亡之民?”
“哼,北齐灭国余孽不值一提,如今长江以北尽是北周之地,那南朝陈先前又被大司马率军压制于一隅,迟早将其灭国,中原一统指日可待!而你,京师长安口音,腰间革带挂双体合并银质鱼雀钩,这可是京师体面人家用的物什,你还敢说自己不是北周之民?”
久居突厥,父亲却不改往日生活习惯,冷天奴自是耳濡目染学了去,不成想宇文姿也是个聪明的。
冷天奴的沉默令宇文姿越显得意:“你,一介布衣,刚才竟敢动手以下犯上冒犯本郡主,若你跪下来请罪求饶,本郡主念你初……”话未完却被冷天奴打断,“郡主,冷天奴不知罪在何处又何来请罪一说?”
“你还敢狡辩?”她都给他台阶下了,他竟然不肯顺势而下,那她还如何恩威并施善加利用这个身手如鬼魅却心肠柔软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