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念与拔贺鲁大打出手,而对此毫不知情的被佗钵正纵马狂奔。
宇文芳微眯了眼,只觉耳边风声呼啸,鬓间几缕青丝散乱随风飘扬飞舞,眼角余光处,两侧延绵山脉不断滑过抛于身后,如往昔,转眼已过。
低头看一眼箍住她腰身的这只鼓着青筯黝黑粗粝的大手,感受着身后紧贴在她后背的火热紧绷的身驱,如一汪静水的平静漠然神色终被打破,眼底里闪着一抹复杂:抛却各种羁绊活得洒脱曾是她母妃心之向往,亦是她所希冀,可惜她母妃到死都未曾展过笑颜,而她,也曾与“兆陵候”同乘一骑纵马天地间……如今,是身后这个人了吗?
抬手抚向胸口,胸腔里的那颗心早已失了鲜活,甚至对佗钵的野蛮粗鲁举止兴不起半分鲜活情绪,没有恐惧,没有愤怒,更没有女儿家面对未来夫君的娇羞怯懦……
宇文芳唇边一抹苦笑,苦笑于曾经鲜活过的心。
劲风过,吹干了她眼底里的热雾,酸楚的眼眸复归淡漠。
感受到被他牢牢锁在身前的人儿僵硬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佗钵不由咧嘴而笑,眼底里是浓浓的兴趣玩味,在她耳边轻声问:“怕吗?”声音有着些许暗沉嘶哑。
似被热气灼烫,宇文芳不由瑟缩了下肩膀,盯着身前那欲躲开的精致的元宝小耳朵,佗钵脸上的笑倏忽而逝,戾气陡然上涌,在他发作前宇文芳突然回首,俏挺的小鼻子似还动了动,杏眸流光转,展颜一笑,虽笑容清浅淡淡,可这笑容却如皓月当空,无暇而皎皎,令人心弦莫名悸动。
“大可汗在我身边,我应该怕吗?” 她的声音如玉石相击悦耳动听,响在耳边颤在心尖儿。
佗钵一怔,暴虐戾气瞬间潮涌般退去,胯下坐骑放慢了速度,最后更颠起了小碎步。
宇文芳忍着鼻间那股子混着腥膻气的热气,轻垂眼帘,掩去眼底里的情绪,方才被发怒的野兽张口吞噬的气息包围着的感觉实在令人不适。
身前女子明艳且从容的颜深深坠入了佗钵的瞳子里,令他不觉沉迷其中,按住她腰身的臂膀禁不住紧了紧,笑出了声:“你似乎和别的中原女子不一样。”
“是不一样。”她淡淡道。
“噢?”他深深盯着她,从上到下,炙热的眼神扫过她每一寸,泛着紫红的厚嘴唇喷出的热气袭卷着她的玉颜,闷笑道,“说说看。”
宇文芳抬眼与他对视,清澈的眼眸里坦然而平静,仍是淡淡道:“因这世间只一个我,只一个千金公主宇文芳!”
“只一个,只一个千金公主宇文芳……”佗钵喃喃着,突然又哈哈大笑,笑得畅快无比,活脱脱像他额间戴着的狼头抹额上那只张着血盆大口呲着獠牙的狼头,“对,只有一个你!”
美人在怀,心有激荡的佗钵气息渐重,眸色渐深,泛着油光的黝黑大脸就要抵上宇文芳白玉般小脸儿时,宇文芳蓦地回过头,甩起一头青丝拂过佗钵的脸,留下鼻间淡淡的沁人女儿香,佗钵神色一滞,眼角含笑眸光却又暗了些许,宇文芳已夹紧马腹抓住缰绳。
“驾……”
女子娇喝声中,黑色汗血宝马如离弦箭撒欢而去。
佗钵有些惊讶,在他的认知里,中原女人是温顺娇嫩的小绵羊羔子,别说骑马射猎,便是马背都爬不上去……
“你会骑马?”
身后之人又贴紧了她后背,热气吹在她雪白的脖颈子上,却如寒冬刮过的风霜令她毛骨悚然,却不敢表现出半分异样与抗拒。
“会与不会,不是有大可汗在吗?” 声音空灵不带丝毫感情。
志得意满的笑声响在耳边,混着腥膻的热气直往她的耳中钻:“你很美,比画像上的人更美,北周皇帝送你来,我很满意。”
宇文芳突然从佗钵手中抽出马鞭,声音飘向身后:“大可汗会让我摔下来吗?”
“只要你听话,自然不会!”佗钵的另一只手也箍住了她芊细腰身。
身后之人看不见她眼底里的死寂,她心知肚明,她虽是和亲公主,可实质是宣帝治下的北周为求两邦止戈送给敌邦的礼物,甚至是上供的供品。
而塞外蛮夷之族心性如狼,又岂会因一介和亲的女子弃欲壑难填的野心。
若北周宣帝还沉溺于歌舞升平不肯自拔,终有一日战事再起,至那一日,许她会被拿来祭突厥大军出征的狼头大旗吧……
虽自出京那一日她心已死,可却并不代表骨子里骄傲的她便接受了任人摆布的命运。
可不接受,又能如何?!
逃?父王,还有两个妹妹容儿,娇儿势必会受牵连,暴虐如宣帝岂会放过赵王府满门。
留?自此便如行尸走肉般活在这世间?
感觉到腰间的两只手开始不老实的在她身上游走,宇文芳杏眸冷凝,猛扬起马鞭,清脆的鞭声中,黑色汗血宝马四蹄奋扬纵跃跨过前方一颗横倒的烂木,险些将马后心神正激荡着的佗钵给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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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往王庭方向行进的赤烈边小跑着边不满的哼唧着,乌黑透亮的大眼睛不时回头瞅一眼偎在主人怀中的应珠,一甩脑袋重重喷出个响鼻表示它的不满:
主人干嘛一定要抱着那个讨厌的丫头,不知道这样很重的么?
不知道它往返狼道几趟也很累的么?
不知它有多讨厌除主从之外的人骑在它背上的么?
或许摔下马时伤了头,又许是狼道时受惊吓过度,因担心冷天奴而心神俱伤哭得声嘶力竭损了太多气力,自昏倒后应珠一直昏睡着。
狼道脱险后冷天奴将她横抱在怀时手上摸到应珠后脑起了个小包,所幸她并未呕吐,具体情况只得回去细细查看。
此时,偎在冷天奴怀里的应珠缓缓睁了眼眸,神色呆滞眼神还有些迷茫,忽地鼻翼轻动,浓郁的血腥气下是一股熟悉的气息。
应珠眨了眨浮肿沉重的眼皮,想起发生的一切,不觉又翕动着小鼻翼,果然是天奴哥身上独有的气息。
小时候笨拙的她总是扑进天奴哥的怀里让他抱上高头大马,会骑马后还是缠着天奴哥共乘一骑,可自十二岁她身子飞速生长出落成个小美人,某个部族的小汗王为儿子求娶她为妻后,天奴哥便再也不肯与她共乘一骑,即使她挥鞭将那个肥胖的小汗王赶出王庭激怒了父罕……
应珠丰润的嘴唇上翘又轻轻闭了眼帘,只感觉偎依的那个胸膛宽阔而温暖令她无限眷恋,下意识扭了扭身子欲寻个更舒服的位置,小脑袋更往他怀中蹭了蹭。
眼见应珠闭着眼皱着小眉头轻扭着身子,以为她睡的不安稳,冷天奴忙伸出手牢牢揽住她的腰身防她跌落马下,却没看见窝在他怀中的应珠唇边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小脸儿还泛起了淡淡红晕,小脸儿紧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不觉间,心安的她人又睡了过去。
冷天奴神色清冷,弧度完美却显清凛的凤眸正望着前方似心有所思。
“我不想知道你是谁……”
“也承不起你舍命相救之恩……”
“你走吧!”
莫名的,越接近王庭,他心情越沉重,眼前不断闪现着一袭耀眼金绣牡丹红衣,却浸染着万念俱灰般沉沦气息的女子身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