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局办公室里,其余的警员已经下班回家,整个办公室只有两台电脑还亮着:沈长歌的电脑前是刚刚从技术组送来的文档扫描件,而徐彻的电脑里,则是上级勒令对洪门案子加紧时间调查。
眼下徐彻紧锁着眉头,满心的忧虑都写在脸上了,这时候沈长歌推门进来,手中拿着一张汇报书,规矩地搁在徐彻的办公桌上。
徐彻余光扫了一眼,“你说。”
沈长歌是转业军人,一向喜欢按规矩办事,即便在这个关头也不忘了加班做个报告出来,明明是三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他偏偏做的一丝不苟的,浪费国家资源的。
“这一个月的调查来看,岳靖俞在学校里没什么动作,不过根据我对他身边小弟岳小白的调查,岳靖俞的清云会已经解散了很长一段时间了,手下能用的马仔也就剩下自小跟着他的岳小白一个,其余的都被打发回家,临走时还给了一大笔钱,说是分红。”
徐彻冷“哼”一声,“清云会是他老爹岳齐山组建起来的,当初绑票勒索的坏事儿在南岭一带可没少干,这算怎么着?流氓地痞也学会为人民服务了?”
沈长歌顿了顿,回想起自己在校门前暗中通知小周出警的那件事,“一周前的南大西门有两伙学生群殴,岳靖俞也在里面。只不过岳靖俞是被欺负的那方,对方人多势众,差点没把人打死。要不是小周他们去的快——”
徐彻知道这件事,他在南城工作快二十年了,抓过的地痞流氓不少,想当年岳靖俞在南岭一带也不是个好惹的角色,如今虎落平阳被犬欺,他心里只有一个字:该。
“人呢?”
“人手有限,人到的时候一共抓了五个,拘留所里关着呢。”
“审了吗?”
“审了,说有东家给钱凑人头打架的,一个人三百块,比撬锁卖自行车赚钱,不干白不干。”
“倒是挺会做生意的……”
徐彻单手扶着下巴,洪门的人一个没抓着,乱七八糟的一波接着一波,再这么下去,这案子不用查了,改成治安检讨得了。
“小周开的治安拘留十天,后天就该放人了。”
徐彻听了立刻起身,从抽屉里抽出钥匙证件和钱包,一分钟都不耽误,“走,去见见。”
……
审讯室里,徐彻还没进门,就听见来自门那头的嚎叫:
“……还有没有天理了啊?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你们这是虐待知道吗?……我靠,这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占用犯人的休息时间!我要告你们!”
“性别?”
“特么什么性别?老子是男是女你特么看不见啊?……”
徐彻的脚步稍稍停下来,听见最后一句时才推门进来,坐在对面的马仔一见到他就怂了,直到徐彻把审讯记录册往桌面上一撂,“啪”的一声振聋发聩。
十一点?刑侦队里已经不眠不休一个礼拜了,完事儿了你回号子里睡觉去,老子还要接着熬夜加班呢,还不带算加班费的。这什么世道,到底谁虐待谁?
然而马仔在一抬头的那一刹那,有如老鼠见了猫两腿发软,瞬间就老实了。
他认识这个人,去年在新安区剿了一批倒卖K粉的,一身笔挺的黑色警服,紧锁的眉心从来就没松开过,徐彻其名在”江湖“上颇有名气,只是要见到本尊,还得进来走一趟。
徐彻这张脸,向来该被兄弟们挂上墙当门神供着的,缉毒的事暂且不说,单是徐彻两年前在淮北大干过一场,身负两枪还硬把淮北一带有名的“经销商”逮进了号子,他一个小小的马仔犯了点打架斗殴的事,徐彻根本没必要亲自审他的。
“刚才问到哪儿了。”徐彻摸摸额头,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性别是吧。”
“男,我男……”
“怎么进来的?”
“小,小吃街约架凑人头,丁钩一个人一百五,我听鹏哥消息就去了……”
徐彻捡了个话头冷冷一笑,“不是三百么?”
“那是鹏哥报的价,这流氓球子,到手才一百五,还搭上两块钱车费……”
马仔支吾两声,从未如此老实过,手铐带给他的拘束感让他莫名紧张起来,“唔,鹏哥说,凑人数就行,不用冲在前面,到时候喊几声壮壮声势,反正钱都是雇主给,我们犯不上拼命……”
马仔说着这么许多,还怕警官听不明白自己的言外之意,特意往前凑了凑,挑明了又说一遍:“警官我是说,那会儿太乱,小街上人挤人的,我压根儿没上手的机会,也不认识那边的人,就像……群演?对对对,群演群演——”
他倒是把自己撇得干净,徐彻用指尖点了点桌面,只问一句:“鹏哥是谁?”
徐彻凭借敏锐的嗅觉和办案的经验,准确地找到了一丝线索。
“鹏哥……就是在一酒吧里打工认识的大哥,南岭那边除了清云会,基本上都听他的。”
徐彻和沈长歌面面相觑,到底还有线索的。
“哪个酒吧?”
马仔傻了眼,觉得自己似乎说得太多,到了引火烧身的份儿上,“警官这……我……”
马仔犹犹豫豫的档口,审讯桌对面的两个人谁都没搭理他,沈长歌十分默契地把整个洪门集团里记录在案且名字里有“鹏”的人都调档出来,然而意料之内的一无所获。
洪门组织机构庞大,底层的小鱼小虾成百上千,本来抓住的就不多,现在更是大海捞针。
如此的希望都落在了马仔身上。
碰巧的是,洪门组织多得是在酒吧里倒卖K粉的,马仔进来的时候因为“断粮”犯过一次,让看守所的同志们关禁闭一个晚上都不老实,拖着去做了血样检查,结果是阳性。
“不知道啊?”徐彻扣上长歌面前的笔记本电脑,站起来,“你可想好了,我就审你这么一回,具体是‘聚众闹事’还是‘毒品买卖’,这可是拘留所和看守所的区别。”
“别啊警官,您这不是逼供嘛……”
“不交代也没事,号子里有的是时间让你想。”
“……倒是,有一个地方。”马仔的手铐来回动了动,哗啦啦作响,在安静的审讯室里十分刺耳。
徐彻抬头看一眼他,话不用多说,交代到这个份儿上了,难道还要反悔不成?
“新安区的一个旧工厂,新开了一家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