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齐刷刷地看着阿巴亥,布占泰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滚到阿巴亥脚边,可怜兮兮地说:“阿巴亥,你终于来了,这些人要打死我了。”
阿巴亥啐道:“打死你还不应该么?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布占泰再次耍起无赖:“侄女儿,别人不信我,你得信我啊,这都是底下人干的,不关我的事啊,我已经把杀穆库什和娥恩哲的人都打死了。”
阿巴亥见他说的真切,并不怀疑是假。人总是选择性地相信自己的亲人,阿巴亥也不例外。
阿巴亥怒道:“就算穆库什和娥恩哲不是你亲自所杀,绰齐奈和萨哈廉是不是你送到叶赫去做人质?婶婶是不是被你气死的?你是不是要追杀我和代善?”
布占泰厚着脸皮道:“我承认送儿子女儿去叶赫做人质是被东歌所惑,你婶婶也是被这件事气死。但是,追杀你和代善却是误会,我是跟你们闹着玩的。”
褚英说:“你胡说什么?那你伏击我和代善也是闹着玩的?”
布占泰舔着脸,嬉皮无赖道:“大阿哥说的对,就是闹着玩的。”
褚英被气得干瞪眼,跪下求努尔哈赤道:“布占泰其心可诛,行径恶劣,请求父汗将他斩首示众。”一边说,一边偷偷给亲兄弟代善使眼色。
但是代善与阿巴亥在乌拉独处那么久,已生情分,看在阿巴亥的面子上,代善不肯附议。
舒尔哈齐跟他的老婆,还有嘉福晋也一同跪下求努尔哈赤杀了布占泰。阿敏审时度势,对眼前的情景,深感无力,他明白,努尔哈赤绝对不会明着答应杀掉布占泰。
额亦都、何和礼、费英东等人也揣测着努尔哈赤的意思不肯轻易表态。
阿巴亥立在地上环顾众人,她看向努尔哈赤,努尔哈赤却别转脸不看她,此时努尔哈赤的心中矛盾极了,如果这不是阿巴亥的叔叔,对眼前这个数度盟约、数度背约,又杀了自己亲生女儿的泼皮无赖、恶棍,他也会向对待宰桑一样,将他一劈两半,抑或比那更狠,将他千刀万剐。
可是,如今,他却无法不顾及阿巴亥,正在紧张思索如何妥善处理现在的场面。
阿巴亥却会错了意,认为努尔哈赤一定会杀了布占泰。于是也跪下求情,痛哭道:“大汗,布占泰是十恶不赦,然而他如今已国破家亡,已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就留他一条命吧!”
努尔哈赤对她皱着眉头,略微斜了一眼,希望阿巴亥能懂他的眼神。阿巴亥却根本不明白,执意跪在地上,努尔哈赤道:“你起来,轮不到你为他求情!”
阿巴亥认为努尔哈赤的意思是必杀布占泰,涕泪如雨下,哽咽道:“我们已亡了国,家里人也死光了,你们就不能可怜可怜我们吗?”
努尔哈赤怒了,走过来一把将她拉起,道:“糊涂!你以为你还是乌拉的人吗?给我回去!”
又指着布占泰道:“将这个恶人给我押入大牢,听候处置。”皇太极急忙带人将布占泰押走。
努尔哈赤望着皇太极的背影,露出赞许的微笑。
努尔哈赤对阿巴亥和众人道:“都回去吧!”
嘉福晋见努尔哈赤不肯杀布占泰,以头碰地,“砰砰”磕出了血,凄厉地喊道:“大汗,你要为我和穆库什做主啊!女儿不能白死!女儿不能白死!”
努尔哈赤上前,拉起她劝道:“你也听到布占泰说是部下所为,内中必有隐情,我们查清楚究竟是谁主谋,绝不姑息。”
嘉福晋怒道:“大汗,连我一个妇人都能听出他是为了求生,狡辩胡扯。不是他,谁有胆量杀了他的两个怀孕的福晋?大汗是成心偏向,故意掩盖事实吗?”
一干人等被她的直言不讳吓得目瞪口呆,整个汗王殿前,鸦雀无声。
努尔哈赤愣了良久,他的第一反应是愤怒,想打这个说话不知轻重,当众揭了他短的女人,然而她说的毕竟是事实,自己因偏心阿巴亥,连亲生女儿都不顾了。
努尔哈赤叹口气,道:“我们先回去,我会使人详细审问,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再惩罚真凶。布占泰已被关入大牢,插翅难飞,容我片刻又如何?”
嘉福晋见努尔哈赤当着这多人如此给自己面子,也不再说什么。
舒尔哈齐还欲上前争辩,被老婆和儿子阿敏死死拉住衣角。
努尔哈赤先陪同嘉福晋回到宫里,吩咐丫头奴婢仔细照料,又让人去请来医士,给嘉福晋包扎额头的伤口。
少不得又好言慰谕一番,起身来到正宫。
阿巴亥一边哭泣,一边给儿子喂奶。
没有见到布占泰之前,她并不悲伤。她之前看来,布占泰国破家亡都是咎由自取,如今见了叔叔的惨状,想到以后再无乌拉部,想到叔叔已一无所有,自己的娘家已一无所有,不禁悲从中来,再也不怨恨布占泰追杀她。她相信正如布占泰所说,他没有亲自杀穆库什和娥恩哲,因为叔叔在她心中虽然糊涂,却并不凶狠。
她回忆着叔叔的好……当年,7岁的时候从木箱中救了她,抚养她成人,12岁的时候给她置办嫁妆,将她嫁给天下第一英雄努尔哈赤,又在富察氏将要把她打死的时候,突然降临救了她的性命。
纵然有万般的不是,叔叔终究对她有养育之恩和数度的救命之恩,现在是自己救叔叔命的时候,绝不能退缩,绝不能退缩……
是的好友兼庶女穆库什的惨死,婶婶的惨死,娥恩哲的惨死都是叔叔造成的,她恨他,不必嘉福晋、努尔哈赤、舒尔哈齐恨他少,但是她却无法看着他去死。
努尔哈赤看着她一边哭,一边喂奶,儿子在她的怀中闭着眼睛,嫩嫩的小胖手抓着她的衣襟。不禁柔肠百回,看着眼前这个同样可怜的女人,他该怎么办?努尔哈赤心烦意乱。
他不愿意去面对任何家庭内部的矛盾,只有逃避才是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事。他轻轻地退了出来,去了伊福晋那里。
奇朵联络自己的师弟后,很快得到飞鸽回信称一切办妥。伊福晋翘首以盼阿巴亥的死讯,但是等到的只是半死不活的阿巴亥。并且之后,努尔哈赤对阿巴亥更加宠爱有加,伊福晋深感绝望。
奇朵的师弟是蒙古人,但是熟悉女真语。为了不暴露身份,他装作语言不通的样子,给阿巴亥连灌几碗烈性活血药之后离开,根据他的经验,此妇在生产之前就会因失血过多死去。只是没有料到阿巴亥身体本就结实,加上强烈的求生欲望和努尔哈赤、李紫的赤诚相救,所以最后居然活了下来。
失败之后,伊福晋对夺取后宫的最高位置失去了信心和耐心,经过缜密的思索,她决定把目标投向夺嫡,是的,只要儿子阿巴泰做了储君,将来做了大汗,她就是理所应当的后宫第一人,还用得着把阿巴亥放在眼里吗。
她管家之后,向娘家和阿巴泰府上转移了不少财产,但是经过上一次,兆佳氏举报,阿巴亥和努尔哈赤带人检查后,她收敛了许多,不敢再克扣后宫诸个院中的用度。而为了掩人耳目,她自己从来衣饰朴素,装扮无华。
但是,在一件事上,她永远毫不吝啬,那就是制作胭脂膏粉。她用一升一升的珍珠、成车成车的玫瑰花、上好的金箔制作成各类膏水,丝毫都不手软。
她每日不知疲倦地保养,终于皮肤水嫩,一眼看去像是年轻了十来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