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音泽和阿济根谈到她曾送阿巴亥东珠求她安排自己侍寝的事,后悔得肠子都青了,觉得东西送出去却没有办成事,自己这边还痴痴的等着,那边大福晋却已自身难保,看来不是她不肯用心用力,只是有心无力,竟然是求错了人。
阿济根道:“看来是的!你求错人了!”
德音泽悔恨道:“可不是吗?亏了我额娘留下的那两颗大东珠!我们应该去求伊福晋,可如今又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送她。”
阿济根想了想说:“那能怎么办,总不能去把送人的东西要回来!”
德音泽咬咬牙道:“有何不可,她既然没有给我办成事,我就可以要回来!”
阿济根摇头道:“我觉得这样不妥!”
德音泽说:“你不必管了!”
她说干就干,稍稍整理了下妆容就出了门,径直来到大福晋处。只见阿巴亥与嬷嬷、兰儿坐在窗下,嬷嬷和兰儿做着针线,阿巴亥搂着阿济格看着。
德音泽上前窝了一个万福道:“大福晋吉祥!”
阿巴亥抬头见了站起来,笑道:“你这会子怎么得闲过来?”
嬷嬷和兰儿急忙放下手头的活计施礼。
德音泽眼圈突然红了,对阿巴亥道:“大福晋可否借一步说话!”
阿巴亥将阿济格交到兰儿怀里,拉着德音泽的手说:“妹妹这是怎么了?随我到内间说话!”
进了内间,德音泽反身将门关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起了响头。阿巴亥惊慌地扶起她,她却又失声哭起来,阿巴亥道:“妹妹究竟是为的何事如此啊?”
德音泽道:“我若说出来,只怕大福晋永生不会拿我当人看了,即使大福晋不计较,依然拿我当人,我自己也是没脸做人了。”
阿巴亥越发惊疑,说道:“妹妹有何为难之事,只管说出来就是,我能帮你的或能替你的,绝不推辞。”
德音泽抹着眼泪说:“大福晋记不记得奴婢曾拿给您的两颗东珠?我原以为那不过是平常的两颗好珠子,近日听姑母说起,方知那却是家祖母祖传的遗物,传给了我额娘的。我额娘原该传给儿媳,却不知深浅传给了我这不孝女……”
阿巴亥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赶紧翻身从妆奁边拿起来,塞到她手里道:“妹妹原早该拿过去的。我一直也没收起来,想让人给你送回去,又怕你忧心我不肯收你珠子是不想帮你,我也正为难着。”
德音泽将珠子捧在手中,又对阿巴亥磕了几个头,千恩万谢去了。阿巴亥将贵重之物终于物归原主虽然心中轻松,但是不免又惆怅起来,想道:后宫之人必然是见我失势,看不起我,转而见风使舵了。
她又坐在床前看嬷嬷做针线,兰儿带着阿济格在地上玩儿。因她右肩的伤尚未痊愈,还不能做针线。
嬷嬷笑着问:“德音泽小福晋找你做什么?神神秘秘的!”
阿巴亥失神地说:“别问了!”嬷嬷见她的神情,也不敢再多言。
阿巴亥突然眼前一阵眩晕,急忙用手扶头,嬷嬷看见问道:“怎么?晕了吗?”
阿巴亥叹道:“接连的损耗气血,想是又血症不足!”
嬷嬷说:“补养的药原是老太监给你开的,不如还让他来给你把把脉,再开几济药调理调理!”
阿巴亥说:“不用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血候不足也不是一日半日就能补过来的,需得长期进补才行。”
嬷嬷道:“俸禄罚就罚了,我们又不是养不起自己,你听东果格格的,把心放宽,不管何时都对大汗笑脸相迎。”
阿巴亥眼圈红了,不置可否。
这时,外面的丫头来报说李紫求见。阿巴亥和嬷嬷、兰儿同时站起来,道:“快请进来!”
李紫一进门就跪在地上,望着阿巴亥哭起来,三个人眼圈都红了。兰儿骂道:“你个没良心的还知道回来?出去多久了,这会子才想起我们了。”
阿巴亥一边抹泪一边扶起李紫,嬷嬷和兰儿也围过来,四个人抱着哭成一团。
李紫道:“发生这么大的事我在府中居然闻所未闻,八阿哥府向来治事森严,一概不准穿闲话的,所以家丁奴仆没有一个人说的,剩下府内都是女人更无从知晓。八阿哥出征回来这么些天,也绝口不提。今日才听贤贞说起他阿玛平逆有功,才知大福晋受了伤。”
阿巴亥心中感慨,这个八阿哥是不把自己放在眼中了,竟然连礼数也不顾,却是忘了李紫与自己的关系吗!
因而问道:“那必然是你苦求着他要进来看我了,他怎么说?”
李紫如实道:“他说回头大汗会安排各家阿哥并妻妾们进来望候大福晋,叫我不要着忙。我说我是一刻也等不了,因此先来了。”
嬷嬷和兰儿听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叹了口气。
李紫又抱起阿济格,说不尽的亲昵。外面的丫头里有与李紫好的,也进来看望。
努尔哈赤在伊福晋宫中缠绵够了,想到有许多正事要办,就依依不舍放下伊福晋来到汗王殿。他的案几上早就堆满了各旗衙门的奏报,努尔哈赤一一展开看过,并传相关人等来交待事情。
他忽而想起了布占泰,这才想到布占泰发现了阿巴亥父母被害的线索,自己先是痛心疾首于褚英的叛乱,后是沉迷于伊福晋难以自拔,居然一直都没空查这件事。他想到代善在乌拉住了许久,对当地情况熟悉,于是传来了代善。
代善这段时间因大哥褚英叛乱被囚,一直郁郁寡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日忽闻父汗传唤,心中忐忑,不知是福是祸。只得战战兢兢来到汗王殿。
代善行了跪礼之后,不敢起身,只是低着头跪着。
努尔哈赤道:“你之前护送大福晋在乌拉住了多久?”
代善不知父亲此时问这个做什么,答道:“两个多月。”
努尔哈赤说:“那你可听说过城中有个客栈,老板是位姓张的汉人,还与李成梁有些沾亲带故。”
代善自然是知道的,因为他的手下就死在那个客栈。道:“儿子知道。”
努尔哈赤于是将张老板路过叶赫,布占泰如何打劫他,又如何发现他的箱子中有阿巴亥母亲遗物,如何杀了他详细告诉代善。
代善仍跪在地上,拍着大腿叹息道:“可惜啊,可惜让他死了。白白又断送了线索!”
努尔哈赤听了这话,感觉奇怪,问道:“怎么叫又断送了线索?你之前都知道什么?”
代善调查这些事原是出于他对阿巴亥的一片怜惜之情,不免心虚,不愿让人知道,谁知说漏了嘴。事已至此,他也不敢欺瞒努尔哈赤,遂将派人暗中调查,手下又都被杀害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努尔哈赤听了,想道:代善对阿巴亥的家事如此用心,难得他一片孝心,知道为我分忧,为大福晋分忧。
因而和颜悦色地对他说:“老二,你起来坐!”
代善拱手称谢,起身坐在旁边的杌子上。
努尔哈赤冲他点着头道:“多亏你如此用心,大福晋的家仇方有着落,现在,我将这事全权交给你处理。姓张的绝非主谋之人,你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拿住幕后主使。”
代善起身拍袖子跪拜道:“嗻!”
努尔哈赤又道:“乌拉现有一人可以帮你!”
代善疑惑地问:“是谁?”
努尔哈赤有点羞于出口,毕竟他三番五次放走布占泰,低头说道:“在叶赫城,我已将布占泰放回乌拉。他现在大已悔改,何况手无寸兵,再不会生任何是非,必定会对你俯首帖耳!”
代善心中对父汗的做法深不以为然,但是又不敢多言,只得诺诺而退。
努尔哈赤将头靠在椅背上,向上望着藻井出神,大儿子已然不中用了,自己又必将老去,剩下的儿子谁可为嗣?这个答案在他心中是非常明晰的,再无旁人,因为他有着非常强烈的原配情怀。佟佳氏,那个与自己同甘共苦,患难与共的女人,在他心中犹如再生之母,自己所创立的一切都应有她的一半。可是,自己有没有爱过她?当时年少不懂爱情,现在经历了这么多后,回首想起,他对她亲情多过爱情,敬佩多过怜爱。
努尔哈赤摇摇头,不愿再想。但是,他又抑制不住自己的思绪,想起两位大师让褚英和阿巴亥出家的事,想起自己做过的梦,想起自己是曼殊室利的谶言。他发愁,阿巴亥的命运会不会坎坷不堪,自己这么老,她那么年轻,将来,自己百年之后,她怎么办。努尔哈赤知道此时就算对阿巴亥千般冷落,她也不会同意出家,因为她有挚爱的幼子阿济格,就算她能割舍自己,也断断割舍不下儿子。而他也不会真舍得让她出家,到底该怎么办才能两全?
他命人传来了他的女婿、东果格格的丈夫何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