噶盖是阿巴亥中途派兵叫来的,对事情起初的情况并不了解,何况他事后没有进入后宫,因而,只是对城门布防以及被攻击情况进行了描述。另外,他还叙述了何和礼和东果如何拦下自己不让就地斩杀,又请来大福晋的命令,将褚英囚禁的过程。
额亦都则写了被褚英杀掠后,宫内的种种惨状,遍地的鲜血,焚烧的西城门,惨死的近卫军,重伤的大福晋,被强暴的宫女,瑟缩在正宫中的女眷和阿哥、格格们以及褚英最后依然在屠杀无辜……当然,他也没有漏掉一个关键的细节,富察氏的密道。
努尔哈赤看得心惊肉跳,气得浑身发抖。他又翻开何和礼的,因他和东果格格来的比噶盖和额亦都更晚,宫内的情况并没有亲眼见,略知的一二还是听东果格格转述,因此不敢多写,只写了褚英如何效忠父汗,如何从小英勇,战功累累,事变后如何知道悔改。
这些话,努尔哈赤看了前半句就知道后半句是什么,与其说是叙述宫变情况,不如说是给褚英求情的信,因此看了一半就生气地将奏呈放在一边。
与额亦都的奏呈相比,何和礼的毫无分量,甚至连噶盖的也相形见绌,因为事后只有额亦都进入后宫了,那两位不知情的人根本无法描述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努尔哈赤立即下令命近卫军控制了富察氏的宫,但是他却不想亲自去看。对富察氏他是失望已久,早就想要处理她,却又不知怎样去处理,毕竟是给自己生育了三个孩子的女人,杀掉、关起来、休弃似乎都是不妥的。努尔哈赤一直就那么不冷不热地凉着她,希望她可以反省自己,本本分分安度余生,可是,他又明白,富察衮代一天都没有本分过。
对于富察氏为何修建密道,修建了之后都干了些什么,努尔哈赤毫无兴趣知道。他又追加了一道命令给噶盖,遣散富察宫中奴婢,将密道封死,富察衮代独自生活,自生自灭。
努尔哈赤此时最关心的是褚英,他非常想知道褚英究竟怎么想,想知道褚英对他这个父汗到底有多么怨恨。他伏在案上,将额亦都的奏呈凑在眼前,近得不能再近,他生怕漏过一毫的信息,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研读着,体会着那带血的宫变背后,主犯之人究竟有着怎样的心理。
努尔哈赤想到的是自己这么多年对褚英的爱护和付出,对他的器重和栽培,看到的是褚英冷酷无情、心胸狭隘、残暴自私、不知感恩,他的思维越走越窄,钻了牛角尖。因为对这个长子寄予了太多的希望和情感,此刻的失望足以摧毁他的理智,胸口又剧烈地疼痛起来,努尔哈赤觉得就要背过气去,用残余的力量,拿拳头照胸口狠捶了十余下,缓过来,一瞬间,犹如经历生死之劫。
努尔哈赤睁开眼看着外面明亮湛蓝的天空,突然就豁然开朗,他将奏呈全都搁下,不看了,再也不看了,再也不管这个逆子,就当他从来没有存在过,他对噶盖下达了今天的第三条命令:永远囚禁褚英,直至他死去。
努尔哈赤来到伊福晋宫中,一句话都不说,直勾勾地盯着她,宫女们见状都退了出去,伊福晋却被他的这副神情吓坏了,问道:“大汗,你是怎么了?”
努尔哈赤猛冲上去,道:“不要说话!”用嘴封住了她的唇。伊福晋这些日子已被他的激情吓住了,今日见他比前几日更甚,忍不住担心起他的身体,挣脱他说:“大汗,身体要紧,歇息几日吧!”
她想着是自己衣服上合欢草的香气之作用,赶紧脱了外套,扭身去挂到衣橱中。刚关上门,努尔哈赤从后头一个箭步冲来,将她扑在衣橱上,反剪了她的双手,撕烂她的裙裾。
伊福晋还想再开口,努尔哈赤呵斥道:“不许说话!”
伊福晋只得咬牙不敢吭声,眼泪无声地流下来。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何会哭,是哭自己的屈辱,还是同情努尔哈赤的痛苦。努尔哈赤见她流泪,吻上来,用舌尖舔了她光洁的脸蛋,尝了她的眼泪,说道:“是苦的,是苦的。”
伊福晋道:“人生万苦,眼泪焉能不苦!”
努尔哈赤此时听到知己之言,身心酣畅,道:“好一个人生万苦!可是,谁能有我苦!”
伊福晋挣了一下,回身抱着他,努尔哈赤将她拦腰举起抗在胸前,将头深深地埋在她的胸口。伊福晋抚摸着他的头和发辫,一次次亲吻着他的额头,充满怜爱。
努尔哈赤像一个受尽伤害的孩子一般,哭了起来。
伊福晋不敢说一句话,此时为褚英开脱,除非她脑子进水,但是说褚英任何一句坏话,势必引起努尔哈赤的反感,将自己好不容易获得的宠爱葬送殆尽。所以,她无声地安抚着努尔哈赤,给他最大的温柔和最深的抚慰。
她柔软细腻洁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努尔哈赤的脸颊和头,犹如弱柳扶风,温暖而馨香,又如春风拂面,努尔哈赤不知不觉如痴如醉,支持不住,与她相拥,醉卧床上。
这个动作是伊福晋灵机一动想出来的,她明白自己最美的地方就是这双举世无双的手,而努尔哈赤非常迷恋她这双手。努尔哈赤在她怀中睡着了,她心中得意极了。但是,伊福晋向来不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床笫之欢并不是她追求的目标,她不是嘉福晋。
伊福晋也不知怎么会突然开发出自己的妩媚功力,但是她觉得这些还不够,她要再努力一把,让努尔哈赤更加离不开她,她才敢开口要自己想要的东西。
阿巴亥见努尔哈赤几天没有来自己宫中,感觉奇怪,派兰儿去问努尔哈赤的嬷嬷,也只说是大汗太累休息在书房。东果和嫩哲日日来陪阿巴亥,日日打探褚英的消息,几天过去却一无所获。今天,东果才得到何和礼送来的信,大汗已下令永久圈禁褚英。
三人都松了一口气,阿巴亥道:“眼下也只有如此,等过一段你父汗气消了,我们再劝他。”
东果点点头道:“能保住性命就好,什么富贵权力都是身外之物。”
嫩哲说:“父汗既然这样定了,说明他对大哥还是抱有希望的,只要大哥诚心忏悔,事情必然有转机。”
东果格格叹口气道:“我倒觉得如此也好,褚英的性格过于直率,脑子不转弯,不适合做储君。让他在圈禁处反省几年,待年龄稍大了,父汗将他放出来,当个闲人罢了。”
阿巴亥道:“你说的也是,经常去看望他,多劝劝他,改改那急躁脾气。”
东果又说:“怎么听说富察福晋也被圈禁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嫩哲道:“听说她在自己宫中修了通往宫外的密道,是真的吗?大福晋?”
阿巴亥拿手指在唇边“嘘”了一声道:“莫要瞎议论,有些事心里知道就好!”说毕左右看了看,宫女都急忙低下头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嫩哲和东果互相看了一眼,一齐笑道:“额娘教训得极是呢!”
听着这两个比她大好几岁的“女儿”喊自己额娘,阿巴亥脸红了,啐道:“呸!大妞,二妞,没见你们孝顺过我。”
两个人急忙笑着起身,一个来揉肩,一个来捶腿,阿巴亥“啊哟”一声,原来嫩哲捏住了她受伤的肩膀。
嫩哲急忙举起双手,吓白了脸,道:“额娘,怎样?”
阿巴亥咧着嘴笑笑,说:“还叫额娘呢!”
嫩哲也觉得奇怪,情急之下,她怎会脱口而出喊比自己小几岁的阿巴亥“额娘”,她以前都是直呼其名,或者称她为大福晋。如果第一声额娘是取笑,那么这一声额娘就是发自内心的认可。
东果格格早已眼圈红了,抽泣道:“我也打心里喊你一声额娘,自打我额娘死后,这宫里的女人们我没有服过谁,现在,我就服你!”
嫩哲也说:“对,只有你才具有真正的慈母心,以前的大福晋只是面上庄重。”
阿巴亥推了她一把道:“闲坐莫论人非……”
嫩哲吐吐舌头,笑道:“我阿玛这些天忙什么呢?怎么不见他?”
阿巴亥笑道:“我也不知呢!让兰儿去请,也只说太忙太累,你们去帮我请请他。”
东果格格说:“也好,我也该跟阿玛辞行了,总不能一直住在宫里。”
嫩哲道:“我也得回去了,夫妻分别时间长了可不好!”
阿巴亥和东果一起看向她的肚子,阿巴亥问道:“你什么时候让我抱外孙呐?二妞!”
嫩哲调皮地看着阿巴亥的肚子说:“不急啊,他在等着和他的小舅舅一起到来哟!”
这句话说道阿巴亥的痛处,她垂下头来叹口气道:“我没跟你们说,上次小产后,医士说我最近几年都不能生育孩子。”
嫩哲和东果一起攥着她的手,阿巴亥又笑道:“不是说去找你们的阿玛呀?快去,你们替我看好他,千万别被人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