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妃宫中,姊轩冷冷地目视前方,伊妃坐在红檀杌子上,肘下是岫玉桌面红檀架子的八仙桌,她抬眼从看着伊尔根觉罗姊轩的侧颜,装作镇定,其实心中已打起冷战。
姊轩道:“我知父亲必然是为你做了马前卒,又做了你的替罪羊。他是你的亲叔叔,你好狠的心!”
伊妃道:“我没有害他。”
姊轩将阴冷的目光转向她,狠狠地说:“那是谁害了他?还有谁可以害他?”
伊妃强作平静,冷冷地说:“我哪里知道你父亲在赫图阿拉都得罪了什么人!”
姊轩冷笑一声,说道:“你以为你做的一切我都不知道吗?告诉你,我清楚得很。听说大贝勒代善正在查李紫之死,你敢说这件事与你无关?我只要将你以前做过的事情告诉大贝勒,就不愁他查不到你头上。”
伊妃心中害怕极了,也苦恼极了,她早已被皇太极胁迫得不胜其烦,现在又多了一个胁迫自己的人,但是伊尔根觉罗姊轩到底想干什么,她连知道都不知道。
伊妃问道:“你想怎么样?咱们是堂姐妹,能帮你的我会尽量帮你,用不着这样连蒙带吓的。”
姊轩道:“我只想知道我的父亲在哪里,救他出来。”
伊妃反问:“你怎么知道叔父还活着?”
姊轩道:“他一定活着,赫图阿拉来的人放了个假尸在墓中,若他死了,这又何必?”
伊妃道:“这只是你的猜测而已,他既然落入歹人手中,还能活多久?”
姊轩也摇头道:“他一定活着!而且,赫图阿拉去的那些人绝对与你有关!”
伊妃烦不胜烦,道:“他们与我无关,与我无关,我要说多少次你才能信?你既然见过他们,你让大汗帮你找啊!何必在这里逼迫于我!”
这正是姊轩的苦恼之处,她实实在在见过那些人,但是那些人又都蒙着脸,见犹不见,就是他们现在站在她面前她也认不出。
姊轩道:“你最好把你态度放配合,你若再这样子,我就将你以前做的一切告诉大贝勒。”
伊妃听着这句话特别耳熟,也特别难受,想了想,皇太极刚用类似的话警告过自己,不由得精神崩溃,吼道:“你去啊,去告诉代善,我让你父亲毒死这个,毒死那个,你以为这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就不会诛灭九族?”
伊尔根觉罗姊轩见她混不吝的样子,冷冷地说:“这个不劳你费心,我既然去告发你,自有我的全身而退之策!”
说毕扬长走了,伊妃此时心中仿佛有一百只爪子在挠,又不安,又烦恼,又恨,又怕,急得伏在桌上痛哭起来。
兰儿回来,将给大贝勒代善、四贝勒皇太极送烤鸭的详细情形告诉了阿巴亥,又提起在皇太极府后门看到一顶熟悉的青呢小轿的事,她觉得这件事实在蹊跷,不吐不快。
阿巴亥问道:“你为什么觉得那个轿子眼熟,究竟在哪里见过?”
兰儿拍着脑袋,苦恼万分,努力回想,想了半天,说道:“实在不知在哪里见过,似乎是宫中,又似乎是宫外。”
嬷嬷道:“这话等于没说!”
阿巴亥道:“按正常而论宫中不该有那样的轿子,各宫用的颜色都是定例,但是凡事必有反常,如果是宫中人,那么她到八阿哥府中干什么?若是别人还罢了,我就怕是伊福晋,如果她与八阿哥过从甚密,那么不排除他们合伙儿害死阿紫的可能。”
兰儿拍手道:“对,一定是这样!”
阿巴亥道:“瞎猜没有用,我们一定要抓到真凭实据。眼下最要紧的一是要查清那顶轿子到底是不是伊妃的,其次,要紧盯着,看她还去不去。”
兰儿问道:“要不要把这些告诉大贝勒,让他去查?”
阿巴亥道:“不必了,还是我们自己查吧,求人不若求己,就我们三个人来查,谁也不要告诉谁。”
兰儿和嬷嬷点点头,一份使命感与神圣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伊妃在宫中哭了半天,才想起去皇太极那里,她将姊轩胁迫自己的情况讲了,皇太极阴沉着脸道:“你沉住气,我看她是啥都不知道,如果知道一丝线索就犯不上去诈唬你。”
伊妃点点头,觉得有道理,皇太极又道:“既然她已经盯上你,你最近就别来了,记住我交待给你的事情!”
伊妃从皇太极府出来,匆匆回宫。
第二日,兰儿乔装打扮成平民的女子,蹲守在皇太极府后面的小道上,一日又一日,却再也没有见过那顶小轿子。
那顶青呢小轿藏在伊妃宫中,并不是她日常所乘,外人也自无缘相见,所以阿巴亥的调查毫无结果。
代善与继妻叶赫那拉氏商量接回岳托和硕托,因为他现在贵为大贝勒,实在不想再因这两个儿子受人诟病。
代善道:“岳托和硕托眼看都到了娶妻的年龄,一直住在八弟府中实在说不过去!”
叶赫那拉氏道:“有什么说不过去?当年父汗让孟古大福晋抚养他们两个,意思不就是把他们俩送给孟古了吗,她死了,由她的儿子来照管他们俩有何不妥?”
代善急道:“话可不能这样说,怎么就等于把孩子送给孟古大福晋了?只是让孟古大福晋抚养而已,她死后我们就该接回来的!我们没有接,才导致他们弟兄又在外流落这么多年!现在到了娶妻的年龄,理应给他们建造宅院,分给田地,让他们成家立业的。”
叶赫那拉氏怕的就是这个,她自己三个亲生儿子萨哈璘、瓦克达和巴喇玛,萨哈璘、瓦克达也即将成年,她十分害怕岳托和硕托回来分家产。
叶赫那拉氏冷冷地说:“八阿哥皇太极小小年纪也同你一样掌管一旗,有的是土地良宅,难道给岳托、硕托娶不起老婆吗?”
代善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说道:“哪有父亲活着让叔叔给侄子娶老婆的?我已经因这两个孩子被人指戳了多少脊梁骨,你就不能给我点脸面吗?”
叶赫那拉氏铁了心不认岳托和硕托,撒泼道:“你要分家产给他们,除非先把我杀了!否则,想都别想!”
代善忍让了她好些年,这次也被激怒了:“你也是叶赫那拉氏的女儿,连孟古大福晋的万分之一都不及,你若有她一半的胸怀,怎么会容不下我那两个可怜的儿子?”
叶赫那拉氏被他这句话惹得更加恼怒,哭着骂道:“你只知他们可怜,难道我和萨哈璘、瓦克达、巴喇玛就不可怜?我名义上是正室,其实还不如个小妾,只有你那死了的老婆是大房,你从来没把我当大房看。”
说着又哭着去拿剪刀,这是她多年的老习惯了,每次争吵到最后都以拿剪刀自杀结束,代善见状,也不去阻拦她,起身出来。
叶赫那拉氏见他走了,破涕为笑,她知道,自己又一次赢了。
同样记挂着岳托和硕托婚事的还有努尔哈赤,这两个孩子从小在他身边长大,他对他们自然多了一份感情,他见无论如何旁敲侧击,正面劝说,就是不见代善将他们俩接回去,想着就是叶赫那拉氏不同意。努尔哈赤知道,就算勉强让这两个孩子回去,也会因分家产的问题闹得鸡飞狗跳,于是暗暗打定主意,不动用代善的财产,另外给两个孙子找两处宅基地,造两处新宅,再从自己公用的土地中分给他们一些田产。
岳托和硕托自从偷了伊妃的博山炉后,很不受她待见,见一次,她就冷言冷语地讽刺这哥儿俩一次,而且她专挑人痛处,狠狠揭他们的短,一句一个“没娘的孩子”“爹不要的孩子”“该成家了还像个丧家狗”,这样的话听得多了,岳托和硕托渐渐脸上挂不住,他们也都十四五岁,什么事都懂了,眼看那些跟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孩子都分了宅院,等着娶老婆,他们渐渐没脸在皇太极府中住下去,兄弟两个死活又不愿回家去,两个人商定了个主意,这日,岳托和硕托找到皇太极。
岳托说道:“八叔,我们兄弟到了为国效力的年纪,恳请八叔与我们一起跟爷爷说说,此后,就让我们上战场吧!”
皇太极笑道:“你个鬼小子,什么到了为国效力的年纪,我看你是到了娶亲的年纪,急了吧?啊?”
岳托见他一针见血,脸红起来,叹息道:“那也没什么办法,我们是没娘的孩子,自然按没有家来说。我们兄弟上战场但凡能立下片功,回来也好得到奖赏的土地奴隶。”
皇太极笑道:“你们没娘,八叔也没娘,可是你们有八叔,放心好了,你们俩的婚事你阿玛就是想管,我也不让他管,八叔给你们娶老婆。”
硕托急口道:“那怎么可以?八叔有豪格和洛格,我们怎么能分他们的家产。”
皇太极拍了一把他的脑袋道:“傻小子,何必想那么多,既然你们两个认八叔,八叔自然要对你们负责到底。明日,我就禀报大汗,给你们造宅子,分田地、奴才。”
兄弟俩听了,自然对皇太极感恩戴恩,可是毕竟觉得名不正言不顺,心中极度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