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府,青流墅,玉容房中,皇太极忿忿地想着心事。他所受的只是庶子待遇,他的妻妾贤贞和玉容自然受的也是庶子之妻妾的待遇,他的儿子豪格和洛格受的自然是庶子之子的待遇,豪格和洛格自不必说,贤贞、玉容见到小毛孩子阿济格和多尔衮也需要行大礼。
玉容见他脸色难看,小心翼翼地问:“贝勒爷,你是怎么了?”
皇太极回过神来,看了玉容一眼,道:“没事!”
跟皇太极这么些年,玉容到底对他有几分了解,知道他必然又是因前程问题苦恼,遂劝道:“贝勒爷天纵智慧,又英勇能战,现今在众多阿哥中已脱颖而出,前程不可限量。”
皇太极苦笑道:“有什么不可限量的!一眼就看到头了!我也只不过比老三、老四、老六、老七略强一些,有些时候连老五我都比不过。按说,我也是嫡子,可是跟二哥没法比,跟阿济格和多尔衮也没法比。”
玉容偏着脑袋想了想,问道:“你认为大汗为何会封二阿哥代善为大贝勒,阿敏为二贝勒,五阿哥莽古尔泰为三贝勒,你为四贝勒?”
皇太极道:“阿敏不必说,那是父汗的亲侄子,再说二叔也已经死了。我与代善、莽古尔泰之所以受封,一是因我们立了很多军功,二,还是跟我们生母的身份有关。父汗是个十分注重等级的人,在他心中嫡庶有着天壤之别。所以那个伊福晋才想方设法要做大福晋,不,是大妃。”
玉容点头道:“我还以为贝勒爷心中不清楚呢!既然如此,大汗已实实在在把贝勒你当嫡子待了。”
皇太极摇头道:“这只是表面现象,五阿哥的母亲犯了错,但是也因曾做过大福晋,也受了封,这能说明什么呢?都是嫡子,在父汗心中也分了三六九等,第一等的当然是父汗的原配佟佳福晋生的子女们,后面的这些的大福晋在父汗心中,也只比那些小妾略强些,与原配是不能相提并论的。但是,现今这个大妃,又不同于五哥的母亲和我的母亲,她是最受宠的,也是活着的正室夫人……”
玉容叹道:“不知大妃为何这么命好,别人眼巴巴的费尽心机去争的东西,她却是丝毫都不费功夫就得到了!”
皇太极轻叹一声,笑道:“你们女人是不是都嫉恨这样的女人?”
玉容道:“那是自然!”她迟疑着,要不要将自己的父亲谋害阿巴亥父母的事告诉皇太极,犹豫再三终究没有说。
皇太极道:“你在我们府中就是这样的女人,小心招人嫉恨!”
玉容用纤纤之手拍了一把他的肩膀道:“我有什么,哪里就值当让人恨了?”
皇太极若有所思地说:“你已经生了两个儿子,贤贞却一男半女都没有,她的父亲是开国功臣之首,到底伤了他的脸面,明里暗里拿话刺我。”
玉容叹息道:“那你就去找她生啊!”
皇太极道:“有些事真是勉强不得!”
玉容暗笑,又觉得自己屈居人下实在冤枉。
比起阿济格,努尔哈赤越来越喜欢多尔衮,因为多尔衮明显要比阿济格聪明得多,两人相差7岁,多尔衮却时常语出惊人,阿济格却只好勇斗狠,努尔哈赤看着这两个儿子,心中纳闷,同母同父的两个人秉性、智慧怎么会差距这么大,莫不是阿济格出生的时候受了磨难,导致先天不足吗!不禁对多尔衮寄予厚望的同时,又对阿济格多了几分怜惜。
阿巴亥也发现了两个儿子智力相差太多,一个是七窍玲珑心,一个是榆木疙瘩心。观察来观察去,她认为并不是阿济格傻,而是多尔衮聪明得有些异常。
努尔哈赤在阿巴亥宫中住了半个月,这天又忽然想起了伊尔根觉罗姊轩,那个拥有着朴素的美丽和沉静如水的性格的女子。
努尔哈赤来到姊轩宫中,这是整个后宫最僻静的一处院落,紧挨着后花园。刚到院门外,悠扬的琴声和着百花的香气悠然而至,努尔哈赤不觉痴了,这么久,他竟然不知后宫中有会弹琴的女子,这么美的音律,他还是小时候在李成梁总兵家里听到过,满洲的男女会弹琴的很少,乐器多为打击类,像云板、竹节、腰鼓等,有时候连乐器也省了,随便拍拍手、跺跺脚就算伴奏。
他是最喜欢汉学的,顺着琴声寻声而去,努尔哈赤看到伊尔根觉罗姊轩穿着一身宽袖博带的水蓝汉装,如蝉翼一般的轻纱随风舞动,宛如一幅画。
姊轩并没有发现努尔哈赤到来,倒是她身后的丫头先发现了,欲给努尔哈赤请安,努尔哈赤急忙示意制止。
努尔哈赤呆呆地听着,也不知姊轩弹的是什么曲子,只知好听极了,一曲终了,姊轩才发现了努尔哈赤,她并不慌张,缓缓地站起,又缓缓地福了一福,道:“大汗万安!”
努尔哈赤笑道:“没料到你还有这等本事!刚才是什么曲子?”
姊轩淡淡地笑道:“是潇湘水云!”
努尔哈赤本来就对曲子知之甚少,听名字感觉陌生,笑道:“这是什么曲子,我竟没有听说过。”一边说话,一边走近姊轩那把安放在檀木几上的琴,用手抚了一下,发现是五根弦,纳闷道:“琴不是七根弦吗?怎么你这琴少了两根?”
姊轩道:“伏羲作琴时只有三根,舜定琴为五弦,文王增一弦,武王伐纣又增一弦共为七弦,臣妾这把琴是仿舜制而做。那曲《潇湘水云》是南宋郭沔所作,郭沔远望九嶷山,见到云水奔腾,而作此曲。九嶷山又是舜的葬地,所以臣妾认为此曲必当用五弦琴弹出来才合了原味儿。”
努尔哈赤抚掌大笑道:“我原以为你堂姐已是十分有才学,没想到你如此兰心蕙质,学问渊博。你们姐儿俩都是谁教的?”
姊轩低下头,眼泪在目框中打转,仿佛给晶莹的眸子蒙上一层水雾,她咬着嘴唇,忍住没有哭出来,哽咽道:“启禀大汗,都是我父亲教的。”
努尔哈赤见她伤感,心中一震,叹息道:“没料到你父亲除了医术精湛还懂这么多学问,可惜死的早!”
姊轩知道自己的父亲并没有死,但是在她查清楚真相之前,绝不敢将此事告诉努尔哈赤,又哽咽着说道:“父亲为人正直,热心助人,不知为何会落到如此下场,他是太重情义了。”
努尔哈赤见她这样说,知道她对父亲感情极深,又因一切没有调查清楚,不愿轻易表态,说道:“人死不能复生,怀念逝者,不如珍惜眼前,你要好好生活才不辜负你父亲。”说毕,又想到,好在奇朵死了,这个案子查到最后不管与奇朵有没有关系,都不会影响姊轩什么,她远在千里之外,又是个小女孩,绝不可能牵涉其中。
第二日的晨省,又是几个女人一起嘲笑姊轩一个,姊轩依然不卑不亢,无所畏惧,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阿巴亥笑道:“姐妹们一见面真是热闹非凡,比那后园中的百花开得还要热闹,比那采花的蜂儿们还要忙。今日有一件好事,却不知你们有没有空听?”
众人一起看向阿巴亥,嘉妃笑道:“大妃是要急煞臣妾们,当然是要听?”
阿巴亥故意卖起关子,看着后面坐着的那些年轻的庶妃们,扬起下巴问道:“你们呢?都想听不想?”
明兰、明慧、德音泽、阿济根都一起道:“想听,想听!”
阿巴亥道:“我见后院的花儿开的好,从宫外请来一个蜂匠,等酿好了蜜,让姐妹们尝鲜。”
众人拍手笑道:“谢大妃!”
兆佳氏道:“臣妾已数年没有喝过蜂蜜,今年托大福晋的福了。”
嘉妃道:“谁说不是呢,我也数年没尝过了。”
其他人也附和着道:“我也是,我也是……”
姊轩只冷笑着,也不反驳,也不顺着说。
伊妃见众人巴结阿巴亥,心中一万个不痛快,本想说两句话,压压阿巴亥的威风,却又因这一两年她自身难保,不得不内敛一些儿。
众人散尽,姊轩来到伊妃宫中,这是她入宫之后第一次来伊妃这里,而伊妃也一次都没有去过她那里,姐妹两个非但不来往,就是见了面也正眼都不瞧对方一眼,对彼此的恩怨,她们两个心知肚明,姊轩认为她的父亲定是因这个堂姐才下落不明,伊妃恨奇朵背叛自己,两人就算对质,也只能活一个,因此无论如何也不会对姊轩好。
伊妃见姊轩前来,不禁打了个寒颤,姊轩阴沉着脸,目光冷入骨髓,深不见底,这个堂妹虽然比自己小十几岁,伊妃却觉得她深不可测,每次看到她都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姊轩径直走到伊妃跟前,眼睛也不看她,只冷冷地说:“我知道我的父亲没有死!”
伊妃望着她那敏锐的,像刀一样的眼神,似乎能割开人的肚肠,一眼看穿一般,惊得不知如何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