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院内,嘉妃与兆佳氏一边走一边讨论着阿巴亥对伊妃和伊尔根觉罗姊轩的态度。
初升的晨曦照着土黄的宫墙,和宫墙上面绿色的琉璃瓦,已是暮春时节,暖洋洋的,空气中弥漫着不知名的花草散发出来的清香。
嘉妃狠狠地吸了一口气,陶醉道:“咱们上后院里走走吧,难得天儿这么好!”
兆佳氏平日百无聊赖,乐得陪着她消磨时光。她抬头看看湛蓝的天空,远远的飘着一小朵像如意一般的云。
兆佳氏道:“你说大妃是被架在那位子上放不下身段来,还是真那么迂腐?”
嘉妃道:“我觉得她是因形势未明,也没抓到真凭实据,暂时按兵不动,以免打草惊蛇。”
兆佳氏点头道:“如此说,倒是极能说得过去了。你看到那个伊妃的样子了没,她非但不回护她的堂妹,还跟众人一起嘲笑她!”
此刻,她们正走过伊妃的院墙外,嘉妃在嘴边竖起食指“嘘”了一声。兆佳氏看看伊妃的宫院,吐吐舌头。
兆佳氏见嘉妃今日梳了个包头,只在圆髻后插了一朵珠花,笑道:“我是个半死不活的人,懒于梳妆就罢了,你怎么也不讲究,梳这么一个老太婆发式?”
嘉妃叹道:“我可不就是个老太婆,都做祖母的人了。”
兆佳氏向后指指刚刚过去的伊妃宫,撇着嘴笑道:“那位不也做了祖母,你看人家的小两把梳的多光溜。”
嘉妃也撇着嘴笑道:“我怎么跟人家比得,人家是老当益壮。”说毕两人都捂嘴偷笑起来。
两人到了后院,此时正是姹紫嫣红,百花竟艳,一条鹅卵石铺的悠径,蜿蜿蜒蜒往花丛里钻去,两人顺着小路往前走。远处是一个假山,山上有一座八角的亭子。
兆佳氏道:“如此说来,我们是不是应该帮帮大妃。如果李紫的死真的跟伊妃有关,大妃又苦于没有证据,岂不是很窝囊?别看大汗敬重她,实际上她不善经营,势单力孤。”
嘉妃道:“谁说不是呢!可我们怎么帮,我们也丝毫不知伊妃的底细啊!话说回来,大妃是真的不善利用权力,也没有培养任何势力,如果大汗哪天突然怎么了,她会吃亏的。”
兆佳氏点点头,又挤挤眼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们不帮她谁帮她!虽然她未必领情!”
嘉妃道:“真帮了她,她怎会不领情呢!”
两人说着已来拾步上阶,来到亭子上,看着满眼的鲜花锦蔟,迎着和煦的阳光,两人更加惬意,这时,德音泽和阿济根两姐妹,出现在后院的门口,嘉妃和兆佳氏一看,匆匆下来回宫去了。
阿巴亥见厨中新进了两只野鸭,叫人宰杀了,用果木慢火烤制了整整一上午,只烤的外焦里嫩,香飘千里,整个正宫中都能闻到烤鸭的香气。
兰儿咽着口水,想道:这么两只大胖鸭,大汗和大妃定吃不完,我和嬷嬷有口福了。
谁知阿巴亥喊她道:“兰儿,拿两只食盒来!”
兰儿一听就知道这又是要送给什么人,顿时泄了气,嘟嘟囔囔地将食盒拿来,递给厨子,阿巴亥对她道:“赶紧装好了,你去送。”
兰儿贪婪地闻着烤鸭的香味儿,恋恋不舍地将食盒的盖子盖上。
阿巴亥对她招招手,兰儿知道这是有秘密要交待,于是跟着阿巴亥出了厨房的门,来到院中,阿巴亥道:“这两只鸭子,一只送给大贝勒代善,一只送给四贝勒皇太极。”
兰儿不解地问:“为何要送给四贝勒?”
阿巴亥道:“阿紫的死,大贝勒迟迟查不清楚,我想以后,也要多仰仗八阿哥了,阿紫毕竟死在他府内,又是他的人,如果他肯用心一定能查到蛛丝马迹。”
兰儿点点头,道:“大妃放心,我一定将话传到。”阿巴亥命人备了马车,兰儿拿起食盒飞快地去了。
伊妃今日晨省时,听阿巴亥说喝的茶叶乃是大贝勒进的,登时心中有了主意,回宫用过早膳后,摘去那些华贵的钿花、珠翠,只戴了一只金簪,穿上一件绛朱色偏襟直领宽袖褂,宝蓝色的裙,立时稳重素雅了许多,望去竟似四十余岁的模样。伊妃还乘坐她的单人青呢小轿,往四贝勒皇太极府中去。
兰儿乘着小马车,先将一只烤鸭送到大贝勒代善府上,代善心知这是大妃又在催促他快些查案,不禁脸红,受之有愧,一边接了食盒,一边说道:“兰儿姑娘,有句话我不知道当将不当讲……”
兰儿诧异道:“大贝勒有何话只管说,若不当讲,我不学给大妃就是。”
代善道:“难得姑娘如此深明大义,我正是这个意思。姑娘先帮我斟酌斟酌这样说妥不妥,大汗交给我两件案子,都关系到大妃至亲之人,可是如今,我一件都没有查清楚,这实在不是因为不用心,我夙兴夜寐,无不想着这两件事,只是这两件事看似都不难,却如石沉大海,毫无线索。这不免引起大妃误解,我想大妃这样日日送稀罕吃食于我,必然是觉得我不尽心,我又不知该如何辩白,实在苦恼得很。”
兰儿道:“大贝勒不必苦恼,前日我听大妃跟大汗说了,以大贝勒的才干和忠心,这两件事尚无着落,那么必然有人幕后操纵,故意将线索切断。大妃并无任何埋怨大贝勒之意。”
代善听了,心中觉得安慰,点头道:“大妃果然明事理,我也是这样认为。”
代善又交待了兰儿几句,让她回去如何如何跟大妃阿巴亥剖析,免得她过于焦虑。
兰儿见代善絮絮叨叨,时候已不早,又不能说还要去四贝勒府,好不容易待他说完,匆匆上了马车,抄近路去了皇太极府。
代善的府门前有条大路,顺着向前走一个路口,有条巷子路直通皇太极府的后门,兰儿就从这条路过去,走到后门处,发现有一顶青呢小轿放在那里,旁边两个轿夫,坐在树底下说闲话。
兰儿觉得这顶小轿十分眼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待绕到前门,报上大妃的名号,门口的守兵去禀报皇太极,过了两刻的功夫,守兵才回来,满脸笑容道:“姑娘快请进!”
守兵将兰儿引到皇太极的书房,皇太极也是笑容满面,作揖道:“哎呀,这是哪股仙风,把姑娘给吹来了!真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
兰儿见他热情的样子,感到十分局促不安,懦懦地说:“四贝勒不用客气,我与阿紫是姐妹,贝勒拿我当自己人就好!”
皇太极觉出自己的举动过于热络,吓住了兰儿,遂笑道:“那是自然,大妃和姑娘都是我们的自己人。”又感伤地说:“阿紫不在了,她若在,你们必然会常走动的。”
兰儿见他伤感起来,将食盒递给他道:“四贝勒爷,这是大妃今日特意烤制的野鸭,命我送来给你尝鲜,一来为抚慰你失去阿紫之痛,二来,也希望你能百忙之中好好留意,看阿紫是不是死于他人之手。直至今日,大妃都不信阿紫是自杀的。必然是歹人害了她,请四贝勒好好查查,必然能发现蛛丝马迹。”
皇太极点头道:“是,是,大妃考虑的极是,我也时时有此疑心,也在府内暗查多日……”
兰儿插话道:“可发现了什么?”
皇太极摇着头叹息道:“没有!”
兰儿刚刚闪起亮光的眼神又暗淡下来,也深叹一声,安慰道:“贝勒爷,不要急,慢慢查。阿紫知道贝勒爷这么用心,在天之灵也会得到慰藉。”
兰儿离开后,皇太极高兴得差点跳起来,他稍微一想就知道,大妃阿巴亥绝对不可能只给他送鸭子,必然是给代善也送了,他兴奋地搓着手,将那烤鸭原封不动地封起来。
今日,他一下子得到了两条大妃私交大贝勒的线索,这就是所谓的正瞌睡着就有人塞个枕头,太美了。他要持续不断地将这样的线索收集下去,只待时机成熟,就可以将他们两个拉下权力三角的顶点。
皇太极来到玉容房中,看了看熟睡着的洛格,这是他的第二个儿子。他的长子豪格此时已经7岁,比阿巴亥的大儿子阿济格小4岁,比她的二儿子多尔衮还大三岁,是的,绝不能让权力落在大妃手中,因为她不过是个毛丫头,她的儿子们都是跟自己的孩子差不多的毛孩子,论资历,她们母子不配得到最高的权力。但是如果父汗活的足够长,如果阿济格和多尔衮成年,以父汗对阿巴亥的宠爱,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论理,皇太极的母亲孟古被追封为大妃,自己理当同代善、阿济格、多尔衮一样得到嫡子的待遇才对,可是父汗并没有给与他嫡子的身份,他的衣食住行依然是庶子的规格,他见了代善、阿济格、多尔衮依然要行人臣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