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府中,伊尔根觉罗侧妃跌坐在地上,皇太极用蔑视的眼神,居高临下看着她。
“从今日起,你要努力宣扬一件事,大贝勒与大妃关系不凡!”皇太极冷冷地说。
伊侧妃点点头,立刻明白皇太极的用意:“我懂了!”
从皇太极府中出来,伊侧妃上了她那乘双人抬的青呢小轿,匆匆回宫去。被皇太极要挟这么多回,第一次,她在他的谋划的事情中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原先,她十分不愿意配合皇太极,因为她觉得皇太极为了个人利益,必将牺牲自己和巴布泰母子二人的利益,而自己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为他人做嫁衣。
今天,皇太极那句“你来做大妃”,让她看到了希望,是啊,皇太极生母已死,如果把阿巴亥拉下大妃的宝座,那么得之者舍我其谁呢!对她来说,必须调整心态,不能再以抵触的心情来为皇太极做事,而是要与他同仇敌忾,一举拿下阿巴亥和代善。
姊轩并没有怀孕,她之所以要那么说,不过是为了看那些因嫉妒而发狂的女人们,再疯狂一次,她喜欢看她们丑态百出,喜欢看她们用尖酸刻薄掩饰自己的焦虑无助。那些女孩,在她看来不过是玩物。这个宫中,她感兴趣的人只有两个,大妃阿巴亥和她的堂姐侧妃伊尔根觉罗氏,特别是大妃阿巴亥,那是一个神秘的女人,居于一个她从小就梦想的位置。在她眼中阿巴亥时而单纯,时而深沉,时而大气,时而情绪化,她目前还研究不透,阿巴亥究竟凭什么坐在那个位置上。她对阿巴亥的兴趣甚至超越了对努尔哈赤本人,是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只有无限了解她,才能战胜她,取代她。
姊轩知道自己的父亲一定没有死,他就被藏在这个富丽堂皇的赫图阿拉,被某一个强大到她难以抗衡的力量所控制着,生不如死。
姊轩并不知道她的父亲这些年在外面都干了些什么,这对她来说并不重要。每当那个伊侧妃,自己所为的堂姐,冷冷地翻给自己一个白眼的时候,姊轩更加确定,父亲的一切不幸都和这个女人有关。
膨胀的野心和强烈的复仇心,如烈火一般灼烧着她,恰如那个万汗之汗在她身上挥洒的热情。她没有因疯狂的烈火失去理智,反而变得更加冷静而坚不可摧。
今日,努尔哈赤没有来她这里,伊尔根觉罗姊轩坐在镜前,爱抚着她左右手无名指和小指上葱管一样一寸来长的指甲,从金盏中挖起一粒米大的胭脂,轻轻涂在左手的小指甲上,登时染上一片嫣红。
红烛那黄色的火焰随着窗口吹进的微风而跃动,姊轩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在朦胧的夜色与烛光中,双鬓如裁,面若银月,唇如夏花。姊轩冷冷一笑,似是嘲笑自己,又似是嘲笑那个今夜不来的人,又似是嘲笑那个这么多日以来终于得以与大汗共度一夜的人。
与伊侧妃相比,姊轩过于冷静和沉着。
第二日的晨省,最早到来的又是两名侧妃,阿巴亥容光焕发,坐在上首的高座上,努尔哈赤早已到汗王殿去了。
嘉妃笑盈盈地说:“大妃今日好气色!看到你高兴,臣妾也高兴。”
阿巴亥笑道:“嘉姐姐真会说,听你说话我就更高兴。”说毕“哈哈”笑起来,嘉妃也跟着笑。
伊妃淡淡一笑,心想:真会拍马屁,一把年纪了,也不害臊!
这时,兆佳氏到了,对阿巴亥匆匆行过礼,一屁股坐在伊侧妃旁边,一边伸手端起案几上的茶,一边说:“今日我得早点来,省得又被人占了位置。”
阿巴亥知道,兆佳氏因长久被冷落已性情大变,玩世不恭,也不同她计较,问道:“兆佳姐姐喝着这个茶怎样?若是爱喝,我回头让内务部给你送些儿!”
兆佳氏大口吞咽着,点头道:“好喝,好喝!”
嘉妃也端起来呷了一口,双唇抿了抿,笑道:“这茶果然香甜,是什么茶?”
阿巴亥道:“是大阿哥的人从南边带来的雨前龙井,据说就算是在那边也很金贵。”说着用手朝南一指。
伊妃冷笑一下,伸出她那细腻修长的手指,轻轻捏起青花瓷盏下托盘的边缘,慢慢送到鼻子下面闻了闻,又用套着黄金护甲的小指挑起浮在瓷盏中的一小片绿芽,放在嘴中,用牙细细咬着。
德因泽和阿济根来了,明兰和明慧来了,伊尔根觉罗姊轩又是最后一个到。
她依然蓬着发髻,并未涂泽,不假修饰。那四个庶妃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姊轩却毫不在意,给阿巴亥、嘉侧妃、伊侧妃施礼后,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兆佳氏道:“我以为整个宫中最无心打扮的人是我,不料姊轩妹妹更加随性!”
姊轩起身窝了个万福道:“妹妹天性如此,不知这在众位姐姐眼中好是不好?”
嘉妃因她是伊妃的妹妹,对她多有为难,道:“你虽是任性惯了,也该尊重一下大妃,哪有蓬头垢面就来见大妃的?”
姊轩却是浑然不怕,冷冷道:“姐姐何必小题大做。如果用脂粉涂面,桂油梳头,就代表对大妃尊敬,那么市井的庸脂俗粉不比姐姐们更加懂得尊重人?妹妹不加雕饰,本色示人反而错了吗?”
嘉妃被她说的一愣,气得脸红起来,欲反驳却又辞穷,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两个字:“你,你……”
德因泽、阿济根、明兰、明慧见她如此伶牙俐齿,无不面面相觑。
兆佳氏素与嘉妃交好,见姊轩如此不尊重嘉妃,心中生气,说道:“既然以本色示人,索性你连衣服都不用穿了。”
明兰、明慧听了如此叫绝的回击,“吃吃”笑起来。
兆佳氏趁胜追击,笑道:“姐妹们,你们说说我说的有错没有?如果本色示人是尊重人,那就该赤条条的出来,不做任何修饰!”
明兰赶紧附和道:“姐姐说的对!”
姊轩见兆佳氏说话如此粗俗,懒得与她争辩。
德音泽和阿济根也想趁机嘲笑姊轩,又介于伊妃坐在这里,她们两个偷偷看了伊妃几眼,伊妃自然知道有人会看她的脸色,也作势捂嘴偷笑。
德音泽和阿济根见状,不再顾忌,笑着对兆佳氏道:“姐姐说的太好了!某些人啊,就是强词夺理。”
嘉妃见这么多人攻击姊轩,脸色才缓和下来。
阿巴亥冷眼旁观这一切,始终微笑着,一句话都没说。
待众人散尽,嘉妃和兆佳氏特意留在最后。嘉妃忿忿地说:“大妃,你看那个伊尔根觉罗姊轩,小小年纪,嘴巴那么厉害!”
阿巴亥笑道:“好了,嘉姐姐,我可是看得明明白白的,是你先惹她的。”
兆佳氏道:“嘉姐姐居上位,说她一句就算了,她居然说出什么市井女人的话来类比我们。”
阿巴亥看着她道:“兆佳姐姐今日倒是让我刮目相看,我看你向来不管闲事的。”
其实,她只知兆佳氏颓废,却不知她颓废的全部原因。兆佳氏先是一辈子不得宠,好不容易有个十七哥儿,又近十年不得相见,那个十七哥儿早已将她抛在了脑后。再后来,她的表妹李紫惨死,成为压垮她的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她与李紫的关系没有一个人知道,她们都是汉人,祖宗都是从南边来的,到这里早已都断了联络,本来没有多少感情,何况因阿巴亥,两人曾闹得翻了脸,但是李紫死了之后,兆佳氏不免生兔死狐悲之感,唇亡齿寒之情。她把自己的惨淡处境与李紫的可怜结局都归结为没有根基与背景。
后来,见阿巴亥对李紫的死一直耿耿于怀,揪住不放又对阿巴亥产生了好感,因见嘉妃与大妃亲厚,也就想与阿巴亥结交。
兆佳氏笑道:“别人的闲事我不管,正个后宫,我只认大妃和嘉姐姐。”
阿巴亥听了这话心中高兴,但是又不想助长她们拉帮结派,排斥异己,说道:“虽说如此,大家到底都是一同侍候大汗的姐妹,不要伤了和气才好。今天,幸好那位没有出面帮她,不然立时就在这殿上分出两派来,于面上不好看。”
兆佳氏道:“是,大妃,我记住了。”
嘉妃也笑道:“大妃就是大妃,胸怀不同于常人,我也记下你今天的教诲了。”
两个人出来,一路走一路说话,兆佳氏摇头道:“大福晋,哦不,大妃,过于迂腐了,伊妃和那个小伊妃分明都是以她为敌的,她却不分好歹人。”
嘉妃笑笑道:“她今日一言不发,不就等同于帮了我们吗?我看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兆佳氏道:“听说大妃原来身边那个阿紫是被伊妃害死的?”
嘉妃道:“我也听说了这个传言,不知是真是假,还有那个姊轩的爹也有嫌疑。”
兆佳氏说:“那么,大妃不可能不恨大伊妃和小伊妃。她只是在假装大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