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阿巴亥面对努尔哈赤有一种累了、倦了的感觉,她的热情仿佛已经耗尽,心中有一千种、一万种委屈要说,偏偏一句也说不出,她甚至想要揪着他打一顿,可是也无法出手。这一切不是只对自己最亲密的人才能做吗?他们已经不是彼此最亲密的人了!
阿巴亥换上一套白色滚着红色牙子的旗袍,旗袍的正面和背面各有一只红色仙鹤的图案,这也是大妃才能用的图案,侧妃和庶妃以及贝勒福晋们是不能用的。接着,又套上一件同色的坎肩,又找了一幅箭袖套上。
阿巴亥来到后院,努尔哈赤已经让侍卫支起来四个靶子,一个70步的靶,两个50步的靶,一个2步的靶子。这就是他的心细之处,70步的靶是自己用的,50步的是给阿济格和阿巴亥用的,2步的是给年幼的多尔衮用的。
两个孩子见阿巴亥到来,欢呼起来,他们早已跃跃欲试,却被阿玛阻止,一定要等到他们的额娘来了才能开始。
努尔哈赤右手拇指带着翡翠的扳指,从旁边放的箭筒中捻起一支箭,左手拿起弓,搭上箭,瞄准射出,一箭正中靶心。他用的是一把六石的柘木长弓。
阿济格雀跃欢呼:“阿玛射中了,阿玛射中了!”说毕也欢快地拿起他的弓来,一箭射出,却只射中了靶子的边缘。阿济格垂头丧气地噘着嘴说:“哎呀,射偏了!”
阿巴亥急忙鼓励道:“小小年纪能射中已是不错!加紧练习就行。”
多尔衮拿起小弓,学着阿玛和哥哥的样子也要射箭,却早已将弓拿反,弓弦朝外,弓臂向内,努尔哈赤笑着抓着他的两只手臂,道:“我的多尔衮,你这是要射你自己吗?”
一边把他的弓调整过来,又攥着他的手,把箭搭上,轻轻拉满一射,正中靶心。多尔衮高兴地蹦起来,阿济格一看更加不满意,噘着嘴,把弓扔到一边。
努尔哈赤和阿巴亥见了哈哈大笑,努尔哈赤急忙过去,也按着教多尔衮的样子,手把手教他射出,中了靶心,阿济格也高兴起来。
阿巴亥嗔怪道:“你是做哥哥的人,该你教弟弟才对,还让阿玛把着你的手来射!”
阿济格对她吐吐舌头,自顾自地一箭接一箭射起来。
努尔哈赤道:“阿济格、多尔衮,论起射箭,你们的额娘可是巾帼不让须眉,我们让她射一把好不好?”
阿济格和多尔衮拍手叫好,阿巴亥推托一下,就拿起努尔哈赤的弓旁那张两石的弓,把箭搭上,对着靶子瞄了一眼,“嗖”的一下,那箭急速离弦,也中了靶心。
努尔哈赤带头拍手高声呼好,那副夸张的样子,一看就是刻意要讨好阿巴亥。阿济格和多尔衮也拍着手,又蹦又跳,比自己射中靶心还高兴。
阿巴亥见他们父子三人这个样子,羞赧地一笑,两个孩子又自顾着去玩了,努尔哈赤笑着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阿巴亥突然问道:“姊轩怀孕了?”
努尔哈赤怔了一下,下意识地“啊”了一声,目光仍在孩子们身上,答道:“我不知道!”他虽然假装无意,其实心紧张到极点,姊轩这个话题,他似乎一直在等着阿巴亥提起,但是这么久了,她却从未提起。比起以前他去了嘉福晋宫中时,阿巴亥亲去堵门,并大发雷霆,比起他宠伊妃时,阿巴亥对伊妃施以笞刑,这次,阿巴亥是过于冷静了,冷静到冷漠,冷漠到,努尔哈赤的心也冷了。
现在,她突然问起了,努尔哈赤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阿巴亥冷笑道:“两个伊尔根觉罗的女子究竟好在了哪里?”她这句话似乎是问努尔哈赤,又似乎是自言自语。
努尔哈赤不知该如何作答,但是觉得如果不说点什么,他和阿巴亥之间的鸿沟会进一步拉大,两个人的心会越来越不在一起。
想了又想,努尔哈赤终于“噗嗤”笑了一下,道:“好色不是男人的天性吗!”
阿巴亥设想了很多种他可能的回答,但是没想到努尔哈赤这样自嘲,心中发笑,偏转头,怔怔地看着他,努尔哈赤接着说道:“你放心,如果最后查清李紫死于伊妃和奇朵之手,我一定不会偏袒她,全由你来处置。”
阿巴亥听了,心中暖暖的,可是努尔哈赤只说了伊妃,并没有说姊轩到时候怎么处置,又想到代善查了一两年都毫无结果,不禁叹息道:“什么时候能查出来呢?”
努尔哈赤环抱着双臂,沉思片刻道:“是否因代善过于实诚,派他查两件事,他都没有查出来眉目。”
阿巴亥对这些问题早已做过深入思考,说道:“按理说,这两件事都是轰动一时的大事,查起来不该太困难,可是,代善查着却线索全无,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所有的线索都遭到了人为的破坏,暗中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人在操纵着一切,代善在明,他们在暗。”
努尔哈赤听了觉得有几分道理,说实话,他并没有用太多的心在这两个案件上,倒不是因为不重视,而是一直觉得这两件事很容易,交给代善已绰绰有余,代善一直没查出,他又认为是代善忙于其他事务,没有尽力。
现在听阿巴亥这么一说,努尔哈赤认为这也是一种可能,只是,他总不愿把事情想得这么复杂,从心底里他又不愿相信李紫之死真与伊妃有关,可是,他心中又直觉这个事似乎真与伊妃有关,因此冷落了她,不肯再亲近。
努尔哈赤当天住在正宫中,一家四口人,其乐融融,暂时将所有的不快抛诸脑后。
皇太极命玉容差丫头叫伊妃来,这是他平日与伊妃联络的方式。因伊妃既非他的嫡母,又非他的生母,他出入她宫中多有不便,因此用这样的途径,好在玉容十分听他的,不敢有任何悖逆。
伊妃却每次被传唤都来得不情不愿,她一见到玉容的丫头就头疼,每次还必须硬着头皮来,皇太极让她装作来看望岳托和硕托,将遮人耳目这项功夫做的炉火纯青。
伊妃今日一进皇太极府,正好碰到岳托和硕托兄弟两个,他们看见伊妃,急忙上前打千儿问安,伊妃没好气地说:“你们俩都这么大了,眼看都该成亲了,究竟什么时候回你们自己的家?”
岳托和硕托红着脸,岳托道:“这个不牢奶奶操心,自有我阿玛和八叔做主。”
伊妃白了他一眼,理也不理就进去了。见了皇太极,她依然绷着脸,道:“你究竟打算拿捏我到什么时候?大汗也不理我,我连半句话都说不上,对你来说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你为何就是不肯放过我?”
皇太极冷笑着道:“伊侧妃,你把脑子放聪明点,对我没有利用价值,对你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别忘了,你杀了我的额娘,如果真到毫无用处的那天,我会毫不留情地杀掉你!”
伊妃愤怒地看着他,道:“我早就料到了,我还真要感谢你的坦诚!”
皇太极又冷笑一下,说:“所以,你要努力保持对我有用才行!”
伊妃不耐烦地问:“那么,你今天叫我来,究竟要吩咐我做什么事?”
皇太极漠然道:“识相的就把态度放端正,不要忘了,我随时可以捏死你,奇朵还在我的手里。”
伊妃如泄了气的皮球,把手一拱,心中烦闷至极,面上寥寥草草做出恭敬的样子:“请问八阿哥,您有什么吩咐?”
皇太极白了她一眼,道:“阿玛已经封代善为大贝勒,你当年承诺我的事情并没有做到。”
伊妃道:“我有什么办法?他对我像防贼似的,我求见一百遍,他也不见我,又哪里有我说话的份?”
皇太极一把揪住她的衣领,狠狠掼在地上,怒道:“你再用这种态度跟老子说话,信不信我现在就宰了你!”
伊妃被这猛的一下吓呆,鬓发散乱,坐在地上连哭也不敢哭,如一只受惊的鸟,抬头可怜兮兮地盯着皇太极。
皇太极继续说:“你不必见阿玛,只需将代善和阿巴亥同时拉下马,你就可以做大妃,我就可以做大阿哥。”
伊妃懦懦地说:“你前面不是还有阿敏和莽古尔泰吗?”这句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说了句蠢话,阿敏是努尔哈赤的侄子,并非儿子,自然不可能被封为储君,而三阿哥莽古尔泰的母亲有造反的前科,努尔哈赤也不可能封他作储,位列四大贝勒之末的皇太极只需干掉大贝勒代善就可以。
皇太极又睥睨她一眼:“笨货!何须问那么多!只需按我的吩咐去做就可以。从今之后,你要留心阿巴亥的一举一动,一旦发现她与代善私下来往,就立即来禀报我!”
伊妃点头道:“我会的。”她比刚进来时,对皇太极多了好感,只因他那句,让自己做大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