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七大恨
黎子2018-06-08 15:073,218

  富察氏的宫院与伊妃宫只一路之隔,这些日子她听着那边凄惨的喧嚣,既有旁观者看热闹的心态,又有兔死狐悲哀其同类的落寞,冷笑了半天又落下泪来。

  她喃喃地说:“才三十多岁怎么就死了?”

  丫头道:“听说是悬梁自尽!”

  富察氏摇摇头:“她不是一个容易丧失斗志的人……”

  丫头并不懂,无言以对,讪讪地走开,干她的活儿去了。

  富察氏坐在石阶上,顺手拿起被风吹落的杨树枝,在地上划起来,一道一道又一道,一道代表一年,她来到努尔哈赤身边居然三十四年了。

  三十四年,她除了得到满头的银丝,一身的病痛,还有这被囚的凄凉孤寂生不如死的日子,她还得到了什么?三十四年,她失去的东西太多,她失去了高贵的出身本该带来的荣耀和尊崇,失去了哥哥们苦心经营留给她的人马财粮,失去了为父亲兄弟报仇的希望,如今,只能默默地待在这里等死。

  想到这里,富察氏的脸上闪现了一丝狡黠的笑,不,她才没有那么傻,她从没有放弃过自己,从没有放弃过家族的仇恨和荣光,她要报仇,她要重振家族的威名。

  她仰起头来,看看那两株高大的白杨树。她特别喜欢白杨树,喜欢它们的笔直高挺。喜欢它们春日里叶儿刚发芽时的清香,喜欢它们夏日里茂密油绿的树叶,喜欢它们秋日落下的一地枯黄,她赤着脚踩在其上沙沙作响。她更喜欢它们在冬日里的干干净净,干净到只剩枯枝和枯枝上那两个亲切的鸟巢,每当血红的夕阳西落,状如悬鼓之时,恰好衬在那两个鸟巢之后,有种凄凉决绝的美,恰如富察衮代的心情。

  即使风烛残年,她也绝不愿就此偃旗息鼓,一定要在坠落之前最后火红一把,成败生死,命悬一线,那又如何呢?不去拼搏不是依然会等来死亡?

  从树上飞出来两只白鸽,直冲碧蓝无痕的天空去了,富察氏抬头笑笑,眯起眼睛仔细望去,眼角的纹路揪作一团。

  转眼到了天命三年,距离那个神鬼莫测的天命五年,只有两年时间。

  多尔衮已经七岁,阿巴亥的第三个儿子多铎也五岁了,阿济格已娶了妻—西林觉罗氏,是努尔哈赤已故的西林觉罗庶福晋的娘家侄女,努尔哈赤对西林觉罗庶福晋心存愧疚,阿巴亥则对她又怜又叹,又都敬重她的人品,故而特意选了她娘家的人做嫡子的嫡妻。

  岳托娶了妻,不是旁人,正是姑姑莽古济的大女儿。

  硕托娶了妻,不是旁人,正是阿巴亥的叔叔布占泰的幼女。绰齐奈和妹妹萨哈连几年前回到乌拉城后,赡养着父亲布占泰遗留下来的几个不知名的小妾,并抚养了她们的儿女,阿巴亥对他们关照有加,经常送金银布帛接济他们。

  阿巴亥的父亲满泰当年除了她母亲这个嫡妻,还有一名小妾,满泰被杀时,小妾已有身孕,阿巴亥的母亲命她到娘家避难,后来,她生下一个男孩,取名为阿布泰,阿巴亥被封大妃后,庶母让庶弟来投奔自己,努尔哈赤对这个小舅子非常关照,封他为八“都堂“之一,总兵官。

  代善的地位进一步巩固,他不仅是四大贝勒之首,还是努尔哈赤口中的储君,褚英当年的权力全都交到了代善手中。

  努尔哈赤实力雄厚,志得意满,趁着过年的欢快气氛,对儿子们说:“我意已决,今年必征大明国!”

  儿子们见父亲如此意气奋发,也都一个个跟着起哄,他们本就都是刀尖上练出来的,没有人怕打仗,只怕没仗可打,无处掳掠牲畜、奴隶,无处抢夺金银财宝。

  开春之后,努尔哈赤亲点两万人马,命代善监国留守,自己御驾亲征。

  出师那天,举行了声势浩大的“告天”誓师仪式,汗王殿前,祭台高筑,神案上摆上牛马羊三牲,高大的索寞杆子立在神案后。

  诸位贝勒,大臣,总兵,游击,林林总总不下千人,立在祭台下。

  努尔哈赤着盛装,行三跪九叩之礼,拾阶而上,步上祭台,又叩首毕,方大声告天:

  大金国主臣努尔哈赤诏告于皇天后土

  我之祖父,未尝损明边一草寸土,明无端起衅边陲,害我祖父,此恨一也;

  明虽起衅,我尚修好,设碑立誓,凡满汉人等,无越疆土,敢有越者,见即诛之,见而顾纵,殃及纵者,讵明复渝誓言,逞兵越界,卫助叶赫,此恨二也;

  明人于清河以南,江岸以北,每岁窃逾疆场,肆其攘夺,我遵誓行诛,明负前盟,责我擅杀,拘我广宁使臣纲古里方吉纳,胁取十人,杀之边境,此恨三也;

  明越境以兵助叶赫,俾我已聘之女,改适蒙古,此恨四也;

  柴河三岔抚安三路,我累世分守,疆土之众,耕田艺谷,明不容留获,遣兵驱逐,此恨五也;

  边外叶赫,获罪于天,明乃偏信其言,特遣使遗书诟言,肆行欺凌,此恨六也;

  昔哈达助叶赫二次来侵,我自报之,天既授我哈达之人矣,明又挡之,胁我还其国,己以哈达之人,数被叶赫侵掠,夫列国之相征伐也,顺天心者胜而存,逆天意者败而亡,岂能使死于兵者更生,得其人者更还乎?天建大国之君,即为天下共主,何独构怨于我国也?今助天谴之叶赫,抗天意,倒置是非,妄为剖断,此恨七也!

  欺凌实甚,情所难堪,因此七恨之故,是以征之。

  他每述一大恨,就会引起祭台下一片欢呼,七大恨述完,台下杀声震天。这七大恨不管是出自他的真心,还是仅仅是需要这样说才说,但是,毫无疑问,这些话引起了台下这些追随者的强烈共鸣,他们发誓要征下腐朽昏聩的大明,占领那万里锦绣河山,建立不世之奇功。

  告天后,努尔哈赤率步骑两万人,向抚顺城挺进,他将在这里奏响出征大明的第一次胜利之歌,并以此为起点,成倍成几十倍地扩大自己的地盘。

  代善最近颇为得意,特别是努尔哈赤出征之后,自感山中无大王,他就该称老大,只是,做老大后的他与褚英十分不同。褚英做了老大,第一个想到的是如何永远做老大,如何进一步扩大自己的权力,如何更好地控制别人。而代善,对这一切都毫不在乎,他感兴趣的仅仅是一个女人,因此所有的自我膨胀,不过是让他更有勇气去追求她。

  伊妃葬礼之后,每日的晨省还在继续,按说,左边为尊,现在嘉妃应该坐到原先伊妃的位子上去,可是她对伊妃憎恶至极,又忌讳她没得好死,所以千推万阻,就是不肯坐那个位置,仍然坚持坐自己的原位儿。

  阿巴亥又让兆佳氏坐,兆佳氏更是不去,阿巴亥想了想,嘉妃坐那儿于礼法上该当,她尚且不肯,兆佳妃要是坐那个位置就僭越了礼法,自然更加不肯。

  可是要将那个位置空着,阿巴亥又看着难受,这使她时时会想起伊妃那暴目翻舌的样子,仿佛就坐在那个位置上看着她。

  妃子们也看着那个位置也都觉得阴森可怖,人人都不自在,冷森森的都不说话,大家就那么呆坐了半日,阿巴亥对兰儿道:”去把内务部的叫来,他们正往库里收伊妃的东西,让他们连这把桌椅也收去!“

  她冷不丁的说话,众妃都吓了一跳,又听她提到伊妃两个字,大家浑身打了个激灵。

  嘉妃双手抱臂,道:”大妃以后再别提她的名字了,怪瘆人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兆佳妃道:”就是,就是,那个衰人阴魂不散,我现在都感觉她在这里看着我们!“

  姊轩冷笑道:”兆佳姐姐既然信她阴魂不散,又怎么敢这么大声说她是衰人,小心她找你算账!“

  德因泽、阿济根本已吓得瑟瑟发抖,听她俩这样说,吓得尖叫起来。

  兆佳氏乜斜伊尔根觉罗姊轩一眼,道:”你是没住够尚方司的牢房吗?“

  明兰、明慧捂嘴偷笑。

  阿巴亥也被瘆得不轻,又因风闻近来宫中闹鬼,不愿她们再说下去,道:”你们都不要乱说话,世上哪里有鬼?除非你们亲手抓一只来,放在我面前,否则以后不许说胡话!“

  正说着,一股阴风从门外吹来,竟然将一根灰白色的鸟毛吹入室内,翩翩纤纤兜兜转转,众人鸦雀无声,直直地盯着它,只见它不偏不倚正好吹落在伊妃的座位上,众妃及宫女们”哇“的一声尖叫,一哄而散,偌大的宫室只剩下阿巴亥一个人。

  阿巴亥呆呆地看着那根鸟毛,失神半天,也”哇“地叫了一声,跑出宫来。

  谁知迎头撞上一人,那人见她惊慌,本能地抱住了她,还越抱越紧。

  阿巴亥抬头一看,居然是代善,急忙推他。

  代善恋慕她多年,何况二人又有生死之交,在乌拉,在逃亡的路上,情急之时,代善也多次抱着她,扛着她,背着她。因此,这一刻呆呆的,不知松手。

继续阅读:第一百七十二章 情窦初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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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妃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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