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冷笑道:“当然不是,是大汗将她逼死的。”
奇朵腿脚一软跌坐在地,既心疼又恐惧,惊悚地问道:“为何?大汗为何要逼死我女儿?”
皇太极说:“因为费扬果不是大汗的儿子!”
奇朵浑身打起了冷战,上牙“的的的”地敲着下牙:“我不信,我不信我女儿会做出这种事。”
皇太极叹口气道:“如果不是因为他是我的儿子,我也不信姊轩不忠于大汗。”
奇朵气得从地上跳起来,怒道:“你说什么?怎么是你?你害了我女儿,你还我的女儿!”说着上前揪住皇太极的衣领。
皇太极抓着他的双手冷冷甩开道:“你若想要你的女儿令名不坏,外孙永享富贵,现在必须听我的。”
奇朵涕泗横流,说:“什么外孙不外孙,他是一个孽种,你和他一起送了我女儿的命,而你们却毫发无损,只因你们是贵胄,而我女儿只不过是一介平民之女。”
皇太极道:“你要搞清楚到底是谁杀了你女儿!我是准备封你女儿做皇后的,我之诚心日月可鉴。”
奇朵只管摇头流泪,不住说道:“是你害了她,是你害了她……”又反应过来,说道:“你说什么?封她做皇后?你凭什么封她做皇后?你有什么资格?你连大金的储君都不是……”,接着他又很快反应过来,指着皇太极的鼻子说:“哦,我明白了,你想要篡位!”
皇太极不置可否,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冷笑道:“只要你肯帮我,费扬果以后也可以做皇帝。”
奇朵也凄然冷笑道:“你让我怎么帮你?”
皇太极紧紧盯着他的双眼道:“目前,你是大汗最信任的医士!”
他只说了这一句,已不肯往下再说,奇朵盯了他半天,忽然明白了他来找自己的全部用意。
奇朵冷笑道:“我一次次被你牵着鼻子走,活的犹如你的木偶一般,只因我没有勇气承担自己做的错事,致使我的女儿也落入你的魔抓,最终命丧黄泉。”他说完,又呆立了片刻,忽然大笑,又掷地有声,铿锵有力,荡气回肠地说道:“你白日做梦!”
然后,一头朝墙上撞去,皇太极万万没料到他会这样,惊的目瞪口呆,只见墙上一片血迹,奇朵已滑落在地,地上顿时也全是鲜血,奇朵的老婆虽然老眼昏花,耳背神痴,但是,还是被这一声异响给惊到,蹒跚踉跄,推门而入,一见奇朵躺在地上,立刻奔过去,大声呼叫,奇朵仅存一口气,睁开眼笑着对老婆道:“我死了,再没人照顾你,老婆子,我以前给你的药你收好了没有?”
老婆哭着点头道:“老头子,我收着呢!”
奇朵挣扎着说:“好,好,该去了,我们一起走,去找我们的傻女儿!”
说完一蹬腿,就断了气。奇朵的老婆也顾不得痛苦,抖抖索索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纸包,匆匆打开,仰头张嘴倒入喉中,躺在奇朵身旁,不一会儿口吐白沫而死。
皇太极没有达成目的,反而逼死了奇朵,又搭上了他老婆,心中懊丧不已,郁闷之极。
面带忧色回到府中,额亦都已等候他多时,见他回来,一把将他拉到书房说:“我仔细想了想,那件事你必须做!”
皇太极失神地摇摇头,哀叹道:“做不成了!”
额亦都问:“为何?”
皇太极道:“奇朵死了!”
额亦都惊问:“昨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死了呢?”
皇太极说:“只因他不愿做那件事!”
额亦都呆立半晌,悟道:“哦,你找过他了……”
一时,两人都无语,稍倾,额亦都拍手笑道:“恭喜八阿哥,你这件事竟然兵不血刃做成了!”
皇太极苦笑道:“这话怎么说?”
额亦都道:“你想想,整个女真除了奇朵谁能治得了大汗的伤?他死了,意味着大汗也好不了啦。”
皇太极一听双眼有了神采,但是他又不愿表现得过于高兴,于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奇朵第二日没有到宫中去,到了换药的时间,努尔哈赤的毒疮早已又疼又痒,十分难受,可是左等右等不见奇朵来,努尔哈赤觉得十分蹊跷,因为奇朵每日都会提前来到的。
于是派人去医士院问,医士院回了话说奇朵今日没来,努尔哈赤又派人去他家中,小半日功夫,惊闻奇朵和他的老婆双双死在家中,努尔哈赤大惊,立即派了仵作及刑部前去验尸并查看现场。
又命人传来医士明察,问道:“奇朵平日给我用的药,你们有留档没有?”
明察答道:“启禀大汗,有的。”
努尔哈赤略松了一口气,道:“那就按药方速速将药配来,给我换上。”
明察答应着下去准备,这时负责验尸和查看现场的人回话称奇朵是以头撞墙而死,奇朵的老婆是服下剧毒致死。努尔哈赤感叹半日,想不出奇朵和他老婆为何要自杀,想起曾今答应伊尔根觉罗姊轩要善待她的父母,又念在奇朵为他疗伤颇见成效,努尔哈赤命将这对夫妻厚葬在家乡。
明察回去翻看了奇朵留下的药档,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因为他发现每过三天,努尔哈赤的用药都要换一回,从奇朵为努尔哈赤疗伤至今,已经用了几十副药,丝毫不重复,而且毫无规律可循。他看了看,目前用的这一副才用了一天,于是硬着头皮,照这个方子抓了药,熬制成膏药,拿去给努尔哈赤换上。
同时,明察也告诉了努尔哈赤奇朵给他用药的情况,努尔哈赤重重哀叹一声,道:“果真是我命数已尽么?”
明察吓得急忙跪倒在地,叩头道:“大汗春秋鼎盛,万不可如此悲观。”
努尔哈赤叹息道:“我倒是想要不悲观,可惜你们全都不会治,奇朵又死了,留下的药方你们又弄不明白,这不是要我的命是干什么?”
明察一改往日在努尔哈赤面前的耍宝风格,吓得面如土色,汗流浃背,不住磕头,因为他明白,努尔哈赤说的没有错,奇朵已死,如果找不到能够给大汗治伤的人,大汗也将命不久矣。
努尔哈赤命所有的内医士及随军医士聚在医士院中,共同研究奇朵留下的一串药方。
三日很快过去,众人的研究毫无结果,努尔哈赤心一横,想道:人的命天注定,横竖只管试试。于是命医士们议定方子只管用药。
一天天过去,努尔哈赤的伤疮越来越严重,毒性沁入肌肤骨髓,伤疮一个个溃烂起来。
到这年的七月,努尔哈赤已经不能动弹,浑身如万虫噬咬一般难受。医士们束手无策,急的团团装,突然有人想到一个主意,跪奏努尔哈赤道:“启禀大汗,清河汤泉为天然温泉,泡之,可治皮肤之疾,大汗不如去试试?”
努尔哈赤听了,觉得有几分道理,心想误打误撞真给治好了,死马当做活马医,于是命人收拾行装,七月二十三日往清河汤泉疗养。
这是一个让他后悔的决定,如果他知道他的伤情将因此加重,并最终要了他的命的话。
半月之后,八月七日,努尔哈赤的病情突然加重,浑身绵软无力,疮伤痛彻骨髓,所幸头脑尚且清醒,努尔哈赤立即停止泡温泉,继续用药,但是一丝一毫都不能好转,努尔哈赤自知大限将至,于五日之后,八月十一日,命令踏上回程,同时,他怕自己支撑不到回宫,便命人八百里加急,通知大妃阿巴亥到半路与他相见。
阿巴亥接到消息,急的一边痛哭,一边匆匆起身,政治经验不足的阿巴亥,对自己的行程及努尔哈赤的事情没有做任何安排与交待,她因过于悲伤而过度匆忙和慌乱,以至于都没有来得及告诉自己的三个儿子阿济格、多尔衮和多铎,特别是多尔衮,这位大汗属意的继承人,直到父母双亡后才得知消息,这也使得他与汗位失之交臂。
努尔哈赤乘船顺太子河而下,转入浑河时,与前来迎接大妃乌拉那拉阿巴亥相见,这对相濡以沫、恩爱有加的夫妻将于不久之后双双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是此时,他们还不知道,或者他们只是心中清楚,努尔哈赤活不长了。
在龙船上,浑身剧痛的努尔哈赤见到泪流满面的阿巴亥,阿巴亥扑上去不顾一切与他深情相拥,努尔哈赤被她一碰,更加疼的龇牙咧嘴。
阿巴亥急忙起身,慢慢掀起明黄色的薄锦被,轻轻卷起努尔哈赤明黄锦缎的宽松睡袍,一看他腿上的疮个个溃烂如碗口大,流着褐黄色的脓液,阿巴亥伏下身去,嚎啕大哭起来。
努尔哈赤也流下了眼泪,伸手拉起她的手,有气无力地说:“阿巴亥,你起来与我说说话,不要哭了,事已至此,哭也没有用,这种时候,你要拿出一个大妃应该有的样子来!”
阿巴亥擦擦眼泪,站直身体,双手紧紧握着努尔哈赤的右手,坐在他的床边,她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他被剧痛折磨得失去神采的脸,抑制不住自己的痛苦,将努尔哈赤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又大哭起来。
努尔哈赤伸出左手,吃力地扶着她的肩膀,叹息道:“让你不要哭,非要哭,就不能好好与我说说话么?”
阿巴亥哽咽道:“你说吧,我都听着!”
努尔哈赤痴痴地望着她,说道:“这么多年了,你从来没有叫一声我的名字!今日,我真想听你叫一声努尔哈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