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婉兮将要继任新家主的消息很快就如飓风传遍俞家上下每一个角落,纵然有不知深浅的俞长浩以及府邸中资历最长的俞正然保驾护航,仍旧有人不肯信服。
这种情绪在俞正然病倒以及俞楠被断筋脉关在院子里的消息传出来之后,愈发泛滥难以收拾。
“凭什么她能够得到整个俞家?她年岁稚嫩什么都懵懂不会,又是娇弱女儿身,岂能服众?”俞婉兮某位堂兄暗自召集其他人前来探讨对策,“这俞长浩想要家主的地位直接拿下就是,非得摆出来个提线傀儡,这不是膈应我等大好儿郎么?”
有人拍板当即表示赞同:“家主位置从来都是传男不传女,一个未出闺阁的女儿家出来抛头露面做什么?俞家的男人又不是都死光了!”
心有余而力不足说的或许也就是当前这种情况,他们心中不服,可是想起俞正然先前的警告以及俞长浩的手段,他们都明白俞长浩这种角色绝对不是他们硬杠得起的,人家搞死他们这种不通世事的娇气贵族,或许也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
在场人想起俞长浩的眼神,都像是霜打的青菜般耷拉下脑袋蔫了下来,正垂头丧气时候,忽然听得有人兴冲冲道:“或许我们可以召集俞家所有堂口的堂主来对付俞长浩和俞婉兮,趁着他们刚刚上任的时候还没站稳脚跟,除掉他们最为合适,想必那些堂主也不会同意让一个文弱女子领导他们。”
有人长长叹息着,从自己衣袖里边摸出来一封信笺,拍在桌子上:“此番前来正为这事儿,就在俞长浩宣布俞婉兮继任俞家家主的地位时,我便连夜派遣信使去名下各个堂口报信,而他们传回来 消息都是一个意思。”
俞长浩控制着自家妻儿,心有余而力不足,故而不敢插手俞家本家的事情。
在场的几个人看完信笺,无一不拍桌怒骂:“俞长浩狗贼!”
远在书房翻阅旧账的俞长浩忽然打了个打喷嚏,动静之大让本在静静思考人生的俞婉兮蹙了眉头:“你也会生病么?”
连日来在俞家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知乎,俞婉兮已经能够理解伽陵信徒们缘何故将俞长浩看做无所不能的神祇,不仅因其长生不老的身体,更因为其才华。俞长浩此人,上至星辰天象,下至管账算账,就没有他不会的,相处得久了,就连俞婉兮也把他半神化了。
而如今半神竟然像是个普通人一般打了个喷嚏,这怎么能叫俞婉兮不感到震惊与诧异。
“看你的帐去。”俞长浩冷漠的瞥了她一眼让她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事情分散心神。
俞婉兮闷闷应声,低眸去看,恰好瞧见手边壶中有酒,便斟个杯满给俞长浩递过去,俞长浩啧了两声斜眼以看,似万分嫌弃的样子,但最后还是伸手将酒杯接了过来,杯中酒随着他动作微微泛起涟漪。
或许是入秋之后愈发风凉的缘故,杯酒饮尽,浑身冷血都热活起来了。
“他们似乎都不喜欢我当上这个家主位置,”俞婉兮半撑着下巴,手里笔墨随意在宣纸上出盘根交错的线条,恰似她纠结的心思,“我是不是应该把位置让出来,给你,或者给其他人?”
俞长浩轻哼一声,唇角噙着冷笑道:“路是你走的,嘴巴则长在他们脸上,本来不相干的两条直线硬要掰扯到一块儿来,有意思么?”俞长浩说着,眉宇高挑瞥着她,“或者说你根本就不想得到俞家家主的地位,故而见难而退,才刚刚窥见前路的荆棘,便不敢往前走了?”
琥珀色眼眸中丝缕的轻蔑让俞婉兮感到千万般不适,她矢口否认,坚定道:“曾祖生前曾千万次感叹俞家日前腐朽不堪的状态,他最大的心愿便是整顿俞家门风,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完成自己心愿,便已经受人所害。我,我很希望能够完成曾祖遗愿。”
“可是,”俞婉兮犹豫片刻,才将心中之忧虑缓缓道出,“家中兄长健在,而我身处闺阁对于俞家经营之事一窍不通,总觉得今时今日,不该当此大任。”
俞长浩晃动着杯中酒,不以为意道:“你怕什么,万事有我。”
沉稳的声音如同磐石盘踞在心中,有了定力,似乎不安的感觉亦作云烟消散去了。俞婉兮眯眼微笑,弯弯的眼眸似柳梢上弦月,叫人看了,不由得心生欢喜,就连账本上流水账目看起来都不会头昏眼花了。
“昨夜传来消息,说是族老的病情愈发重了,”俞婉兮蹙眉,对于那位慈和的长辈,虽然他是俞楠命人刺杀自己的幕后主使者,但俞婉兮就是没办法对他反感起来,“传达消息的婢女说已经起不来床榻了,似乎不久人世,我们应该去看看他么?”
“一大把年纪了,早就应该死了。”
俞婉兮瞥了他一眼,神色晦暗:“你话说得真狠。”
“我没弄死他就已经很给他面子了。”俞长浩冷哼一声,随手翻开一本账簿,微微泛黄色的书页翻开,抖落出一封红色信笺,似蝴蝶般在虚空里飘了片刻,坠落在俞婉兮脚边。
俞婉兮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半蹲下身子将地上的信笺拾起。波光流转而动,扫过信笺上方正的墨迹:“这是禹州林家的请帖,说是过几日林老爷子寿辰,希望我们俞家的人能够前往赴约。”
俞长浩哦了一声:“连日来让你看了许多有关江湖上名门望族的资料,你记得多少,可还记得林家么?”
俞婉兮略略回想,点头表示自己还记得。这几日来为了让她能够在俞家掌权者这个位置上混的得心应手,俞长浩所耗费的心血难以估量,先是派遣下属将俞家以及名下所有堂主牢牢掌控在手中,而后又将俞家账房里所有账簿都拿出来让她仔细审查整理分析,还费了些心思从整理了关于现今江湖局势以及名门望族之间的矛盾与冲突拿给俞婉兮恶补。
作为一名老师,俞长浩算得上是十分出色了,而他费尽心思所教导出来的成果如何,现今正好到了应该验收的时候。
俞婉兮抿茶润喉之后,将有关林家的资料倒背如流。
禹州林家,祖籍晏城后迁居禹州,先祖为了镇宅安居,将一尾鲛人封在府邸井中。林家世代以治病救人为任,游离于江湖武林之间。当今林家当家林圳因为妙手可回春而被世人称作在世华佗,江湖人士多半曾受林家救命恩泽,故而对林家敬畏非常,林家在江湖,算是极为罕见没有仇家的家族之一。
林圳平生只纳了一位夫人,姓周,姓名不详来历不知。周氏为他诞下一儿一女,长子林晓,如今是林家少主,掌司林家上下所有事宜,是如今江湖新生代的英才俊杰之一,性格稳重,身手不凡,长女林依依,年幼时不慎落水溺死。
“背书背得很不错,希望你运用已知条件的能力能够跟你背书的能力一样流畅。”俞长浩说着,向着她摊开自己的手。
俞婉兮只看他的脸色就能够明白他的意思,将信笺双手奉上:“这封请帖放得有些日子了,日前我去慕家时,也曾经在慕老爷子的书案上见过这样一封请帖。”
“林圳快不行了,医者难自医,空有妙手却治不好自己的病,怕是没几个日子可以活了。”请帖上书就的字迹难得的合了俞长浩的眼缘,俞长浩逐字逐句阅读,口里平淡的语气不像是在说什么能够撼动整座江湖的大人物,而是在说什么小猫小狗的微不足道的性命一般。
“林家迷信也是江湖间流传多年的笑谈了,我听眼线传来消息,说是林家觉得老爷子重病缠绵病榻是因为妖邪所致,林家那些老人便请来巫师卜算运势,巫师说,林老爷子要是想熬过如今这关口,得大办寿辰宴请八方来客以冲妖邪‘祟气’所以林家大半年前就开始筹划这事儿了。”
俞婉兮听罢,不知当如何表达自己此时情绪,憋了半天,就只憋出来一个感叹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世界上没有无谓的事情,说起来林家这户也是江湖中一朵奇葩,曾有术士说林家依水,水中有灵便能保得俞家起运几世不衰,他们的老祖宗就真的花费大价钱买下一尾鲛人封到井里镇宅,随后他们还真有了几百年安生日子过。”俞长浩瞳色微深,流露出对于鲛人千万种渴望来,“前几年林家气运衰败许多,那鲛人,怕已经不在林家了。”
俞婉兮半撑着下巴专注十分的听他说起陈年旧事,只觉得他口里所说比小时候自己偷偷翻阅的哥哥的鬼怪奇谈还有意思。
俞长浩自知不慎跑题,轻咳一声以掩饰当时尴尬气氛,手指指着请帖上的俞楠二字,义正言辞的表示了自己此时的态度:“林家这场寿辰请帖写的是俞楠的名字,它不承认你的身份,我们就不要赴约,免得自降身价,让其他观望着觉得你软弱可欺。”
俞俞婉兮回道声是,忽然又怔了怔,似想起什么般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椅子摩擦地面发出的巨大声响让俞长浩手一抖险把酒杯给摔了,他将酒杯稳稳放下,神色不悦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忽然想起来时碰见管家,他让我送一封来自禹州的请帖给你。”俞婉兮蹙着眉头,从袖子里边摸出那张被自己遗忘在脑后的请帖,惭愧道,“看账本可能是看昏了头脑,以至于出现这种状况。”
俞婉兮的眼眸里波光盈盈,似乎俞长浩敢稍微对她说句重话,眸中摇摇欲坠的泪水便会滑落而下般。
俞长浩终究没舍得开口怼她的粗心,只是摊开手让她把请帖递过来。
请帖上字迹与说辞跟前边那张毫无差别,唯一改变的是上边受到邀请的人姓名有所变化,从俞楠二字,变成了俞婉兮三个字。
俞长浩按住字迹隐隐发痛的太阳穴,在心中默默叹息,似乎碰到俞婉兮之后他就害了如此毛病,并且充分认识了女人麻烦之处。
“去准备南下禹州的事宜,明日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