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言目光一转对上慕临视线时,心跳蓦然乱了节拍,他强装镇定道:“你怎么在这儿?”
“你迟到好长时间,父亲让我出来看看。”慕临回道。
“路上有事儿耽搁了,这才来到。”慕言假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拉着慕临朝侍从指点之处走去。
“我看见了。”慕临在路途上沉默良久,终于在回廊拐角之处轻声开口道,“我知道你偷偷带进来的那个人是谁,我想只要我将这个消息放出声去,不仅仅是父亲,府邸中赴宴的江湖人士,十之有七会选择将这座府邸翻个底朝天。”
慕言面色不善:“她救过你,你要恩将仇报不成?”
脚腕上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慕临为此伤处至今走起路来姿势都还不太雅观,他轻咳了一声作以掩饰尴尬道:“我只是随口一说,顺便给你提个醒儿,希望你能够记住自己的身份和绑在你身上的俞慕两家的联姻红绳,稍微在外人面前注意一下影响。”
慕言神情稍作缓和,虽说慕临言语劝告的出发点是为他着想,但是作为长兄被弟弟这样说教,不论怎样内心仍旧有些许不大舒服:“这些我自有分寸。”
比起慕言弯弯绕绕擅长打太极的书生脾气,慕临更像是个江湖中人,说话从来都是耿直脾性:“你真的有分寸么,我记得上次你也是这么表示的,可是这回还是不由自主的凑了上去。”
“不是我想说你,”慕临鼓着一张包子脸道,“你明明知道林家老爷寿宴,俞姑娘必定也会来,但你却存着侥幸的心思去接近你所谓的什么心上人,这不是在犯傻么?”
慕言无言以对,沉默着向前走去。身后慕临在追,口中言语如锋利的刀刃,将慕言自以为是的伪装血淋淋划开:“你明明亲眼见证了我们家的悲剧,更是长辈们感情纠葛的受害者,难道还想着要重蹈覆辙,让你的儿女也要受到和你一样的经历么?”
慕临口中言语所说的事情,是长辈们的恩怨爱恨,没有人比慕言更深切的感受得到上一代们的悲情对子女后代造成的伤害有多深。慕临在拿他和父亲相提并论,这个认知令慕言感到出离的愤怒,他向来不是暴躁易怒的人,可是慕临把他和他所轻视的父亲相提并论了,更令他恼怒的是,他自己没有充分理由来反驳他的言论。
“我只是想奉劝你一句。”慕临顿住步伐,自知话说得有些重了,声音便低了下来。
“多谢,不过我想我的事情没有你指手画脚的余地。”
慕言的冷声冷语像是炮竹的引信般,将少年点炸了。少年怒气冲冲跑回大厅,跑到父亲身侧头一件事,便是给自己灌下一口烈酒。烈酒入喉如同吞下一把刀,他脸涨得通红,喉咙里有口气预备着要咳出口来,然而目光一转瞧见慕言不紧不慢踏进门里,年少的轻狂好面子,又逼迫他生生将那口气咽了回去。
慕临的举动让不明所以的慕逍风皱了眉头,但是他向来宠溺次子,尤其是在外人面前,这种情绪表现得更甚,故而他也就没说什么。
慈父的笑脸在转头瞧见慕言时戛然而止,他压低声音责问道:“先生教你的礼数都丢到什么地方去,你怎么现在才赶到?”
“抱歉父亲,等会儿我会亲自去给林世伯赔礼道歉,因为路途上有事耽搁了实在没法尽快加快脚程,才会拖延到现在这个时候。”慕言低垂下脑袋作出知错的姿态,姑且不论他给出的理由是真的还是随口胡诌的,他的态度还算得上诚恳,故而老爷子神色稍作缓和。
边儿上慕临喝下了一口茶水缓过烈酒的劲儿来,但好心当做驴肝肺的余怒未消,他在边儿上听见慕言随口胡诌出来的理由,不由得笑弯了眉眼。
慕逍风转头瞪他:“你笑什么,有什么事情这般好笑?”
“我刚才都看见了。”
慕言乍听此言,心脏提到了嗓子眼,脑海中不断回转着若是慕临将自己和柳依依的事情招供出来,害得慕逍风联合东道主林圳要翻遍府邸搜查柳依依的话,自己应如何自处的三十六计。
慕言总是把人心想得分外糟糕,这点在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他从小到大遭受到的冷暴力过甚的缘故,他难以再对自家人建立信任。
但是慕临跟他差别就大了,他从小接受到的是关于如何成为慕家新主的教育,故而他较之慕言豁达许多,但是因为年龄的局限性,他总是在不经意间表露出自己的幼稚心态,就譬如他现在跟慕逍风恶作剧似的打慕言的小报告,说慕言跟府邸里一位貌美的婢女眉来眼去十分亲热。
即便慕临口中所说的仍旧不是什么好事情,但总比他跟慕逍风说他张贴在江湖坊间的昂贵人头柳依依现在就在这座府邸中,要好得多。慕言暗自松了一口气。
慕逍风横眉倒竖:“拈花惹草绝非君子所为。”
可是慕家拈花惹草的范例明明就是他自己,慕言心中暗自冷笑,明面上却低眉垂眼的应了一声。
“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慕逍风压低声音道,“俞家和慕家能不能够联合,或者换个说法说,你能不能够娶到俞家主的关键就是这段时间,不论之后你做出什么事情,我都绝不多说半句,但是这段时间之内我不希望在你身上传出半句风言风语,尤其是关于男女这方面的事情。”
慕言又低低应了一声,为了不使得自己的神情态度显得敷衍,末了他又添上一句:“谨遵父亲教诲。”
他的态度令慕逍风十分满意,他难得的对自己漠视多年的长子露出微笑,又在慕言略带诧异的目光中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你去吧,俞家主在等你。”
慕言顺着慕逍风的目光转眼而望,果然瞧见俞婉兮站在灯火之处,正半弯着眼眸冲他微微而笑。
相较于数月之前的清纯温婉模样,俞婉兮身上的改变之大,甚至让慕言第一眼瞧见她时,不能够立刻认出她来。她的妆容神态使她显得沉稳端庄,却也使得她变得世俗。
慕言迈着沉稳脚步缓缓向她走去,她因笑而轻弯的眼眸愈发像对月牙儿。
“厅堂喧嚣,我们到外边去吧。”她牵起慕言的手,言语虽是商量的口气,动作则是不由分说直接将慕言往外拉去。
外头的空气确实比厅堂中的空气清新许多,厅堂中满是酒气与脂粉香气,气氛相较之也比较安静一些。慕言深吸了一口气,彼处静谧无人,他有些不自在:“俞,呃俞家主,别来无恙么?”
俞婉兮端庄沉稳的姿态在心尖上的人面前作云烟而散,此时此刻在慕言面前,她似乎又变成了数月前娇俏温婉的姑娘:“叫我婉兮便是了。”俞婉兮顿了顿,半低下眼眸不敢直视慕言的眼睛,“我,我是想为失约之事向公子道歉。”
慕言脑袋转了半晌才想起来有这么一桩事情,彼时候他准备启程前往藏剑山庄,而俞婉兮因为畏惧于不知来历的俞长浩,便请他带自己一同前往藏剑山庄。慕言当时已经答应了她的话,可是后来他在城门月下前等了很久,姑娘却失约了。
慕言是姑娘放在心尖上的人,故而俞婉兮为此事惭愧非常:“事出突然,便没来得及向公子送去消息,等我派遣小厮赶到府上之时,公子已经和二公子一起赶往藏剑山庄了。”
“无妨。”慕言不以此为意,比起预料之中的失约,慕言更为关注的是俞婉兮在俞家的事情,“俞长浩待你如何?”
“他是个好人,”俞婉兮浅浅笑道,“虽然性格恶劣,说话难听,来历不明,但是他看在曾祖的薄面上,对我还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