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千万年之前四海八荒还不是如今形态,当时天地一片混沌,在混沌之中诞生了三位创世主神,他们分别创造了天地,沧海以及幽冥之界,并创造了他们的子嗣以及秩序,后世者为了表达敬意,将他们的传说事迹刻画在碑石之上,他们分别被尊称为天神,海神以及鬼神。
三位神都深爱着他们的子嗣,但是程度差别十分明显。
三位神明之中,对自己创造的孩子最为深爱的是沧海之神,沧海鲛人是他们的首生子,也是最为挚爱的那个种族。
沧海鲛人和不被天神伽陵所眷顾和疼爱的人类不同,沧海之神赋予他们精致美丽的容貌,坚韧的盔甲,绝对压倒性的强大力量,他们是沧海之神创造出来的艺术品,他们暴力,却也继承了沧海之神的温柔,他们拥有倾听万物的能力。
就比如现在,鲛人端坐在院子里,他听见风声,流水声,枯叶飘零的声音,以及轻悄到难以察觉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原先在闭目养神的鲛人蓦然张开眼睛,漆黑像是深渊的眼眸里微微波动着。
鲛人能够听见有人在靠近,他也知道来人是谁。他从树底下站起身来,用轻风一般矫健的速度冲到院门后边,而后在来人将门推开之前,剑锋指向他的鼻尖。
毫无疑问在客人到来时用剑锋指着他的鼻子是很不礼貌的事情,可是鲛人不是寻常人士,他从来不遵守,也不喜欢遵守这些人类的礼节。
当来客将门推开时,剑锋寒芒晃花了他的眼睛,他吓了一跳,但是皮面上并没有显露出恐惧的表情来:“你总是这样失礼。”他顿了顿,像是笃定鲛人手中长剑的剑锋绝对不会划破自己娇嫩的皮肤似的,脑袋往院子里边探去:“依依,你在么?”
动作间他的脖颈险些碰到鲛人的剑锋上,鲛人像是怕他真的会死一样,将自己手掌长剑稍微往边儿上挪了挪,但他是一个忠诚的仆人,一个坚定的守护者,就像很多年前黎信骂他像条狗一样,在没有柳依依命令之前,他绝对不会放活人进去。
江明宇对鲛人的这个性格特点十分了解,他曾经庆幸于自己不懂武术不识人心的妹妹有这样一个坚定的守护者,鲛人的存在意味着危险不会靠近她,威胁她,而与此同时想温柔待她的人也会望鲛人而却步。
“我以为我们已经很熟了。”江明宇轻轻按住自己的额头,对鲛人吐槽道,“结果你还是还是这样拦着我。”
鲛人剑眉轻轻往上一挑,露出一个像是笑的表情。
“大哥?”柳依依从屋子里边匆匆跑出来,因为鲛人身形比江明宇单薄瘦弱的身子要大上一些,所以 柳依依刚跑出来时只看见鲛人高大身形将兄长严严实实挡住了,一时间她认不出人来。
“是我。”江明宇点了点头,与此同时鲛人侧开身子放他进门。
柳依依似乎为自己义兄的突然出现而感到惊讶与欢欣:“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忽又想起什么似的,她愣了愣,又笑笑道,“倒是我疏忽了,无绝期都来到这里了,你一向都跟着他走动在江湖之间,他来到这里,你肯定也不会落下才是。”
外头风凉,柳依依想远道而来的义兄请进屋子里,他却笑笑摇了摇头:“还有一些紧急的事情需要处理,没有功夫坐下来跟你喝一杯了,这次来,我就只是想看看你日子过得怎么样。”
江明宇迈步上前,在鲛人犀利如刀箭的注视之下抚上姑娘苍白的脸:“怎么觉得你好像消瘦了一些。”
柳依依半低下眼眸解释道:“前两天夜里受了伤,所以才从客栈里搬到这里来养伤。”说道彼夜惊心动魄的杀戮,柳依依怀揣多日的疑惑脱口而出,“说起受伤,我记得老头子比我伤得要重,他所面临的境况也比我凶险一些,话说老头子还活着么?”
“为什么老是这样叫他,”江明宇对于姑娘的称呼颇有微词,“实际上他比我们也大不了几岁。”
“因为他总是伴着一张脸,像是怨恨世界的糟老头子,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柳依依一边说着,一边向着自己的义兄模话中人的神情,那滑稽可爱的模样令江明宇 不由得轻轻笑了笑,“那天夜里他受了一些伤,确实是重伤,万幸的是那些伤都不足以危及姓名。他现在在我那里疗养,要是知道你这么形容他,他肯定会被你活活气死。”
柳依依松了一口气:“活着就好。”
看着心思单纯良善的姑娘,江明宇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词句来描述自己的心情,他神情复杂的盯着柳依依,惹得后者用诧异的眼神回视之,疑惑道,“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么?”
江明宇摇了摇头,几番欲言又止之后才开了口,“你不要憎恨他,他怀揣着仇恨行走在人世之间,表面上看来他身居高位手段毒辣,但其实,他自己也不过是个被仇恨操纵的可怜傀儡罢了,如果你知道了他的身世来历,怀揣的怨恨因何缘故,你也会像我现在这样同情他,可怜他。”
柳依依也曾疑惑于义父无绝期的身世来历,可是有关于他的一切都是谜团,她唯一知道的是这个人怀揣着报复社会的黑暗心理,他可能是觉得报复社会一个人战斗实在是太过孤单,所以他建立了倚风阁,召集许多人在见不得光的暗处奋战。
“你知道他的身世来历?”
江明宇颔首回道:“一段沾满血腥与肮脏的回忆,那是他自己都不敢转过脸去面对的曾经,在回忆中许多人猝然死去,而他是目睹一切的唯一幸存者,他本人已经为自己的幸存遭受了逝者许多风诅咒和怨恨,我不希望你用同样的感情去面对这个可怜的人。毕竟他将你养大,在你幼年远离家乡故土之时给了你庇护,即便那是你所不愿意承受的。”
柳依依以为义兄口中所说的怨恨是因为无绝期将自己圈养在倚风阁不许回家的事情,她笑了笑,故作轻松的摇头说:“我已经不再为这件事情憎恨他了,因为我已经回到了故乡,回到了我的家,即便有人鸠占鹊巢,我也会将她扫除出去,我专注于此,无暇去恨他了。”
听罢柳依依言语,江明宇神情晦涩难明,因为他口中所说的怨恨根本不是从往事而来的,它来源于最近几天。
“六天前你与人厮斗受伤之后搬到这偏僻的地方来静养,然后 就没有再听说过江湖中的事情?”
柳依依神情疑惑的摇了摇头:“我从来都不关注那些。”
江明宇脸色杀煞白,突然觉得自己特地跑过来开解的行为像是傻子的作为。
义兄开了话茬,柳依依下意识想要将他口中言语给接下去:“进来江湖中发生了什么大事情么?”
江明宇不知道怎么跟这个心思单纯的姑娘说起她被倚风阁的无绝期当做废弃无用的棋子抛在江湖里,索性便也就闭紧了口风不说话,只劝她道:“你不要继续留在这里了,你去远一点儿的地方待上一阵子吧,恰好凛冬将至,我记得你从小到大最讨厌冬天了,你也可以跑到南方去避避这凛冽的寒风。”
柳依依瞪大了眼睛,显然对于兄长这不知缘由的劝说十分惊讶:“所从小到大在那帮人里就只有你对我最好了,我以为你会懂我的心思。我想回家,回到我真正的亲人身边,而不是待在倚风阁里像是无绝期操纵的傀儡一样,为他的欲望毫无意识的做一些连我自己都不想做的事情,我以为你会懂我的。”
柳依依半低下眼眸,阴影中姑娘神色黯淡,“我绝不会离开这里,特别是在这个特殊的时期我更不能离开,有人占据了本该属于我的地方,夺走了我的身份和名字,对此我如果毫无作为,岂不就真是个死人了?”
“依依,”江明宇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我劝你离开,是为了你好。”